他吸吸鼻子,拭去眼泪。
默司搂着他,把汤匙放回他手上。
张念祖含着泪勺起食物,放进嘴里。
那天开始,他的情况开始好转一些。
又过了几天,张念祖房间里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
“腓里尼官人,您好。我是伊丽斯小姐的贴身侍女,我们小姐想请您今晚到小花厅一聚。”
张念祖瞟了一眼这名表情平板的侍女,不慢不紧道:
“我跟你小姐私自见面不是不被允许的吗?”
“小姐吩咐,腓里尼官人不必担心,因为“主管”也会到场。小姐她只是想跟您讲一下有关这里的规定而已。”
“什么规定?”
“对不起,奴婢不清楚。”
约他见面?那女人想做什么?
“好吧,我会去的。”张念祖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一探究竟。
“好的,谢谢您。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晚上
张念祖带着默司按时去到见面地点。
伊丽斯早就在一张摆满美食点心的桌子前等候他了,她身边站着那名高高瘦瘦的主管,还有白天的侍女。
“腓里尼官人,晚上好。”她友善地打招呼。
“晚上好。”张念祖撇嘴一笑。
“请坐。”
张念祖不客气地坐下。
“腓里尼官人,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吧?”
“嗯……谢谢你关心。好了,不用跟我说太多客套话了。伊丽斯小姐,叫我来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懒得跟她抬杠,张念祖开门见山。
“腓里尼官人真是快人快语呢……不用着急,先喝一杯如何?”她拿起桌上的小酒壶倒酒。
“不用。” 张念祖摆手,这女的很爱拐弯抹角嘛。
“好吧。”被对方明白地拒绝,伊丽斯也好脾气地不计较。
“既然您想快点解决,那我也不便耽误您的时间了。”她给身后的主管一个眼色,他马上跨前一步。
“我找官人来,首先想跟您讲一下关于奥黛丽小姐的事情的。”
“奥黛丽?她怎么了?”张念祖紧张地问。
主管代为回答:
“她被安修洱大人关在黑房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不过她没有受到其他严重的惩罚。”
“是的。”伊丽斯接着讲:“事实上,大人最近很心烦,也没有时间去处理奥黛丽小姐的事情。”
他们提到奥黛丽肯定有什么目的,张念祖敏锐地眯起眼。
伊丽斯望了他一眼,摆出一个人畜无伤的笑容。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是无辜的,也很想帮帮奥黛丽小姐。”
“然后呢?”张念祖扬起两道剑眉问道。
“嗯……我们先不谈这个,我再讲一下请官人来的另外一个目的,我想请主管先生给您说说这里的一个规矩。”
“哦?什么样的规矩?”
“腓里尼官人,您这次犯的错,虽然大人还没有交代要如何处理,不过根据我们的规定,是必须要给以一点惩戒的。”主管道。
“你们很有趣。”张念祖冷笑,“刚才还说什么‘知道我们是无辜’的,现在又跑来跟我说我犯了错要惩戒。”
在他凌厉的反击下,伊丽斯跟主管立即变了脸。
“你们想叫我做什么就老实说,扯东扯西的我怕我会听不懂。”他往后一靠,坦荡荡地说。
“腓里尼官人,您误会了,我们只是……”伊丽斯正要解释。
“伊丽斯小姐。”张念祖截断她的话,笑得灿烂地说“您不必跟我解释什么啊,您堂堂一个‘未来领主夫人’,难道还要看我的脸色做人吗?老实说,您这过分谦虚的态度使我荣幸得‘毛骨悚然’呢。”
对于不怀好意的人张念祖向来不留情,这时的他已经恢复了以往的伶牙利齿了,尖锐的反驳听得背后的默司暗地叫好。
“腓里尼官人,您这样的话对伊丽斯小姐似乎有点不敬了。”主管冷冷提醒。
“是吗?”张念祖耸肩,“主管什么时候变成伊丽斯小姐的‘专用’传话官了?伊丽斯小姐什么都没说哦。”
主管脸色铁青,又发作不得。
“腓里尼官人。”伊丽斯连忙打圆场,“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根据这里的规定,犯了私通罪的官人是要坐牢服役的。”
见张念祖没再截断,她继续道。
“可是大人他现在既没有定您的私通罪,也没有给予其他惩罚……我们觉得不妥……虽说是大人的家务事,可大人总要给外界一个说法的。我想,他可能是想把过错都推给奥黛丽小姐吧?如果她真的要坐牢……那样实在太可怜了……官人您也不忍心吧……”
“那你要我怎么做?”张念祖问,听到这里他也大概猜得到她要怎样了。想必她是想借由帮助奥黛丽跟他交换条件吧……
“如果……您能自动离开这里的话……我会在大人面前,帮奥黛丽小姐争取获释的机会的……”
终于说出目的了,原来是想让他走。
想不到结果是这样的默司吃惊地看着他们。
张念祖意寓不明地笑了。
他早就应该离开这里了,这倒是个好契机。走就走,无所谓啊。不过这女的也太看得起他了,安修洱对他根本就不再留恋了,她还怕他留着会威胁到她吗?怎么也好,有她的帮助,不但奥黛丽可以脱罪,他也可以利落一点,剪断跟安修洱的联系……
这么一举两得的事他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我明白了,我会走的。”张念祖很快就答应了,态度之爽快使伊丽斯相当意外。
“不过……”他补充道:“安修洱那么爱面子的人,我主动说离开他,他可能不会轻易答应吧?”
