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
——小心——
一脚踩到裙摆,我重重摔在了满地雨水的地上,毛糙的石划破着我的右掌,一道深深的口子混着雨水流出红色。
“长恭!————”我咬着牙,起着身子,朝着前方继续跑着……
谷外,当我拖着湿湿的身体来到幽径那头的时候,落入眼眸的是满地的尸体,满地的血流……
“回去告诉皇上,他终有一日会后悔!!!”带血银枪如风而收,他的声响彻在充着腥味的空寂之中。
“是,是,是————”跪趴在地上的青服男人,迅速爬起,朝着不远处的一匹枣红高马翻身而上,慌措甩缰,策马而驰。
“滚!!——”
马蹄声在他的一声斥中,渐渐远去……
“呃……”沾染着红花的衣袍微微一颤,手中银枪猛插在地。
“殿下————”一旁同染血迹的季平呼道。
“长恭————”
我,急急地喊着他的名,提裙跑去,他,淡然回首,一抹清风浅笑。
“兰儿……”
他伸过臂,迎过我扑来的身子。身,贴上的那刻,是那般温暖,是那般安全,口中,我喃喃着:“长恭……你没事吧?……长恭……”
“我,只是有些累,没事。”他微低下颌,贴在我的发髻上,俊美的脸庞抚触着额上青丝。“季平,你先回谷。”
“可是……”
“没有可是,你先回谷。”
“是。”
一抹健硕的黑影从着我迷蒙的眸前消失过去,我正欲继续那份沉醉,一个明黄绸卷和着一个淡翠的酒斛倒在季平走后的那堆短草之中。圣旨——,曾做御助的我,又则能不识那是何物?怎么会有圣旨?“终有一日会后悔”——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推开他的轻揽,我跑向那个明黄绸卷,身后,是他无奈的劝阻:“兰儿……”
“上诏……兰陵王拥兵自重,早有谋反之心……赐鸠酒……酌其为高氏皇族,故家眷免之,押回邺城……钦此。”
手,蓦然一抖,身子蜷颤着,那已然无酒的斛告诉着一个不争的事实——不,你没有喝,你没有喝下,不,你没有喝下……
“长恭,告诉我,告诉我,你没有喝,告诉我……”
雨,停了,莫名地停了;泪,下了,突然地下了。
“兰儿,雨停了。”他,步到我的身旁,指腹轻擦我的脸庞,轻轻道。
“长恭……告诉我……告诉我……你没有喝……你说啊!!……你说啊!!……”我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摇着他的身,问着,声嘶力竭地问着。
“兰儿,我们回谷,好不好?学箜篌……好不好?呃……”
他的眉微微蹙着,他的唇苍白无色。
“不,长恭……你说啊!!!……”
我替他否认着,替自己的心否认着,因为我,我无法接受,无法承认……
“兰儿,你的手怎么了?”
“长恭……”
“这么大的口子,先回谷……”
我反抗,而他却抱起了我,扔了他平时最疼爱的武器——银枪,抱着我,朝着谷中走去。
“放下我……长恭……放下我……”
“不放……”
“放下我……”
“不放……”
他的步,如着以往一般并不快,以往,他是为了我而故意放慢,而此刻,他已经无法再快。
手,靠在他怀中的手忽而感着一丝冰凉,水滴的感觉。我微微抬起——不,——那不是水——那是血——他真的——真的喝下了——他的唇边,挂着细细红线,我的手上,落着红红小花。
“长恭……长恭……”
“满足……满足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不再唤他停下,也不再抬眸望他,我只敢,只愿,贴在他的怀中,由着他,艰难地带我回谷。
谷中以往嬉闹的丫鬟们静静地站在两旁,抽泣着看着他抱着我步在那条道上……
“怎么,你们这些丫头们又……又在偷懒……我真是最……最失败的主人……”
“是,是公子。”惠儿的声颤颤地响着:“你们,你们都去干活,该,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无力一笑,轻轻一叹,继续着脚下的步……
穿过那条廊,步过那片林,路过那潭水,我们一起朝向那个巨石后的洞天之地。
“兰儿,彩虹……”
他将我轻轻放下,揽过我已颤到瘫软的身子,轻柔道:“上天……上天真的很眷顾我,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妻子……还,还让我,不……让我们……一起……看到……看到这么美的……虹……”
跨过林谷中的云,七彩的虹现在我的眸前,雨后的虹,是那般美,被雨洗涤后的出尘之美……好美……好美……
“以后,记得小……小心……别,别莽莽撞撞的……”
石洞中,是他不停地嘱咐,不断地叮咛。
“有你在……”
我喃喃着,看着他为我擦拭伤口,为我涂药,为我吹气去痛。
“以后,记得睡觉……睡觉的时候……窗关好……已经……好几次了……”
“你会关……”
他拂过我落在鬓边的发丝,继续着断续的话。
“以后,记得别……喝酒……会有红疹……”
“你管好我……”
他揉过我的指节,记忆着我手的模样。
“以后,记得夏……”
“不要说了,长恭……我不知道,我不记得,还有你……你知道,你记得,不就可以了么……”
“呵……呃……”
红色的花,飘落而下,他继续着,依旧继续着:“有,有一样,我在也没办法……”
“不,只要你在……”
“笑……兰儿……笑……笑笑……”指贴在我的唇角,轻轻挑起,只是一松开,那弧度却又失了去。笑——我怎么还能笑呢?你告诉我——我怎么还能笑呢?————
“你看,我做不到吧。”
“不……长恭……你好好休息……”
“等等……”
他起过身,走到箜篌前,拨弦而去……
高山流水,白云蓝天,鸟鸣蝶舞溪潺潺;远离尘嚣,避世桃源,你我并肩同沐霞。
情深似海,爱比穹高,付出一世不求报;天地浩大,共看红尘,乱世繁华烟花踏。
弦未落,一注红色滑过余音喷向箜篌。
“长恭!!!!——————”
指,划过滴血琴弦,银白身影蓦然倒下……
“长恭!!!!——————”
我扑倒而下,跪趴在他的身上,呼唤着,拼命呼唤着他——我的夫君,他——兰陵王。
“兰儿,你,你……爱……过……我……”血,沾染着他白色皓齿,“我……么?”
