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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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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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她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的理所当然。她一个女子站在满是男子的朝堂之上,半点紧张窘迫也没有,仿佛她天生便该处于这个位置,所以才那般从容不迫。

方才出来质疑的几位大臣,此时也哑口无言。

谢家五郎担任巫子一职时,只是幼童之龄,然因大巫师与谢家作为靠山,且谢五郎确实擅巫,为此当时不曾有任何人质疑。

谢五郎轻轻地哼了声。

声音虽然极轻,但崔锦却是听到了。

崔锦又往前站了一步,说道:“刘太常,你家小马尚好?”

她又往前一步,直勾勾地道:“秦少府,夜里与君能饮一杯无?”

她再次往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另外一人,声音不紧不慢地都道:“苏大理正,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三句话一出,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三位官员的面色都不由大变。

刘太常爱马,为此还盖了个马厩,马厩中宝马无数,前几日他得了一匹小马驹,极为罕见,然今早他出门上朝时却病恹恹的,此事知道的只有府中下人,而此刻却从崔锦口中道出!

比起刘太常,秦少府更是惊诧。

他是打算今日下朝后,处理公务毕,便约上知己好友,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这仅仅是他的想法而已!

苏大理正则是惊呆了。

他昨夜挥墨作画,想不到题词,今早醒来时所想到的便是此句。

巫子当初说的都是大事,而如今巫女说的都是琐碎之事。一件两件并不可怕,若是连在一起,岂不是每个人的心思都无处可藏?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几个质疑的大臣无声地回到原位上。

崔锦蓦然低笑一声。

“方才阿锦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皇帝抚须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年轻难免气盛。”

言下之意便是极其赞赏崔锦的。

皇帝态度如此,剩下的大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而右面屏风前的谢五郎,在早朝上,半句话也没有说。有人悄悄地看了谢五郎一眼,虽然隔得远,但也能感觉出他心情的不妙。

阿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崔锦,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声。

将近辰时,早朝方结束了。

在一众朝臣离开殿堂之前,皇帝开口道:“今日日头不错,巫子与巫女留下陪寡人用午膳。”能陪皇帝用膳,自是一件喜惊掺半之事,喜的是得到皇帝的青睐,惊的是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会得罪皇帝。

闵恭担忧地看向崔锦。

崔锦对他摇了摇头,以示安心。

闵恭见状,方点点头,还对她笑了笑才离开了殿堂。

阿墨低声在谢五郎耳边说了一句,谢五郎的面色微微有些不悦。

☆、第九十六章

皇帝在毓秀宫设了午宴。

宫娥们鱼贯而入,呈上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皇帝坐在主位上,谢五郎与崔锦则各自一旁。皇帝笑着说:“五郎呀五郎;平日里唤你来上朝,千呼万唤都不来;今日倒是改性子了。你们谢家族长,还有大巫师,不少在寡人耳边念叨于你。”

谢五郎问:“念叨什么?”

“五郎心在外边,一年里手指头都能数得清你在燕阳待了几日。前些时日刚从通州回来吧。”

“去通州也是为了陛下办事。陛下说得到像是阿恒在外边游乐了。”

两人说着话,崔锦在一旁听着。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皇帝和谢五郎;没有想到他们俩私下里竟像是知己好友一般,即便不说身份;两人年纪也相差数十年;且皇帝对谢五郎竟是一点儿架子也没有。

她收回目光;心中不由得有所考量。

正当此时,皇帝说:“说起来;巫女来自明州樊城;五郎也在樊城待过一阵子。”

崔锦微微一怔;随即笑着回道:“我曾……”

话音还未说完;谢五郎便打断了。他淡淡地说道:“说起这事;陛下定不知当初巫女如何地胆大包天。阿恒在樊城为陛下办事,无意间遇上了巫女。彼时她见阿恒第一面,便已言倾心于阿恒,当真是大胆得很,还说得头头是道,令阿恒无以反驳。”

说着,谢五郎喝了一口酒,又将当初崔锦是如何说倾心于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真真是听者害羞。

崔锦愣了愣,反应倒也快。她故作委屈地道:“陛下可别听五郎胡说,当时阿锦也是逼不得已。彼时五郎凶煞,模样像是要吃了阿锦似的,阿锦便急中生智,想了个这样的法子,好让五郎给予阿锦喘息的机会。”她看似埋怨地又道:“若给阿锦一个重来的机会,那时定不招惹五郎。”

谢五郎听出了崔锦话中的后悔之意,脸色登时不太好看。

他冷冷地笑了声:“是么?”

