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笑了笑,指尖搭在我的手掌,墨玉色的瞳仁温润若水。
“我睡了多久?”我问道。
“七八个时辰吧。”他淡淡地说。
“你一直在这里?”我眯起眼睛狡黠地笑。
“算是吧,中间去洗了个澡。”凛熙点了点头。
我看了眼手指,睡前缠上来的银色发丝果然已经被他解了下来,我笑了笑,起身轻轻抱住凛熙。
他似乎有些疲倦,头靠在我的肩膀,我吻著他身上清淡的冷香,只觉得满身都是幸福。
“你,你被你那些同门们这麽折磨,想不想报仇?”我低声问。
要按我的想法,折磨过他的那些人,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部都给剁成碎片。可是不想让他为难,如果他念在同门一场不愿意再追究,我也不会违逆他的意思。
“我来解决吧,好麽?”凛熙抬头看我,墨玉色的瞳仁里染上了一丝笑意。
“好。”我干脆地点头。
“其实我差点就逃不出来了。”凛熙的指尖轻轻在我面上游移著,目光有些茫然,仿佛已经投到了很远的地方:“後来是拼命了……怕你等不到我会难过……这才赶了回来,现在想起来,都还是觉得很惊险。”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握紧他的手掌,一遍遍地重复著。
“恩。”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凛熙,我们……我们去……江南吧。”我忽然有些磕巴,语无伦次地说。
“好。”他点了点头,面色平淡,也不问为什麽。
我却越发的尴尬,只觉得脸上发烫,很小声地说:“我,我不是说了嘛。我们可以去成亲……江南,挺好的……”
凛熙抬起头,墨玉色的瞳仁里流光溢彩,与发丝的银光相映成辉,月光下,那麽的清冷醉人。
“好。”他轻笑著说。
我瞬间仿佛恢复了一丝勇气,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那我做相公好不好?”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只是捏了捏我的下巴,瞳仁中划过的是温柔的宠溺。
“那……娘子……”我试探著,柔声唤道。
他勾住我的脖颈,唇角带笑,轻轻吻了吻我的嘴唇。
月光洒在他光洁的玉色皮肤,那份独一无二的清雅淡泊,让我仿佛是沐浴在江南温润的春风中一般。
……
“对了,重楼的事,你准备怎麽办?”凛熙忽然开口问道。
“什麽意思?”我有些迷茫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在指什麽。
凛熙显然察觉到了不对,有些探寻意味地转头看了我一眼:“竹公子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麽?”我越发的疑惑。
凛熙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多说什麽,只是平静地解释道:“重楼还活著。”
我瞬间仿佛被雷劈了一下般,怔怔地愣住了。
茫然地看著他微启的红润双唇,里面吐出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却让我觉得陌生而害怕。
“他还活著。”凛熙轻轻握住我的手掌,柔声说:“现在在我一个师弟那里疗伤,我出去游历的时候,还看到他了。”
“重……重楼?”我费力地挤出他的名字,只觉得身子忽然战栗了一下。
“重楼还活著,小墨。”他看著我说,墨玉色的瞳仁坚定沈稳。
“凛熙……你知道,我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你……”我嗓子发干,缓慢地说:“可是,可是,这件事情……你,你不能耍我的,我日日夜夜都……都想著他……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我。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他的怀里不停地颤抖著,说不出话来,只是怕,不知道为什麽怕得厉害。
“无涯领,碧竹山。”凛熙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想去的话,就去吧。”
我的眼前瞬间充满了一幅幅破碎凌乱的画面。
血红的眼,血红的泪。
银白色的面具裂成两半。
黑衣惨烈,面容决绝。
这一世,我曾以为他留给我的──便只剩那歪歪斜斜渐渐远去的背影。
(二十五)
“无涯领,绿竹山……”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只觉得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著颤抖的希翼。
“去吧。”他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笑了笑,勉强恢复了镇静:“他还好麽?”
“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功夫恢复不了了。”凛熙平静地说:“而且……他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我瞬间怔怔地愣住了。
“不,不记得了麽……”我梦呓般低声说,目光茫然地望向远方。
凛熙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我的手掌。
“其实,忘了也挺好的。”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从他遇见我,就一直……一直挺倒霉的,也没什麽好的记忆。”
他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你考虑看看吧。”
我“嗯”地应了一声。
凛熙银亮的发丝有几缕披散在我肩上,在月光下闪动著动人的光芒。
忽然想起竹公子,他不告诉我重楼的事情,恐怕是不想让我在凛熙生命的最後一段时间都分心给别人。
可是,既然已经喜欢了三个人,又怎麽可能不分心呢。
这一世,我注定对不起他们。
……
“我们先去成亲吧。”我嗓音有些沙哑,反手握住了他的掌心。
“嗯?”他墨玉色的漂亮瞳仁看向我,温润的色泽浅浅淡淡。
“我特别想和你成亲,老早以前就想。”我笑了笑,低头轻轻亲著他的指尖:“从我还在极乐宫当萧印月的下属时候就想。”
他笑了,唇角弯出很漂亮的弧度。
“你老是穿红衣,怎麽看怎麽像新娘子,真的。”我眯起眼睛,深深地看著他淡然的面容。
“重楼呢?”他轻声问。
“我得想清楚一些事情。”我望向窗外,小声说:“我,我不知道……还应不应该见他……或许,他,他根本就不想记起我了……”
凛熙沈默著,没有说话。
……
“其实,我想问你一件事……”我忽然坐起身,神情很是认真,紧张的像是等待老师发考卷的小学生:“你,你真的……原谅我了麽?”