“官人放心,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官人不再愿意留下的话,是可以向领主请辞的。由于这么做的人很少,所以一般情况领主都会答应的。”
“好吧。”谈判结束,张念祖起身。
“我会去请辞的,也希望伊丽斯小姐会遵守诺言。”
“这是一定的。”伊丽斯笑着站起来。
“嗯。不用送了,我走了,拜拜。”张念祖领着默司离开。
出到门外的小石道,默司终于忍不住问了:
“公子……您真的要走……?”
“是啊……不过,我可以去哪里呢?”张念祖手臂交叠在后脑,现在才发现这个重要问题。
“我完全没考虑过这个啊……这下惨了……难道要流落街头?”
“公子……”
张念祖望着天空中明亮的弯月……
“啊……对了……”他想起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降落点”,“我可以去‘伊诺‘的那个神庙吗?”
“神庙?”
“是呀!上次祭奠的神庙。”
“应该……可以吧……去那里当神官的话……”
“好,就这么决定!明天就去跟安修洱‘Say Googbay’!”
打定注意后,他轻快地蹦跳着。
默司在后头忧郁地看着他,公子他……真的就这么决定离开了吗?
他真的对安修洱大人完全死心了……?
27
第二天,张念祖打听到安修洱晚上会跟伊丽斯到湖边的亭子赏月。
他换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T恤牛仔裤,算好时间来到湖边。他低头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再次尝试脱下来。
还是脱不出来,他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前方的凉亭,终于迈出脚。
亭内,安修洱正与几个美貌的女官边喝酒,边欣赏着伊丽斯为他们表演的舞蹈。
“大人,腓里尼官人求见。”侍从报告。
安修洱心底一震,拧着眉心放下酒杯。
伊丽斯悄悄观察着。
“他有什么事?”他平淡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颤抖。
“官人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
安修洱让其他女官离开,接着把伊丽斯叫到身边,说道:
“好吧,叫他进来。”
“是。”
不一会,张念祖独自一人踏上凉亭的阶梯,表情平淡地出现在安修洱面前。
安修洱故意不正眼看他,还把伊丽斯搂得更紧一点。
“什么事?”他装出不耐烦的语调。
张念祖对他冷淡的态度不为所动,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打扰大人的兴致真是很抱歉。”他用了从未对安修洱使用过的敬语,轻描淡写地说:“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当辞行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讲出来时,安修洱浑身一抖。
“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张念祖瞅了一下低着头装乖巧的伊丽斯,再看着安修洱。
“我说,我来向您辞,行。”他一字一句讲得清清楚楚,“我想离开这里。”
安修洱哑住了,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
张念祖不管他的窘态,继续道:
“我闯了那么大的祸,‘大人’还心胸宽广不跟我计较,使我感动万分啊。不过我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资格再留在‘大人您’的身边了。要知道,像我这种没规没矩个性放荡的人待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跑去勾引哪个阿猫阿狗,到时又要‘大人您’丢脸就不好了。所以,‘大人’赶快把我踢走才是上策啊。”
他像念台词似的噼里啪啦说完。
安修洱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伊丽斯对于他的大胆言辞也暗地吃惊。
“你真的要走……?”安修洱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低沉地说道。
张念祖点头。
“嗯。真的,请大人批准。”
安修洱握紧拳头。
“伊丽斯,你先出去。”到底为什么他要走,安修洱认为有必要单独跟他谈一下。
“是……”伊丽斯正要起身。
“不必了。”张念祖撇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只是希望大人能答应。”
“你……开玩笑,你离开的话可以去哪里?”他提醒他。
“这个大人不必担心,我想到伊诺的神庙去,去他那里当个神官。”
“神庙……?”神庙是独立于领主权力以外的机构,而且“神官”奉行广纳百家制度,可以说谁都可以去做。安修洱想不到他这么会打算。
“是的,请您批准。”张念祖再次重申。
伊丽斯看着他们。
安修洱目光如炬,深深地望着他。
张念祖毫不造作,光明正大地看回去。
真的没有回环的余地了吗?他的眼睛这么说。
张念祖一阵心悸,为什么他要出现这种眼神?难道他不想他就这么离开吗?难道他还是在乎他的吗?
他努力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别忘了自己好不容易下的决心!留在他身边只会继续痛苦而已!
大人,您答应吗?”他心意已决,平静地问。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
安修洱深呼吸,吐出一口气,咬牙道:
“你要走就走吧!”
“谢谢大人。”张念祖颔首,然后想起了什么,他站直身子,举起左手道:“对了,大人,这个戒指……”
安修洱看着那枚银白色的指环,心中五味杂陈。
“我知道我必须还给您,可是没办法,我试了很多次都脱不下来……”
“那种东西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安修洱忽然失去仪态地大吼。
“好吧。”完全不被他的火气吓到,张念祖继续问:“那么大人,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你……”你就这么急着离开我?安修洱胸口激烈起伏,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随便你!”一道哀伤的光芒从他眼底闪过,不过在场没人能发现。
“谢谢大人成全,我告辞了。”张念祖礼貌地弯身行礼,转身离开。
背对着他们的时候,他加快脚步,跑下台阶,快速拭去眼里成型的泪珠。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后。
伊丽斯摸着他的手臂,正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却猛地被甩开。
“大人……”她缩到一边,惊恐地看着他的怒容。
安修洱使劲摘下手上的戒指——跟张念祖的是一对的戒指。
他放在手心看了一下,握紧,用尽力气丢出去。
扑通!
银白色的闪光划过半空,戒指坠入湖心。
他痛苦地闭上眼,睁开,然后拿起桌面上的酒壶,连倒在杯子里也省下了,昂头直接灌进嘴里。
伊丽斯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