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鹿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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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鹿鼎记-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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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打起了小蹦:“俗话说‘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念’。老子的两个宝贝儿子又素来不听话,叫他向东他偏要向西,叫他打狗他偏要撵鸡。他妈的,连老子的话他们也是从来不听,老子的七个老婆武功再强,只怕也管不了他的。这小贼整日真要盯着他们,倒是大大地有些不妥。”

  这样想着,口气不由得软了下来,道:“尊驾的武功高明得紧啊,咱们哥儿俩做个朋友,如何?”汉子咬牙切齿,道:“发你妈妈的春秋大梦罢!做朋友?凭你的流氓德行,也他妈的配?!”

  说着,双脚连环,左一下,右一下,高一下,低一下,逼得韦小宝手忙脚乱。韦小宝大叫道:“喂喂,尊驾怎么不听我说完话啊?咱们犹如做买卖一般,我是漫天要价,你该就地还钱才是碍…这么着罢,你不愿意做朋友,咱们结为兄弟,如何?”

  那汉子似乎知道韦小宝诡计多端,是以不再答腔。一套怪异之极的拳法,有如海底游龙,快疾如风,又滑溜异常,韦小宝不要说对敌了,连见也没有见过。也不要说韦小宝这等武功低微的主儿,便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只怕也不是对手。

  直打得韦小宝险象环生,也顾不上“做买卖”了,只得东避西闪,逃命要紧。他心下骇然:“这哪里是剪径的小贼?分明是江湖高手,找老子的晦气来了。”

  “神行百变”靠的是身法轻灵,韦小宝内力全无,再加上怀抱晴儿这么一个大活人,行动更是大为不便。几招之后,汉子一把抓向韦小宝的脖领子。

  韦小宝大急,顺手将怀中睛儿向汉子扔了过去,道:“看暗器!”

  那汉子身形一闪,避开了晴儿,晴儿被扔在了沙滩上,身上包着的衣衫,全数掉在了地上,露出雪白的肌肤与身上的褒衣。

  汉子一怔道:“你小子流氓成性,又做了采花贼么?”

  口中说话,手上却是丝毫没有放松。韦小宝卸了晴儿这个包袱,顿时大感轻松,“神行百变”也使得中规中矩起来,笑道:“我是个采花贼,专采剪径小贼的姊姊妹妹。”

  汉子大怒道:“小流氓,死到临头,还嘴硬么?”

  韦小宝东一拐,西一拐,“神行百变”竟是大显神通,数招之后,竟然脱离了汉子的掌风,将对手甩了十数丈之远。

  汉子看到“神行百变”委实怪异,索性停止了脚步不追了。

  韦小宝回头答道:“剪径的小贼,认输了么?叫老子三声爷爷,老子便饶你一命!”

  汉子也不与他斗口,忽然间伸脚遥遥踢出,韦小宝正暗自得意,忽听暗器破空之声袭来,暗叫道:“不好,小子使暗的来啦。”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书小宝双腿“环跳穴’’一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原来,汉子使脚尖踢起了两块石子,权当暗器,击中了韦小宝。汉子缓步向前,到了韦小宝跟前,道:“韦爵爷,你不是英雄了得么?怎么不跑啦?”

  韦小宝无计可施,只得佯装镇静,慢慢地思谋脱身之策,笑道:“老子打得累了,躺倒歇息歇息也是有的,你管得着么?”

  汉子一声冷笑,道:“一个人歇上一时半会的,也没有甚么意思。你累了,我索性成全了你,叫你永久永久地歇下去罢!”

  说着,抬起脚尖,便要朝韦小宝的胸口踢落。韦小宝吓得魂飞魄散,忙道:“慢些下手,慢些下手!我有话说!”