“我……”
手,颤抖着,抹去眼角那滴晶莹。
“输给他,我,我无怨,无悔……如果……有,有来世……我一定……比他早……遇见你……”他,笑了,苦涩地笑了……
“长恭,不,我……”
唇被他的指轻轻按住,明澈忧伤的醉人俊眸望着我,不舍,不舍,还是不舍……
“我……可以……吻你……一下么?”
我涌着泪,木然地望着他。
“……只一下……”
我点头,我闭眸,等着他,等着他的唇,等着他的吻,等着他的情,等着他的爱……
鼻间,一个淡淡的温热,鼻间,一个微弱的呼吸,我等着,静静地等着……
然而……然而……那期盼的吻,那等待的唇,竟落在了额上——我眉间的额上——
“我……爱……你……兰儿……”搭在颊边的指忽而松却,甲轻滑过我的下颌,瞬间落下……
“——长恭!!!……长恭!!!——————不要啊!!!……————长恭!!!——你说过,要带我赏花……你说过,要带我望月……你说过,要带我看夕阳……你说过……要带我堆雪人……——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要骗我!!!————不要睡!!——————你醒醒!!……你醒醒!!!————————长恭!!!——————”
*****
公元573年,兰陵王高长恭被赐鸠酒而死,死时他唯一的妻子——兰陵王妃郑氏一直陪在身旁。
希望喜欢长恭的读者大大不要太过伤怀……历史总是这样……
【番外】 兰陵王的绝爱
“长恭……长恭……啊!——不要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夜的空寂,响彻在璀璨星辰下的马车。
梦,那是一场梦么?是……那是一场梦,她,撑起了身子,喃喃着。环睨着颤动颠簸的周围。眼,是那般痛,心,是那般痛。手?……手?……一个刺痛,袭上心头。
“长恭。”她的唇瓣微微翕动……
“长恭!!!————”
——吁——
“王妃……王妃……您怎么样?……”拉开车帘,落入季平眸中的是蜷缩一角浑身发颤的女子。帘拉开的那刻,一抹月光斜射而入,映在她的脸庞,蓦然间,她直起了身,扑跪向季平,抖拉着他的衣袖。
“季……季平……长恭呢?……长恭呢?”
她问着,潋滟的眸中映着那份祈盼,祈盼有个人告诉她,那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殿下他……”忆起她趴在高长恭身上恸哭而晕,忆起她晕后还紧紧拽着他衣襟的那双手,忆起她眉宇间留着他血的唇痕,半身戎马的季平,止住了话语。
“……他……他想给我惊喜……带我看月亮么?……是么?……他为什么不骑马带我看?……他总是神神秘秘的……”
她的唇微微抖着,只是颊边强牵的笑靥,诉着她不愿接受事实的痛。
“呵……刺猬……面具……他老说我像刺猬,还说……还说我啰嗦……赏月么……还带着它们……”
她一人傻笑,月的银白照着她凄美的面容,耀着滴落的晶莹。
“王妃,你……”
“季平……是长恭想和我们捉迷藏么……是么?……”
“王妃,殿下他已经走了……”
他无法欺瞒,也欺瞒不下,人,已经走了,而人走之前,已交托他一定要将这个女子送到一个地方。
“走了?……他,他去哪里了?……”
“王妃,这,这是殿下给你的信。”
季平的怀中,取出一封信,伸手递过。溢着水的泪眸,木然地看着他,唇角边微微地抽搐着,手,他走前为她上药的手,抖颤着伸过。
“信。”她默念着。
良久,她,终是打开,浅黄间白的纸,在银月的斑驳下,显得异常虚白,凄凉。
'小刺猬兰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不,我一定已不在这个世上。对不起,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选择了这条路。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就此了结。我是高氏皇族的人,无论生死,我都必须忠君,这是我的命,也是我的责任。
本以为,我的一生会在铁马金戈,刀戟箭林中了却,可上天眷顾我,让我遇见了你。曾经,先辈们告诉我,铁血男儿不能有爱,因为爱会让一个男人消去身上的霸气。我一直信奉先辈们的话,可现在,我却要告诉他们,爱,不是羁绊,而是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感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还记得,第一次,我在温泉边见到你,氤氲白气中的那个脸红,让我此生难忘。还有,你在我衣袍后的那个脚印,我一直舍不得给别人洗。当时,我并没有意识,那便是爱。只是见过之后,你的影,我从未忘却。未曾想到,再见你,竟是在那般场景之下,虽然心痛,但我相信那是缘分。
对不起,兰儿,我很自私,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其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你心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那一次,他来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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