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所系- 第13节

然后，不二的反常终于在他递给自己一封退部函的时候得到了解释。

两人之间仅剩的牵绊就要被这张薄薄的纸轻易切断…

他无法接受…无法理解……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留住他！

随即，他却听见越前的名字从淡色的唇瓣间逸出，于是，他也听见了自己头脑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然后，他吻了他，一个粗暴而肆虐的吻。

再然后──


左脸颊接近下巴的位置刺痛着，手冢抬手摸了摸，微肿，耳边仿佛又听见迹部气急败坏的大吼──

“手冢国光你该死的干了什么？！”


是啊，他干了什么……


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冢无力地垂下头，懊悔、自责啃噬着向来坚定的心，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他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平静。

不二…不二……


他看见迹部急急抱住不二瘫软的身子，脸上有着与他的华丽作风极不相称的慌乱与焦灼。

他看见迹部一边调整着不二的体位，一边迅速从不二的裤袋里摸出一个眼熟的全白药瓶。他记得不二说里面装的是维他命丸，可当那淡青绿色的药片被塞到不二舌下的时候，他知道不二说了谎……

相距不到一米的地方，不二背倚在迹部胸前，半坐半躺的姿势像极了他以前在一本介绍急救措施的书上看过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是下意识的回避了那个病症的名字，紧握成拳的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他站在原地迈不开步，他甚至没有开口，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心一点点的沉下去，不安和惊疑交织成一根扭曲的藤，悄悄缠绕上来，随即在视线触及不二的脸时，狠狠地绞住了他的咽喉。

他看见不二煞白如纸的小脸上，细细的眉纠结在一起，眼睛闭的死紧，睫毛还带着微微的颤动。他看见不二的手指绞住胸口的衣服，骨节部分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的颜色。在迹部焦虑的安抚话语间，他听见不二急促浊重的呼吸完全跳脱了正常的节奏，透过那种隐忍的挣扎他仿佛可以感觉到不二未出口的痛苦哀鸣……

“深呼吸！！周助，没事的，吸气───呼气──对，放轻松，周助不要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唔……不…”

手冢从未见过不二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不，应该说，他从未见过痛苦之色如此清晰的浮现在不二脸上。

那一刻，他几乎忘却了呼吸，然后在肺部因缺氧而抗议的发出疼痛讯号时才用力的吸了口气。


后来，迹部如何打电话叫车，自己又是怎么在他的怒视下上了车紧挨着周助坐下，还有在车上迹部说的关于不二的病情以及到了医院后的种种……

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脑海中盘桓不去的全是不二当时痛苦到痉挛的样子。　　
　
　…29…


迹部给忍足打了电话，沿着走廊远远的走过来，就见手冢坐在那里弓着背，双手撑在脸上的模样显得十分颓丧，完全不见了挺立于众人之前的意气风发。


对于手冢，迹部的感觉是十分复杂的。

最初从别人的议论中听得这名字，“手冢国光”对迹部来说，只是无缘见识自己美技的众人之一，无关痛痒的存在。

不想后来，这人却让自己痛得咬牙切齿直透心扉……


“呐纳，小景，我告诉你啊，我们网球部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真的很厉害哦。”
放下刀叉擦擦嘴，他对着献宝似的小熊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他迟早会拜倒在本少爷的美技之下，你就不用操心了，快吃饭吧。”
小熊沉吟了一下，不置可否的应道，也许吧，然后笑眯眯的继续朝餐点进攻。


“呐呐，小景，我告诉你啊，我们队里那个很厉害的人…嗯……就是手冢啦，他脸的构成成分好像是花岗岩啊。呵呵，真的从来都不会变形呢。”
前一天晚上陪小熊看惊悚片的可怜的他，整宿都被凄厉的惊声尖叫纠缠着夜不能寐，直接导致当时昏昏欲睡睡意绵绵自动将听觉关闭，因而错过了情敌的名字。


“呐呐，小景，我告诉你啊，手冢他原来是个温柔的人呢。真是不可思议！”
小熊乐呵呵的摸着额前的刘海状似怀念，眼神迷离得可疑。
他警觉地眯起眼，“手冢？”
“是啊，我以前提过的，他今天帮我拿掉了头上沾的樱花瓣……”
“哼，这样就算温柔？！”他心里不是滋味的揉乱了小熊的一头蜜发，有些孩子气的想要抹掉那人留下的触感，却忘了顺便抹掉手冢留在小熊心里的影子。


是他太过自信，还是他低估了手冢的威胁，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当他突然惊醒的时候，小熊的嘴里已经老是“Tezuka”“Tezuka”的说个不停了。

然后，在他还来不及有所动作的时候，小熊脸蛋红红地蹭到他跟前，凑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呐呐，小景，我好像喜欢上手冢了呢。”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一口果汁呛的他差点咳出泪来。
“小景不卫生。”皱皱鼻头，熊爪在背上轻轻拍打。
他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抓过小熊定定的看着他脸上未褪的红晕，“……你确定？”
“恩……不确定…”迟疑了一下。
提到喉咙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却因为他的下一句话下降失速直坠谷底。
“好像是…比喜欢还要多。”说罢，小熊满意的点点头。
“……”于是，他彻底无言了。