崔锦笑吟吟地道:“陛下,你瞧,五郎当初便是这般凶神恶煞的。您说阿锦当时能不怕么?陛下陛下,倘若五郎再欺负阿锦,陛下可要为阿锦做主才是。”

皇帝说道:“有寡人在,五郎自是不敢欺负你。”

崔锦莞尔一笑,举杯道:“阿锦先多谢陛下,敬陛下一杯。”满满的一杯烈酒,她面不改色地便全部喝光了,一滴也不漏。

她倾杯示意,面上笑意盈盈的。

皇帝说道:“好,巾帼不让须眉呀。”

“陛下谬赞了。”

一场午宴下来,崔锦与皇帝相谈甚欢。她喝了不少酒,离开毓秀宫时,已然半醺。她在宫娥的搀扶下上了轿子,她掀开了轿帘,任由春风拂来。

将近宫门时,轿子蓦然停了下来。

侍候崔锦的宫娥说道:“巫女大人,巫子在前方。”

崔锦晃了下头,说道:“让他先过去。”

宫娥说:“巫子想见大人。”

崔锦说:“方才都见过了,如今也没什么好见的了。”

话音落时,谢五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崔氏阿锦,你醉了。”

她下意识便反驳道:“我才没醉呢,我在军营里跟将士喝酒,可谓是千杯不倒,万杯不醉。”说到此处,她还隐隐有得意之色。

谢五郎的脸又黑了几分。

尤其是一想到与众多男人齐聚一堂喝得酩酊大醉,军营里的那群人又是少见女人的,他的脸色愈发难看,面上已然有了怒气。

崔锦瞧着他生气的脸,问:“五郎可是生气了?”

不等谢五郎回答,她又哈哈地笑着:“太好了,以前五郎一生气我就只能软声软语地哄你。如今你生气了,我却是不怕了。你生气吧生气吧,越生气越好。刚刚陛下说了,你不能欺负我了。你若再欺负我,我就告诉陛下。哎,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好呀,胸中的那口恶气都出了。”

她说得尽兴,整张脸都能笑出一朵花儿来了。

“走走走,抬轿的,别愣在这儿,巫子大人不走,本姑娘走。”

宫人一听,打量了眼谢恒。

崔锦见轿子还不走,不悦地道:“怎地还不走?”声音里凶巴巴的。宫人晓得崔锦正受恩宠,也不敢多有得罪,立即行动起来。

阿墨咽了口唾沫,问:“郎主……”

谢五郎何时受过这样的难堪,尤其是一想到方才阿墨说崔锦与闵恭两人在朝堂上眉来眼去,简直将他当作不存在一样,心里头就气得不行。

嘴里竟吐出四个字。

“小人得志!”

阿墨一听,登时就知郎主气得不行了,都开始口不择言了。

“走,回府。”

“是。”

却说谢五郎回了谢家府邸,这种有气不能出的感觉在谢五郎心里头萦绕着,以至于田郎从遥远的青郡带回有名的栗子五香酥时,谢五郎一口都用不下。

他仔细回想了下。

他谢五郎从小到大就不曾受过什么气,更没人胆敢欺骗他,戏耍他,而如今崔锦确实样样都做齐了。现在更是嚣张得意地连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

阿墨进来说道:“郎主,身体为重呀,好歹也吃点东西填肚子,万一饿着了容易得病。”

此时,阿墨是万万不敢提起崔氏的。

郎主正气得不行,还提崔氏不就是给郎主添堵么?

