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走!”黄金鳞低吼一声,人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翻侧在地,几个漂亮的滚动,向假山旁边那条黑黝黝的小径掠去。 大多数情况下杀手都会这样做吧,丢下受伤的同伴自顾自的逃生,那个警察也一定会追来的。
一定。
身后响起轰爆声,很好,没有更多的脚步声,也许,他也和自己一样,希望有一场一比一的对决。
黄金鳞又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很久没有如此渴尝过鲜血的味道。
Gavin,他确实有和你接近的敏锐直觉和射击天才,作为一个好的对手,真是让人有点舍不得,不过现在,一切都将结束。
一切。
错乱的枪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身形的交错,在明明灭灭的黑暗中隐没。
身后是呼喝,扫射,躲闪,咒骂——密雨般的枪声与回音纠缠打斗,弹壳清脆的撞地声,金属被击中的当当铮鸣,墙壁被击中的啪啪爆裂——闷哼,惨呼,呻吟,喘息……有人在高喊:“停火,停火!”
火力渐渐薄弱,就像此时笼罩一切的暴雨狂风也不能持久,直到最后,一挺半自动步枪呛咳似地突突,突突,苟延残喘了最后几梭。
庭院里空气突然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风尾呼啸而过的声音。
轰的一声,火光燃了起来。
燃烧弹隔绝了通向花园的小径,剩下两管黑洞洞的枪口,在各自的黑暗里,静静的要指向对方的额头。
不超过十五米,正好是一个可以决定生死的距离。
黄金鳞躲在花园的岩石后,露牙森森一笑,突然扬声:“You know?对我的枪来说,这是保持它最大威力和弹道特性的最佳距离。”
戚少商冷冷地看着地上时隐时现的淡影:“是么。”
“而且我一直在数,你没有子弹了。”
“你也一样。”
有意思。黄金鳞沉默了一下,眯起了眼睛:“换一个弹夹,你最快的纪录是多少秒?”
“你很快就会知道。”
他们都是老手,换弹夹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秒钟,戚少商在狂风中迅速盘算,比换弹夹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对于杀手之后的行动预测——一枪击出后,他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运动点在哪里,规律是向左还是向右,怎样捕捉到他的动作,怎样让他的防御出现破绽,怎样逼使他移动到自己设计好的下一个阻击点……
这是向这两个杀手学的,仓库里的一幕让他永生难忘,在那种计算下,每一个人都成了枪靶——一个超一流枪手的活动枪靶。
抛开警察身份,作为同样对射击有着酷爱的人,他得承认,那种枪法冷静酷烈得近乎完美。
他要打败这种完美。
黑暗中同时响起轻微的声音——
没有浪费丝毫时间,拇指轻轻一弹,满装十粒子弹的弹夹已被推入膛中——相信对方也是如此,但愿他还没有注意到一个致命的弱点:此时的他是顺风,杀手却是逆风,枪速必须受到影响——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杀手是向左?还是向右?
刚刚他的影子显示了他的姿式,单手执枪,另一只左手撑着他的腹部——他腹部有旧伤,那么惯性是——向右!
赢了。
手已经扬了起来,耳中却突然响起咯的一声轻响,眼角余光中瞄到后侧方窜出来的另一道黑影,戚少商大惊,想闪避已来不及,几乎出自本能,紧绷至极的大脑已让身体作出动作——
侧身,射击……
眼前恍过一头褐色的乱发,以及一张陌生的脸,浑身是血火,带着狠辣的嗜血的狂热——
杀手的眼神。
不是他。
戚少商在大喜之后又是一阵大悲。
他终于,看清了第二个杀手的样子。
不。是。他。
他,没有骗自己。
而,自己,将,死。
不知是因为面对死亡的疲倦,还是放下重负的喜悦,勾在扳机上的食指异常僵硬。用力。枪响,子弹自杀手的脖部穿过,戚少商觉得自己的食指简直象是已经折断了。
一声尖笑自背后响起,戚少商心里只来得及一声叹息。
“你输了。”假山上的杀手微笑着,异常满足的,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让整片黑暗崩裂。
那个警察绝对想不到杀手之间还有这样的情义吧,ANDY至死都会掩护他,守护这个家族的血亲是他惟一的使命,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黄金鳞异常满意地,将冰冷的准星锁到十五米外那人的额上。
Game over。
叩动板机的瞬间,他突然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生和死就是这么简单,甚至不需要用脑子去思考,一瞬间,上帝就做出了抉择。
一道黄白相间的光芒从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激射出来——
那是特攻类穿甲弹的闪光。
呯。
“叔叔,可不可以不要教惜朝用枪?”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天份的孩子,难道你怕他会超越你?”
“不是的,叔叔,我知道他会比我强。我只是有种直觉,有一天我会死在他手上。”
在老宅子细砖密密铺起来的楼梯上望下去,下面是长着桅子花和柏树的庭院,男孩女孩轻轻的笑声传来,撞在石头上漾出回声,干邑酒在舌上涩涩地香。
一双冰凉的手抚在他的额上,“金鳞,以后你不要再叫他的中文名字。”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宿命。”
身体因为外力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有人在暗夜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是他吗?
