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一身。
“我不是八股之人,没有感情的婚姻,我看多了也经历了,两人捆绑在一起,就是再久也最多只是习惯。你们既然都相爱,好好过下去,我也不强求你承诺什么生死,但是玉风这孩子,碰了壁还不懂吃亏,这是我最担心的,我只希望你在他身边的时候,能帮他把自己变得更好。”
秦凡默然。静了一会儿,他说。
“你的公司小风不会继承。”
“这个,其实我早就知道。当初逼他的时候,大部分是出于一种内疚。我对小风的母亲有所亏欠,她虽然以联姻的名义嫁给我,但婚后倒也一心一意持家,只是我心有所系,顾不得她的感受,所以小风对我冷淡也是应该的。我只是想可以补偿他一点,才把公司交给他。”
“他不适合经商。”
“这些我都知道,这孩子,性子急躁,脾气直,又没有什么防人之心,幸好我没有把他逼到最后。”
“你决定把公司给他弟弟?”
展渊的眉头皱起来,他有些不安地用手指击打着桌面。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但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年纪也大了,过两年思渊大一些,我就把公司移交给他。”
叹口气,展渊用手揉揉太阳|穴:“思渊的个性,太激烈。”
临走的时候,秦凡突然回过身说:“如果小风回来了,我会尽量劝他来看看你。”
展渊神情激动起来,他嘴唇抖了抖。
“谢谢你,玉风就拜托你了。”
第六章
“秦凡。”椎名雅走过来在他背上打了一拳。
“我弄完这卷就去吃饭。”
秦凡摆弄着手上的相机。
“你还真让他就这么走了,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你想过没有。”
“嗯。”
“那你还……唉。”
“我不能用任何名义把他堂而皇之地留在我身边,他有自己的路,应该让他自己选择,留或者走我都没有权利反对。”
椎名雅看了他一眼:“我该说你是洒脱好还是悲观好。”
秦凡默不作声。
十几年了,两人形影不离,从最初的腼腆少年到现在的英俊男人,每个人都成长了不少。在自己的记忆力,虽然依旧残留着当初他吃红豆饼时的甜蜜笑容,但毕竟还是黯淡了。
你会消失或者离开,那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会尊重你。毕竟记忆曾经丰盛过,我知道你始终会带着这些花朵般盛开的回忆上路,我知道。所以,这就足够了。
我要让你自己选择。我要让你看见。我的爱。
展玉风在巴黎呆了近三个月。
第一天到的时候,他就在答录机上传话给秦凡,当然意料之中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他深知秦凡的个性。所以每天,不管有事还是没事,都要传些简讯给他,想让他知道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比如学到了一种非常出彩的妆面、看到街边的小店里在出售一种便宜却很漂亮的挂饰、今天心情不好很想赖床、下午下了一场大雨等等,等等等等,每一个生活上的小细节,每一步走来的心情感受,他想告诉秦凡,他知道,秦凡会认真地全部看完,虽然偶尔只回一条诸如“自己小心”,或者“早上不许喝咖啡”之类的话,展玉风却已心满意足。
展玉风觉得自己在这里并不寂寞,开朗的个性很快交到许多朋友,每天上课之外,偶尔还会被导师介绍不错的兼差,空闲时也会逛逛时装店,美术馆打发时间。除了交学费之外,身边也渐渐有了可观的积蓄。生活是这样平缓而顺利。
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两手空空,一个人摸黑回到宿舍,差不多是该吃饭的时候,就突然想起秦凡做的一桌子好菜,想起他冷淡的表情以及掩藏不住温柔的眼睛。
于是他发:凡凡。
每到这时候,秦凡一定会回他一条:嗯。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简短却纯粹的对白,直抵心脏。
展玉风学习的设计院由巴黎某个著名品牌全权赞助,从服装设计,到化妆技巧,时尚界的内容包罗万象。学院里进出的都是一些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长得艳若桃李,个个都像洋娃娃一般金雕细琢。
与展玉风同一个组里的一共四人,一对巴黎的本土兄妹,一个美国和一个澳洲女孩。几乎每个人都对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的漂亮男人充满兴趣。空闲时间总是围着他问长问短。
从谈话里,展玉风知道那对巴黎的兄妹实际是这所学院某个大股东的后代,系出名门,注定要子承父业。兄妹两人长得非常相似,一样的大眼睛,一样的长睫毛,只是相比之下,哥哥安德烈更像是不务正业的混世鼻祖,而妹妹蒂娜却明显要精明一些。
巴黎的女人,特别是那些经常出入上流社会的女人,看男人看得多了,眼光犀利精准得不得了,什么样的人之什么样的价,是优质还是潜力,在她们眼里一目了然。所以展玉风注意到,蒂娜几次都有意无意地给过自己一些暗示。语带娇嗔,眼送秋波。
他并不是不了解,名门后代的女子,本来骨子里就带着轻微的自傲,对于男人的家世对于男人的财产,评估起来自然要眼高几分。她们的潜意识里觉得被自己看重的男人都应该俯首称臣,应该心甘情愿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然而,她们却忘记了,能与他们相匹配的男人,身价过人,条件优渥,大多并不喜欢如此骄傲的女人,骄傲的注定无法与同样自傲的走在一起。
展玉风不好不留情面地断然回绝,女人总是爱面子的,他只好婉转推托。
“学成之后,你会留在巴黎吗?”