谢五郎说:“先搁着,我想吃了自然会吃。”

阿墨只好作罢,吩咐底下的侍婢将饭食温好了。他又看看谢五郎,一想起今天崔氏的表现,他也觉得很是头疼。之前崔氏还只是嚣张,如今都无法无天了。以前在洛丰的时候,偶尔小鸟依人的,也算懂事。虽然有时候会张牙舞爪的,但那也是情趣。可现在崔氏就是一副完全不把郎主放在眼底的模样。

不过阿墨转眼一想,崔氏此时的确是有不把郎主放在眼底的资本。

在朝堂上,他也听见了。

她炮语连珠,在场之人无人不信服她的巫力。在大晋国里头,全民信巫,拥有巫力之人便可以凌驾于寻常人等之上,何况崔氏的确是个聪明的,一早隐藏实力,有了靠山之后方完全展现出来,现在巫族那边估摸也头疼得很,想必一时间不知该结为盟友还是成为力敌。

谢五郎忽然说道:“阿墨,她变了。”

阿墨附和道:“是呀,郎主若是能见得到她,今天一定能见到她模样也变得不一样了。以前本就是个耀眼的美人儿,如今在朝堂上更是耀眼得熠熠生辉,她说话的时候好多大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倘若她没有巫力,没有靠山,以她的皮囊必定是祸国殃民的妖姬。”

谢五郎沉默了半晌,方咬牙切齿地道:“我谢恒的女人又岂能任由他人觊觎?”

至今为止,在谢恒的心目中,他依旧将崔锦当作自己的女人看待,总觉得这是小打小闹,这次是严重了些,但总会和好的。即便她做了那么多惊骇世俗的事情,可是谢恒始终没有想过要放弃她。

在他的人生认知中,从来就没有放弃二字。



崔锦那一日在朝堂上所说的话一传,整个燕阳无人不知皇帝新封的巫女乃名副其实,甚至比巫子还要更甚一筹,一时间崔锦在燕阳城中名声大噪。

一与巫字牵扯上了关系,百姓们看待时便添了一分对鬼神的敬意。

而因为如此,不少贵女纷纷对崔锦发出了邀请。

月兰看着数之不清的请帖时,都有些懵了。她抱着一大堆的请帖去请示崔锦。崔锦只看了一眼,便说道:“都拒了。”

月兰应声,抱着请帖离开。

阿宇见状,问道:“大姑娘如今是不准备与燕阳贵女打交道了?”

崔锦赞赏地看了阿宇一眼,缓缓地道:“我在洛丰之所以要与洛丰贵女打交道,乃因彼时我还只是崔锦。可如今我是巫女了,与巫子拥有一样的权力,我可以在朝堂上旁听政事,与燕阳的贵女便不一样了。”

阿宇恍然,说道:“所以大姑娘如今要打交道的是燕阳的官员?”

崔锦颔首。

“正解。我既打算不走寻常女子的路,也没必要与贵女们打交道。五日后,朝中的几位同僚在醉仙居饮酒玩乐,”指间捏出一张帖子,“也邀请了我。”

“大姑娘准备赴约?”

崔锦含笑道:“正是,此约甚合我意,若能迅速与大晋官员打成一片,加之他们对巫的虔诚与信仰,有利于我迅速在燕阳城站稳跟脚,且能更快地了解当朝局势。”

今日陪皇帝用午膳的时候,她发现了一点。

皇帝老矣,龙威虽在,但用午膳时却吃得不多。大晋信巫,最大的原因是皇帝信巫。倘若皇帝驾崩,新帝登基,而新帝欲铲除巫族,那么她的努力便功亏一篑。

她如今靠上天所赐的神技屹立于燕阳,却万万不能一辈子都依靠于它。

崔锦不认为这是居安思危。

经与谢五郎的调教,她愈发认为只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别人才拿不走,自己才能活得更精彩。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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