  汉子摇头道:“我劝尊驾不必枉费心机了,深更半夜,荒滩野岭,没有人能够救驾的。不过,你若是大叫投降,我可以网开一面。”

  江湖人物,讲究的是流血不流泪、可杀不可辱、刀搁在脖子上也不作兴投降的。不过,这条江湖规矩并不实用于韦小宝。他讲究得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投降是他的拿手好戏。

  韦小宝心道:“投降算甚么?等到过了这一关,老子擒住了小贼,叫他加倍数降还了我便是。不过这世道也越来越不成话了,儿子逼迫老子投降,真正的不成体统。”

  韦小宝的心里先占足了赢面,正要大叫投降,忽然又想道:“若是这小于与老子—样地不讲信用,待得老子叫了投降,他再杀了老子,老子不是白白受了这番羞辱了么?不成,赔本的买卖,老于是向来不做的。”

  韦小宝笑道:“尊驾的武功这等高强,韦小宝输在尊驾的手下,也不辱没了我。不知尊驾高姓大名?日后我也好在江湖上为尊驾扬名立万啊?”一边在心里想道:“这人是个甚么路道?倒是像老子几辈子的仇人一般。”

  岂知汉子并不上当,冷笑道:“韦爵爷东拉西扯的本事,在下素来佩服之至;不过今日却是不中用的。你刚才不是要与在下做买卖么?在下的盘子开出来了,你倒是看着办罢。”

  韦小宝踟躇道:“投降啊甚么的,江湖上传扬开去,不大好听。不过,投降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尊驾,那又另当别论。我就是想我认输投降之后,咱们便两清了,各走各的路,行么?”

  汉子道:“那是自然。你投降了,难道我还好意思杀了你不成?最多废了你的一双招子,叫你不能见了人家姑娘便色迷迷的;砍了你的一双蹄子,叫你不能云南啊台湾啊满世界地疯跑;剁去你的一双贼手,叫你不能到处伸手要钱,再……”

  韦小宝大吃一惊,道:“尊驾的价码忒也高了些,你老再升升,再升升。”

  汉子摇头道:“在下做买卖历来言无二价,不能再升了。我本来还想割掉你的一双卵蛋,叫你做个名副其实的太监;刺了你的一双耳朵,叫你不能听风就是雨地折腾。看在你讨价还价的份儿上,便让了你罢。不过,先前在下开出的盘子,却是不能再升的。”

  韦小宝忽然闭了眼睛,一声不吭。

  汉子道:“喂,你想通了么?”

  韦小宝叹息道:“你这般折腾老子,老子活着也不如死了。你还是杀了老于罢。”

  汉子道:“在下其实也是这般为你盘算。一个人啊,若是活着比死了还苦,活着确是没有甚么昧道。”停了一下,又道:“韦爵爷,你世间还有甚么仇人么?你死了,若是有甚么仇要报,在下不才,给你代劳便是。”

  韦小宝想了一会,道:“我没有仇人。原先,神龙教洪教主洪安通,曾经逼迫我给他盗《四十二章经》,给我下了毒药,那时我恨不得杀了他。后来我抢了他的老婆,他也由此而死。再一个么,就是躺在地上的丐帮的晴儿,她闹得老子到处不得安身,老子见了她便头疼之极,也巴不得杀了她,不过此时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自食其果,也够她受得啦,再说她昏睡之后,倒是显得温柔起来,教我杀她,也不忍下手。还有一个丐帮的痨病表小叫花,那人心狠手辣。老子的老命差一点丢在他的手里,不过他身子单薄,又是有病,我也不能挑病人的刺啊,是不是?”

  韦小宝顺着汉子的口气说话,语气诚挚之极,其实却是探汉子的口风,试图摸清他的来历,以及到底与自已有甚么冤仇,再设法化解,逃得劫难。

  汉子冷笑道:“你活了二三十岁,难道就这几个仇人么?”