敌意由来已久，全数倾注在那场都大会的决赛上──

周助说手冢很强，没错，但左肩的旧伤无疑是他的阿克琉斯之踵。
迹部在心里冷笑，手里挥拍的动作愈见凌厉，招招直逼他的痛处。

但是，当手冢捂着疼痛到几近麻痹的左肩跪倒在地的时候，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丝毫报复的快感。掠过青学众人，他看见观赛席上不二眼里的心焦，满满的担忧毫无保留，都是为了自己对面那个即使双膝触地仍显得不可动摇的人……

最后戏剧化的一球，结束了两人之间的拉锯战──未过网的零式将遗憾定格。比赛最后的结果由替补决定，青学胜，冰帝败。

忍足搭着自己的肩膀，苦笑着说，“到头来我们还是输家。”

是啊，“输家”…不想承认的事实……

那一场比赛，负伤上阵的手冢输掉了网球；自己赢了比赛，却输掉了宝贝小熊的心。


他不否认作为球场上的对手，手冢的执着令他钦佩，或者说是令他敬佩的。
这是从手冢赌上了自己的网球生命只为换取团队胜利的坚强信念中得出的认知。

至今，能让少爷他有这种感觉的，手冢还是第一人。（老实说手冢他应该感到荣幸才对，迹部的潜台词。）但，也正是这个人，抢走了他迹部从小守护的宝贝却不懂得珍惜，他的心里愤懑难平……　　
　
…30…


“景吾！”得到消息的忍足神色焦急地匆匆赶来，“周助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检查……没有休克症状，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话虽是这么说着，可悬着的心一刻也没放下过，是安慰忍足，也是安慰自己，尽管他的脸色沈的可以压死人。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才陪他去了趟青学……”忍足的表情也阴郁的可以，三个小时前他们才有说有笑的分手，现在却……

视线扫过旁边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的人，这才注意到那人是…“手冢？”

忍足的到来并没有引起手冢的注意，他还是一语不发的坐在那，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过，看起来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手冢怎么会在这？忍足皱眉，询问的看向迹部，他知道了？

迹部没有吭声，很快的点了下头，就把脸转向另一边。

看这架势，忍足知道周助的病发跟手冢脱不了干系。他又沉沉的看了手冢一眼，便不再多问，心想周助最好没事，如果因为手冢而再让周助受到伤害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走廊上的气氛压抑而沉闷，正在这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几名医生护士鱼贯而出。


“叔叔！”“老爸，周助他怎么样了？”

迹部和忍足连忙迎上去询问结果。

忍足医生摘下口罩，朝他们点点头，“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
看他们如释重负的卸下僵硬的表情，他宽慰的拍拍迹部的肩膀，“用药很及时，急救也做得不错。”

“…还都是小时候叔叔你教我的那些。”
迹部难得的谦虚一次，悄悄松了口气。


被推出来的周助吊着点滴，人还没有清醒。

忍足医生示意护士门将他送回原来的病房，迹部和忍足默默跟过去。

在他们经过手冢身边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手冢却突然起身。

让迹部和忍足意外的是手冢没有跟上来，而是越过他们走到一直站在急救室门边的忍足医生跟前，声音有些嘶哑：

“对不起，您说的“暂时稳定”是什么意思？”

声音不大，穿透力却强，一句话让迹部和忍足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脚步，心里咯蹬一下。

刚才……忍足叔叔（老爸）说的是…“暂时稳定”……？


“你是……？”

若不是偶然逮到了他眼底闪过的忧虑与不安，只怕自己就真会以为他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了，忍足医生看看眼前神情冷峻但感觉敏锐的陌生少年，不确定他的身份。

“手冢国光，不二的同学。”

“周助所在的青学网球部的部长大人。”
掉头回来的忍足补充了一句，语气说不出的讽刺。

“网球啊……”忍足医生若有所思的又看了手冢一眼。

“叔叔，你先说周助的情况吧，到底要不要紧？”迹部没理会他们，焦急的询问。

忍足幸树知道，从小这两个孩子就可以说是把周助放在第一顺位来疼的，本来不想给他们太多压力打算等由美子来了再细谈，但是现在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罢……

“…好吧，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们。”不再隐瞒，忍足医生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虽然这次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他的每一次发作都会对心脏造成极大的负担，连带的还会影响肺部功能，引发供血以及呼吸障碍，如果抢救不及就会休克，死亡……”顿了顿，他说出了更为残酷的事实：“另外，频繁的发作会对周助的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免疫机制功能退化……会…降低手术的成功率。”

…　…　…　…　…　…　…　…　…　…　…

“手冢。”

三人一路沉默，在推开周助病房房门的前一刻，迹部转身叫住了走在最后的手冢，语气还算平和。

手冢停下，沉默的看向他。

“我们需要谈一下，在…见到周助之前。”

手冢微微皱了皱眉，不明显，但是在迹部看来好像在问“有必要吗？”

事实上，手冢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只希望早点看到呼吸平顺会开口会笑的不二，视线越过迹部看向被他挡住大半的房门，只差几步……


“哼，要不是为了周助，你以为本少爷喜欢对着木头说话啊。桦地都比你好沟通！”

“咳…”忍足轻咳一声，“那我先去看周助了，你们聊。”

“啊，还有，别忘了这里是医院，记得控制一下音量。”
进门之前还若有所指地在迹部隐隐泛着黑气的脸上多瞟了几眼。

“本少爷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不屑的撇撇嘴，不过音量明显降低不少。

迹部转身朝六楼附设的小阳台走去。没有回头，他知道手冢肯定会跟上来，因为事关周助，这个人是不会错过的。　　
　
　…31…


将近七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从小阳台上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