他眼神里划过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发际:“我没有说过你错了。”
“那,那你……”我有些窘迫,磕磕巴巴地说。
“我只是觉得,你还没有长大……”他淡淡地说:“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像孩子一样依靠我一辈子,只是……那个时侯,我觉得你的心彻底乱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
“小墨。”他也起身,墨玉色的瞳仁温润地看著我,指尖轻轻点在我的心口,他的神情深刻严肃:“我那时觉得,如果你把你自己的心丢了,那麽只有你自己能找得回来,我不能帮你……所以我只能走,让你自己一个人慢慢的找。”
“我,我的心……”我小声重复著,看著他放置在我胸口的玉色指尖,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那现在呢?”我抬头问他:“我找回来了麽?”
他笑著弯起墨玉色的双眼,慢慢地说:“这三年,你在找你的答案,我也在找我自己的答案。如今我找到了,自然就不再需要你的答案。”
我摇了摇头:“我不懂。”
“我爱你。”他的指尖微颤,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们要在一起。”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想通这一点。”他笑了笑,神情温柔地开口:“其实想通了,就觉得──挺简单的。没有什麽比爱这个字本身更重要,只要你还在等我,这就足够了。”
我轻轻拥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中毒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每天都想──没什麽比你平安更重要,真的,没有你我会难受到想死,可是如果拿你的痛苦去换,我宁愿你不再涉足我的一生。”
“我那时满脑子都是四个字。”他在我怀里微阖双眼,睫毛轻轻颤抖著,喃喃地说:“至死不渝,至死不渝……”
我紧握著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重复著:“至死不渝……”
忽然觉得,这个词的每个字每个音节,都让我充满了力量。
眼前仿佛瞬间燃起了光明。
“凛熙,我们明天就去成亲吧。”我温柔地笑了笑,平静地看向窗外:“然後,我去看看重楼。”
“想通了?”他抬头,微微笑著看了我一眼。
“嗯。”我坚定地点头。
就算他已不记得我,就算他已伤痕累累,就算万般对不起他。
可是曾经相恋,如今依旧。
这个理由就已足够。
(二十六)
宽敞华美的大殿里,我坐在最上首,依次下去是一身红衣的凛熙和已经成为右护法的红峭,再然後是蓝衣的岳飞儿九舟凌云揽舟等等一干人马。
因为并不是正规的议事,所以人并不多,但是都是当年跟我一起闯过来的好兄弟。
“你们也都好久没见我了吧?”我抿著杯盏中的清茶,慢悠悠地说。
“就是……神出鬼没的,一年半月见不到个人影。”岳飞儿在下面不满地小声著:“这宫主当得真像神仙……”
我哭笑不得地骂了一句:“你个小兔崽子,嘀嘀咕咕说什麽呢。”
周围的人都是满脸幸灾乐祸的闷笑,显然是一点也不怕我的。
“得,不跟你们废话。”我摆了摆手,干脆地撂下茶盏:“我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说一下关於我终身大事的问题。”
我往下一看,顿时一片亮晶晶的充满著八卦的眼睛,只有凛熙默不作声,低头喝著茶。
我很满意这个反映,故意顿了顿,这才神秘地开口:“我要成亲了。”面如春风,我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然後才得意地补充了一句:“跟凛熙。”
岳飞儿“噗”的一声,口中的茶全部喷到了对面九舟的脸上。
九舟的脸色瞬间发绿,死死地盯了一眼岳飞儿。
“又不是让你成亲你激动成这样干吗?”我很是疑惑地看了看一脸惊讶的岳飞儿。
“你……你们……”岳飞儿语无伦次。
“你们谁嫁谁啊?”红峭在一边闲闲地问了一句。
我顿时眉飞色舞:“当然是他……”
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尴尬地卡住了。凛熙坐在下面,银亮的发丝披散在肩後,玉色的莹润皮肤在阳光中闪耀著动人的柔光,他没有看我,只是指尖轻轻划过杯盏上的花纹。
他毕竟是个古代人,就算男风盛行,但是两个男人成亲这回事,本就不易接受……如果说他嫁过来,他想必会不太适应的吧。
我讪讪笑了笑,最终还是平静地继续道:“当然是我嫁过去。”
“噗”岳飞儿又是准确无比的一口茶喷在了对面倒霉的九舟脸上。
九舟的脸色已经翠绿得像是一株植物,他啪的拍了一下桌子,都顾不上擦脸就怒吼了起来:“你是故意的吧?!”
红峭和揽舟都很没有同情心地笑了起来,只有凌云正襟而坐。
这次半正经不正经的议会就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岳飞儿红峭九舟他们强烈要求要在宫中看我们成亲,说是要热闹热闹,否则我们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跑去江南叫什麽成亲,我寻思也对,见凛熙也没什麽意见,就决定在极乐宫先成了亲,再去江南看看。
好在重楼现在是安全得厉害,伤势在最後的恢复期,凛熙说现在也不适合去打扰他,我也可以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