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左手修长的食指上戴著枚白玉指环,剔透的玉上刻著无极两个字。
“你过得倒也不错。”我漫不经心地开口:“喝点酒吧?”
“好。”穹隐凤点点头,拿起另一个酒杯,也倒了一杯烧刀子,他喝得并不快,却不知为何忽然无法自制地剧烈咳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青衣人有些担心地向前一步,但被穹隐凤摆了摆手拦下了。他掩住口鼻,偏开头,俊秀的眉宇也有些痛苦地微微皱了起来。
我有些心烦意乱。当年他在地牢里,我也曾看到他难受得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的情景,但我却实在不愿细想。
“抱歉。”穹隐凤过了半晌终於恢复过来,转回头冲我歉意地笑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
我挑了挑眉毛。
“最近天气是太冷了些才会这样的。”穹隐凤似乎明白我在疑惑什麽,平静地解释道。
“说正事吧。”我不想多谈,简洁地说。
“其实也如刚才我属下所说,我是来邀你去无极堂呆几天……”他幽蓝色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像是也在考虑措辞:“毕竟,这也算是我的地盘,怎麽也要招待一下夙墨盟主。”
还真难为他想出这麽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那我若不想去呢?”我似笑非笑地说。
穹隐凤仿佛被什麽堵了一下,他一时没有说话。表情显得有些尴尬甚至落寞,就这麽沈默了一会,他却只是点了点头:“那也好。这附近都有无极堂的分部,你若有什麽事情,就去那里联络我好了。”幽蓝色的瞳仁虽然并没有太大波动,整个人还是显得有点低落。
他起身,看来是要告辞了。
我倒没有想到他就真的不多说什麽了,他以前是个傲气到了极点的人,现在这种有些吃瘪或者委屈的样子倒真是很让人心动。
我眯起眼睛想了想,却忽然也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拿起佩剑,说道:“也罢,我就去瞧瞧威震漠北的无极堂。”
穹隐凤转头看向我,幽蓝色的瞳仁里划过了一丝喜色,面上却没有太表露出来。
“副堂主!”我们三人刚刚迈出小酒馆,就有一个面色焦急地青衣人打大步走了过来,冲穹隐凤恭敬地行了一礼。
“有事麽?”穹隐凤淡淡地问。
青衣人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毒蝎帮跟我们的人在沙漠东三十里看上了同一批货,我们城里的分部人手不太够。”
“毒蝎帮派了谁压阵?”穹隐凤似乎处理了很多这种事情,丝毫不见慌乱。
“那个沙秃头。”青衣人咬牙道:“兄弟们就是压阵的打不过那个沙秃头。”
穹隐凤点了点头,转头冲一直跟著他来的另一个青衣人说:“沙秃头你对付得了,去帮忙吧。”
“那副堂主您……”青衣人走上前,轻轻问了句。
“不过这点路途,能有什麽危险。再说还有夙墨盟主呢。”穹隐凤翘起嘴角笑了笑,拍了拍青衣人的肩膀:“你也很久没出来了,漠北虽然不比江南,但城里至少还有窑子让你逛逛,对吧。”
青衣人也不由笑了起来,抱拳道:“谢副堂主。”
“副堂主……还,还有一件事……”刚刚跑过来的青衣人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说。”穹隐凤也没有不耐烦。
“那侯天,杀还是不杀?”青衣人磕磕巴巴地说:“毕,毕竟是堂主的妹夫……这……”
“杀。”穹隐凤眼里寒光一闪,干净利落地说:“杀了之後给我吊起来示众。叛徒就是这个下场。堂主那里你不用担心,就说是我下令的。”