某个休假日,展玉风应这对兄妹的邀请出游。天气很好,一行人开车准备去马赛喝鼎鼎有名的鱼汤。蒂娜一身CD的短打,露出一截性感的小蛮腰和两条修长的腿。展玉风闻到她身上传来miracle浓烈的玫瑰香味。他想起了秦凡身上的青草味。
“不一定,我是跟着工作机会走。”
安德烈一边开车一边笑道:“我看你是归心似箭,有情人吧?”
他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并没有察觉妹妹的心思,所以说得坦荡,口无遮拦。
果然蒂娜的脸色变了变,虽然掩饰得很好。
“为什么?”展玉风好奇,他记得自己并没有提起过秦凡。
“每次,你发简讯的时候,那是一脸甜蜜啊,没自觉吧?”
蒂娜的脸上阴晴不定起来,她瞥了一眼咧着嘴的展玉风,小心翼翼地问:“你有女朋友?从没听你提起过。”
她私心地希望展玉风会给出否定的回答,但隐隐又觉得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在国内一定早就有女友。
“嗯。”
蒂娜有些失望。
“她是怎样的人?”
“他么?”展玉风又笑起来,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长得很清秀,话也不多,但是很聪明,至少比我聪明。然后不大计较,又入得厨房。”
兄妹俩人立时好奇起来,在同一个组里,甚至班里,展玉风的聪明是众所周知的,或者可以说,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分。现在他说女友竟然比他还要聪明。他们不禁对远方的陌生女子莫名敬重起来。
“你来那么久,她不想你?”
“他么?一直比较冷淡,十几年了,当然也就不会像一开始这么粘。”
听众恍然大悟,原来是青梅竹马,这个地基打得深厚。
“他不怕你有艳遇,逼你保证什么的?”
展玉风把头靠在椅背上,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说:“他对我从不强求,发誓啊承诺啊,只有我对他做过。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理解这种冷淡,但是后来,我开始懂了,这就是他的表达方式,他要我自己选择。”
双手枕到脑后,展玉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他愈是给我自由,我就愈是对他沉迷。”
蒂娜有些羡慕那个不知名的女子,虽然心里发酸,却也很快释怀,她深信,以自己的条件,没必要单恋一枝花。所以她笑道:“你哪天要回去的时候,我送一些配饰作礼吧,算是打个招呼。”
展玉风一愣,随即一幅为难的样子:“这个么,他收到了大概会连我带礼一起丢出窗外。”
“啊,为什么?”
“因为他是男人。”
留下两个尚未回过神的兄妹,展玉风打开车门大步向港口边走去。
临港的小餐馆地理位置很好,窗户正对港口,大股清凉的风混合着腥味灌进窗口。放眼望去,一片波光粼粼,四五艘带着桅杆的船只停泊在港口,渔民们打着赤膊在装卸刚捞上的新鲜货色。头顶晴空万里。
侍应生端上来一大海碗的汤,浑褐色的样子夹杂着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展玉风皱起了眉头,他有些反胃起来。服务生用勺子把汤平均分到个人的餐盘上,他礼节性地尝了一口,登时五脏六腑都挤到一起。
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最怕腥味,偏偏以前家里的厨子也秉承了西式料理的做法,做菜时对于那些天然的腥味不加调理,吃到他每每见到就反胃,以至胃炎发作。
后来,秦凡做的菜就很好,什么菜式都会用各种辅料,不光掩盖了那些奇怪的味道,甚至尽量作出一些偏甜的口味,吃得他眉开眼笑,每次都撑到极限方才罢手。
思绪游离着,对座的安德烈正絮絮叨叨地告诉他马赛这种普罗旺斯汤的由来,渔民出海捕鱼,妻子习惯性的把这几天内卖剩的杂鱼放在一锅内煮,边等候丈夫归来。
展玉风听得断断续续,面前的餐盘却不再碰触。他低下头传了一条简讯。
“凡凡,我在马赛喝鱼汤,好腥,想喝你的鲫鱼汤。”
这一次,秦凡很快回了消息,他说:“回去吃胃药。”
展玉风笑起来,虽然看似冰冷,却有无限温情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