黄金鳞很想动一下,却感到血液哗啦一下涌进了肺里,无法呼吸。他张开嘴想要说话,血却从嘴里喷了出来。努力望向黑暗中那一抹白影,指挥自己迟钝的眼睛寻找着那处光亮——不行,黑暗已经渐渐蒙住了他的眼睛,这是死亡的感觉吗?他拼命眨眼,用尽全部毅力同黑暗搏斗,仿佛过了一百年之久,终于看到那张脸,仿佛穿过了千年万年,菲薄的嘴唇却依然紧抿着,忧郁而冷酷,一双薄冰般的黑色眼睛,迷般闪动。
他长得真好。真的。就像很久很久前,披卷长发瑟瑟青衣下,他一看到那双夜般深沉的眼睛,就再也放不开。
前尘往事汹涌而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挤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
只一秒,笼罩在自己头上的杀意便消失了,杀手从假石上倒了下来,胸前喷出血光。
戚少商怔怔的,看着阴影里那个一手执枪一手抚摩自己咽喉的男子。
他穿着白色衬衣,秀气,忧伤,伫立。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看起来,孤单得像是一抹幽魂。
他救了他!他杀了那个杀手!下一刻戚少商象被电击一样,猛地跳起来。
“朝……”
持枪的手抖了一下,男子的视线离开地上的尸体,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是空茫茫的惶惑。
戚少商的眼光落到他手里的MP5上,那是警务人员的配枪,大概属于哪个被流弹击中的特警。该死,这么大的阵仗,他早该想到会惊动他。还是,那时的他,根本就以为他就是第二个杀手,所以有意无意间,他故意布了这个局?
某种又软又锐利的物体生生从心上割过,疼入骨子里——他竟然会不相信他。
他在重案组呆了这么多年,当然也知道第一次开枪打中人后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是自己的怀疑和猜忌,令眼前这双原来平静的眼眸里上演了一场巨大的虚弱和彷徨。
一阵狂风急急掠过,搅动起暗涌的忧伤。戚少商扑过去,猛地抱住那个手足俱在轻轻发抖的人。
暴风将歇,黎明即将到来,那最后的也是最深的黑暗正在趁虚而入,在肌肤的深处,寒意,一寸一寸,蔓延,会合。
“没事了,没事了……” 戚少商轻轻拍着顾惜朝的后背,温柔地低声呢喃,“一切都结束了,我保证,一切。”
凌乱的场景,斑驳的枪火,乍现的血光,刻骨的悲情……
MP5轻轻落到地上,顾惜朝的手紧紧扣住戚少商的背,似乎还在微微发抖,于是戚少商的手臂就收得更紧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张沉静忧伤的脸上却慢慢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方才的虚弱和彷徨就象被谁一把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个有些迟钝却又心满意足的微笑,就象是孩子玩得太累正迷迷糊糊往床上爬,温暖的被褥将要拥抱上来,马上就可以甜蜜睡着……
“阿头——”呼叫声脚步声都戛然而止。戚少商不理身边猛然凝结的空气,下巴贴着那人的下巴,鼻尖抵着那人的鼻尖,额头贴着那人的额头:
“我爱你。”
我,爱,你。 这几个字,连同随即而来的深吻的低吟,纵身跃入即将消失的沉沉黑暗。
“不准过去,那边是现场。走开走开,该干嘛干嘛去。妈的,还在刮风下雨,老天爷是不是疯了……”
“总部总部,猎鹰行动已经收网,两个杀手均被击毙……”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什么救护车,这不就是医院嘛。”
“快点,把受伤的兄弟抬进去……”
……
……
身边一切杂音都已远去,一切猜忌都将忘怀和抛却,就这样,紧紧相拥。
无数个隐约的夜晚,念及的疏离名字,还有隐在其后的那些扣破了梦境的惊心动魄的画面……
——都即将远离。
布满秘密的细节,有关前世的记忆,就让它们在心中独自繁盛又慢慢凋零。
以后每一个清冷的早晨,温暖的午后,诗意的黄昏,我们可以相拥沉睡在同一场温柔的梦里,那里有飘落的大雪,尖顶的城堡,明黄的灯光,清新的书页,食物诱人的甜香,还有一只憨厚的胖猫咪在我们紧扣的手边轻轻地打呼噜……
—————————俄是代表狞笑着向二人世界一路狂奔的分隔线————————
三天后。
“鉴证部的结论已经出来了,两个被击毙的疑犯所持有的枪支弹药,和重庆大厦枪杀案以及货运码头枪杀案所使用的枪械完全吻合,在他们的租住屋里也搜出医院门口爆炸案的证据,死者鲜冷二人牵涉到国际贩毒组织,所以才会被人买凶杀死,线索指向都已经非常明确了。”
戚少商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上铁游夏的桌面,长长舒了口气:“这是卷宗和我的report,我想,可以结案了。”
铁游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辛苦了。虽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但毕竟可以对广大市民有个交待了。
“老大,别说得这么夸张,上次吃了亏这次还不准备充足,我们这次的防弹衣都是欧洲一流货,警方实际损伤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啊。”
“你懂什么,这是场面上必须交待的。”铁游夏白了他一眼,“这两个杀手出于欧洲一个古老的组织,国际刑警那边也正在准备剿灭这个组织,呆会你把相关资料传过去。”
“Yes Sir”戚少商举手行了礼:“另外,我这组还剩下的几单凶杀的case,我会继续调查。”
“你不是说想放大假么?” 戚少商眨了眨眼,一笑:“要的啦。不过一两个月以后吧,算我我事先申请罗。”
没办法,虽然一切已经明暸,但按法律程序顾惜朝的护照还有大半个月才能拿到,而且他在香港枪会的教练合约还没满,虽然他说可以单方面立刻结束掉,但想到为他送命的老劳……
算了,再等等吧,反正雪堡和丹麦又不会飞!
铁游夏看了他那张自顾自一会神飞天外一会黯然神伤的脸,终于点了点头:“OK,没问题。你敢紧去把假放了再把魂给我收回来吧。”
“Thank you,Sir!”
“对了”铁游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了一句:“你留心一下你那组刚来的那个小师妹,最近状态好象不太对劲。”
“小阮?”戚少商怔了一下。 举手行礼后关门出来,想一想确实这几天蛮少看到阮明正的。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