“是。”青衣人应道,眼里满是感激和尊敬。
我在旁边听著,也不由暗暗佩服。
恩威并重,令出如山。他的手腕还是这麽干脆霸道。
而且显然,他在无极堂中人眼里极具威信,权力不下於那雷无极,短短两年就能做上副堂主或许不难,难的是让人心服口服。而他在这方面,的确是天赋异禀。
“走吧。”穹隐凤处理完,指了指一旁的两匹骏马。
我飞身上马,两个人策马向北方的无极堂奔驰而去。
黄沙乱舞,狂风肆虐,这种糟糕的天色让我都觉得很难受,穹隐凤却似已经习惯了。
不知何时已经放慢了速度,可是并肩慢慢策马的两个人却陷入了更加难堪的沈默。
“你的功夫还在?”我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嗯。”穹隐凤点点头:“本来我离开耀……极乐宫的时候,是已经快要没有内力了,但是後来在这边遇到了一个神医,帮我勉强把过去八成的功夫保住了,只不过也有些不好的地方。”
“不好的地方?”我挑了挑眉毛。
穹隐凤笑了笑,解释道:“就是每九十天,真气都会在经脉里疯狂乱窜一次,大概持续不到一个时辰。第二种情况就是如果一次战斗内力耗得太多以至枯竭,也会发生这种真气乱窜的情况。其实也没什麽……只是那一个时辰太难受了些。”
“很难受?”我知道他一向是个很能忍的人,如果他也说很难受的话,那的确是很可怕了。
“嗯,感觉就好像每条经脉都被不停地撕裂扯碎,比走火入魔还要痛苦百倍。若是那九十天一次的疼痛当天,我正好用过很多内力,那滋味……”穹隐凤幽蓝色的凤眼里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恐惧,显然是难熬到了极点。
我想象了一下那感觉,心中也感到有些发寒。
“不过我一直很小心了,一般不会出现那……咳咳……”穹隐凤猛地偏过头,又开始咳嗽了起来,他的肩膀因为剧烈的动作微微耸动著,显然极是痛苦。
我沈默地动了动马缰绳,心里越发烦乱了起来。
昔日耀日门门主穹隐凤方才二十多,就把耀日门治理得井井有条,武学上更是惊才豔绝,江湖人人称颂。这样一个曾经天才绝顶,顾盼风流的人物,如今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词,残破不堪。
(七)
一路上,我们两人再也没有多说什麽。只是慢慢地策马向无极堂赶去。
无极堂的总部算是在沙漠边缘的一座城里。虽然夜晚天气阴寒,狂风呼啸,城里也不算繁华,但是这无极堂却是灯火辉煌,一派富豪派头。
穹隐凤一进无极堂就得知堂主雷无极已经动手去江南见一位老朋友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穹隐凤一眼:“那无极堂里现在就是你最大了?”
穹隐凤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是无极殿。”穹隐凤一边走,一边指了指那座玄黑色地堡似的肃穆建筑:“也就是议事厅。”
“无心殿。牢狱行刑之地。”那栋建筑也是纯黑色,散发著一股阴森森的气势。
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跟著他一直沿著一条小路往无极堂深处走著。
直到步入了一处布置得极是简洁压制的小别院。漠北土地荒芜,极少有植物,这别院里倒是栽种了不少翠绿的仙人掌,让我看多了无极堂黑色建筑的我耳目一新。别院门口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回凤阁。
不用问,这一定就是穹隐凤的住所。我笑了笑,迈步走了进去。
晚上又是一番热闹。
偌大的无悲殿上,中央是几个披著兽皮妖娆扭动的舞女,外围则坐著无极堂的高层们。
雷无极不在,穹隐凤自然坐在最上首。
我坐在他一侧,悠闲地吃著烤得皮脆肉嫩的羊腿。