  韦小宝想了一想,道:“再有么,就是台湾郑王爷的公子郑克爽了,他杀了我师父,可郑家与师父渊源极深,师父不让我为他报仇,那也教没有法子。”

  汉子道:“你师父已是死了,如今郑克爽又是落难之人,你韦爵爷若想杀他,也就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韦小宝心里一动,思忖道:“这小子难道是台湾郑家的旧人,或者是郑克爽的朋友,来为郑克爽报仇的么?”便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师父死已死了,我就是杀了郑公子为他报仇,他也活不转来,是不是啊?再者说,郑家世代忠臣,不是大花脸奸臣,咱们也不能跟忠良之后太也说不过去啊?”

  汉子在韦小宝的屁股上使劲踹一脚,骂道:“你奶奶的,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小子将师父的血仇置于脑后,也是死有余辜!”

  韦小宝一惊,心道:“这小子看来也不是郑家的甚么人,难道是天地会的主儿?嫌老子没有为师父报仇,找老子的晦气么?”急忙道:“不关我事,师父严命,我又有甚么办法?不过,郑家之子,也是教我拆腾得苦了,不但将他的家产尽数敲诈了来,而且……”

  他的眼前,现出了郑克爽在荷花池里那一副半疯半傻的模样,忽然大怒,道:“尊驾若是怪我没有为师父报仇,便杀了我罢,杀人不过头点地,郑克爽一个公子王孙,如今落到了这步田地,你们还放他不过?”

  如果说韦小宝前面的话还有些不尽不实,那么这几句话,却是发自肺腑之言了。

  汉子一怔,半晌道:“这样说来,你是没有仇人的了?”

  韦小宝道:“仇人有甚么好?咱们闯荡江湖,能够化敌为友,才是货真价实、遇假包换的英雄好汉。”

  汉子点头道:“恩,很好,很好。”

  韦小宝松了口气,以为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对方动心了。岂知汉子忽然说道:“一个人么,只是为了仇人才活着的,你既然没有了仇人,活着也没有甚么昧道。在下成全了你罢。你可记得清楚了,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周年!”

  韦小宝大惊失色,未及答话,汉子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柄匕首,猛地刺在韦小宝的胸口。韦小宝虽说有宝衣护体,也是痛入骨髓。但他忍痛一声不吭,便如真正死了一般。

  方才在船上,他就是靠了装死,才躲过了晴儿的眼睛,逃得一场劫难。

  然而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汉子却不是粗心大意的睛儿,匕首落下之时,便感到遇到了阻碍,惊奇道:“咳,这小子倒是有点儿邪门。”

  细一捉摸,已明其理:“他是达官贵人,定是身上穿着刀枪不入的宝衣。也罢,老子割断他的喉管,难道喉管也有宝衣护体么?”

  举起匕首,便朝韦小宝的喉咙刺去。

  韦小宝大急,喊道:“师父快来!”

  汉子笑道:“你师父早去了阎王殿了,却是帮不上你啦。”

  韦小宝道:“谁说我只是一个师父?九难独臂神尼师父、海大富海老公师父,快来救命啊!”

  海大富是个五品太监,韦小宝冒充小别子人宫之时,确曾跟他学了几招武功。不过此人早巳被假太后毛东珠杀了,韦小宝这时候抬出他来,无非是情急了吓唬人的招数。

  九难独臂神尼可就不同了,她是明朝末代皇帝崇帧的女儿,崇帧在煤山上吊之前,为了不让女儿受敌人之辱,挥剑杀她。然而不知是下不了手还是别的甚么缘故,只是砍掉了公主的一条胳膊。

  公主从此遁人空门,法名九难,习练得一身出神人化的武功,江湖上人称“独臂神尼”。独臂神尼名满江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要杀她的弟子,自然是要狠下决心的了。

  果然,汉子举起的手犹疑了一下,显然对独臂神尼极为忌惮。

  韦小宝笑道:“我师父从来是不失约的,今日约了我来,不知她老人家为甚么到目下还不来相会?定是有甚么急事罢?不过即使是火烧眉毛的事,她老人家也该来了。”

  天已渐渐放亮,河边村落、树林的轮廓也渐渐分明。

  这河滩极为宽阔,哪里有个人影?汉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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