穹隐凤则跟坐在下首的属下们杯盏交错,热烈地聊著帮会里的事情。
他没有说我是谁,那些下属就只当我是他的朋友,也没有多问。
这些漠北的大汗全部身材魁梧壮硕,虎背熊腰,浑身充满了爆炸似的力量,古铜色的皮肤被沙漠边缘的风沙刮得粗糙不已。一个个豪气干云,嗓门奇大,语言也甚是粗俗。
而穹隐凤身形修长挺拔,明亮的灯火下,雪白的柔软狐裘衬著他蜜色的莹润肌肤,幽蓝色凤眼深邃夺魂,俊美的轮廓宛若刀刻。此时在这群漠北大汗中间,就像一只漂亮骄傲的凤凰。
他偶尔还是会偏开头咳一两下,但是已经比在外面的时候好了很多。
宴会一直到了半夜,那些大汗才一个个醉醺醺地回到自己的别院睡觉。我和穹隐凤也回到了回凤阁。
穹隐凤似乎也有些疲倦,酒喝得也多了点,就先去沐浴了。
我沿著回凤阁外围闲散地走著,这漠北的夜风是真的阴寒刻骨,仿佛能隔著袍子把一股股冷风送到你骨头里。
我体内的真气顺著身子游走了一圈,才感觉好了些。
漆黑的苍穹之上,挂著几颗寒星,在夜色中,闪动著冷魅的光。
无极堂里,寂静无声。
我忽然自嘲般的笑了笑。何必呢……我又何必来,我本不该来的。
身子一动,我已轻烟一般悄无声息地掠去了穹隐凤的居所,他所住的小楼背後就是一处浴池,外面虽然有三四个护卫,可是我就从他们眼皮底下掠了进去,也根本没有一个人发现。
浴池倒是有七八平米,剔透的玉质台阶,一侧的金龙口中喷出一道道水流。再加上明亮的灯火,脚下是柔软温暖的兽皮。修得倒真是奢侈得很。
“这沙漠里每天不知道渴死多少人,凤公子你还这麽大模大样地沐浴?”我戏谑地开口,走到一个藤木躺椅上坐了下来。
穹隐凤仰躺在浅池中,回头看了我一眼,有些惊讶,但还是眯起凤眼冲我笑了笑,低声说:“你就这麽进来了?”
池水氤氲而起层层迷蒙的雾气,把他幽蓝色的凤眼也衬得柔和了些。
他大半个身子浸入水中,湿透的柔亮发丝贴在额头,清晰漂亮的锁骨露在池水之上,蜜色的肌肤上划过一滴滴剔透的水珠,更显莹润勾人。
我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发热。
“我想明天午时就告辞了。”平静了一下,我淡淡地说。
他在氤氲的水雾中,幽蓝色的凤眼却是在那瞬间黯淡了一下。他并没有说什麽,只是起身,拿起了一旁木架上的布巾,慢慢地擦拭著身上的水珠。
他背对著我,却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晶莹的水珠顺著他柔亮的发丝一滴滴淌下,划过修长挺秀的背脊,沿著细窄的腰线滑了下去。
宽肩,细腰,挺翘的小臀和修长的腿,蜜色的皮肤像是光滑的缎子。他依旧漂亮得那麽刺眼。
“只呆一天麽?”穹隐凤转身,松松地披起一件白衫,水珠顺著他的脖颈流淌而下,薄薄的白衫立刻被水珠湮得格外通透,匀称性感的身材一览无遗。
他走到我面前,似乎在静静地等著我的答案。
“恩。”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下腹处那汹涌的火热感觉却越来越明显,这实在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这种感觉,分明……分明就是修炼至尊极乐时候,经常带来的那种澎湃的情欲。而两年来,我已经再也没有感受到这种悸动。怎麽会在这时候……忽然回复了呢。
“好久不见……总该,多留几日……”穹隐凤轻声说,幽蓝色的凤眸里了一丝潋滟的光芒。
他这种神情,我实在是熟悉得很。昔日两个人缠绵的那段时间,每当他的凤眼里划过这抹含情动人,我都会被挑逗得不可自制。
“你勾引我?”我冷冷地开口。
他笑了笑,竟然是不置可否。
我觉得有一丝恼恨,却无可奈何。因为我也很糟糕地感到了那种兴奋。
袍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