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絮含笑点头:“我确是想得简单了,难怪义父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孩子。论谋略,论心计,我确是比你不过,但再聪明的人也有愚笨的时候。阿紫,情与命,孰轻孰重,我只愿你能分得清。”
赵紫脚步一窒,声音缥缈如一缕游丝,“我也回你一句,赵紫绝不负义父所托。”
第十一章
出了房门,满园春色一忽儿全扑在眼中。艳红的杜鹃,雪白的海棠,淡紫的紫藤……但凡枝上开的,柱上绕的,水中浮的,无不争奇斗艳,开了满园。
缓步而去,鼻间花香更是浓郁。赵紫轻笑,手指一折,已将一朵大红杜鹃拈在手里。
情与命……
命与情……
无絮到底不是蠢人……
笑比花艳,“无絮无絮,且不论你知道了什么,只盼你不要说出来……”
手指略一用力,花瓣被掌力震开,却被风一卷,飘飘荡荡不知何处去了。
夜空一样的眼,泛起幽冥鬼火一般的紫色来。
杀意!
杀气!
红艳艳的花汁沾湿了手,殷红似血,肌肤莹白,妖艳惑心。
“无絮,只盼你不要说出来才好……”
天上浮云变化,游移不定,郑王府比之更甚。赵紫一刻不管事,王府里便乱了阵脚。本不想去,无奈拗不过一众奴仆,只得到了文晟房前。文晟房门大开,什么酒杯茶碗,烛台银盆,倒了一地。手掌扶在门框,不知为何竟有些犹豫,有些心痛。长长叹一口气,赵紫,好没出息的东西,尽管人前从容淡定,怎么到了文晟跟前便是这副模样……
失神怔然,不妨踏上一个烛台,格的一声,蜡烛断裂,声音虽然轻微,在静寂的屋子里却无异于滚雷打过。不能再躲,跨过满地狼藉,入了房内,摇头叹息,也不知道那小王爷有什么神通,竟然能将房子弄成这样。拂去被人撕去一半的帐子,坐在床边。静静看着那鼓起的大包。
那大包动了动, “是小德子么?我让你叫赵紫那个狗东西来,你怎么不去?”停了一会儿,口气愈发恶毒,“好,好,当真不知道这王府里到底谁是主子了。赵紫让你们做事,只需哼一声你们便紧巴巴的赶着去了。本王让你们做件小事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搭理的”,越说越是委屈,团得紧紧的被子动了动,呼的一声掀了开来,露出一张气哼哼的脸,“本王要你们这些……”
淡紫素袍,浅笑盈盈,绝代风华,不是赵紫又是谁?
文晟口唇半张,连话也忘了说,只是怔怔的看着赵紫。赵紫本来满心怨毒仇恨,见了文晟瞪着大眼睛发呆的可爱模样,什么都忘记了。捏捏文晟脸颊,带了些许调笑的意味,“王爷怎么不说话?不是想着用千百种方法来折辱赵紫么,怎么这会子却又说不出话来。让赵紫瞧瞧,王爷的舌头是不是被猫儿叼走了?”
文晟怔怔的,一动也不动。赵紫吻上他的唇,他也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似乎被惊呆了。赵紫乐得大吃豆腐,现在的文晟乖乖的,一点也不张牙舞爪。眼中没有怒火,像雾笼山川,迷蒙起来,眼角却渐渐染上情动的晕红。
赵紫看到文晟这般可怜可爱的模样,哪里还耐得住。慢慢合上双眸,全副心神放在那两片温热的唇上。文晟的唇很软,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气息迎面扑来,青涩而媚惑,让赵紫简直想就这样融化在那份火热里再不醒来。
狂风暴雨一般的赵紫,温柔似水的赵紫……
赵紫的唇便如他的人一般,清清冷冷。柔和的舌头在唇上拂来拂去,痒到心里。蓦然惊醒,用力推开赵紫,立起身子虎了双眼,恶狠狠的瞪着他。“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是早该到宫里去了么?皇宫里的宝贝不比这里的多?你又是最重功名的,为了升官,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赵紫被推得歪在一边,也不逼近。一手撑了床沿,一手随意拨开额前垂落的发,挑了眼角去看文晟。
纤纤长指,紫袍玉颜,眼波流转,妖与艳,从骨子里一丝丝透了出来。
文晟看着赵紫,连动一动也不能,能挺直腰杆而不被赵紫媚惑,完全凭一股心气支撑。
只听赵紫格格一笑,声如骊珠玉石,“王爷果然聪明,将赵紫的性情禀赋都摸得透了。皇宫赵紫会去,功名赵紫会拿,但让赵紫最舍不得的,却是小王爷。小王爷滋味这么美妙,赵紫如何舍得离开?”
一点温柔顿时烟消云散,文晟双目茫然,定定看着赵紫。
“王爷这么看着赵紫做什么?啊,王爷想必是不记得那时的模样了。不打紧,赵紫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给王爷听。王爷口口声声说是赵紫强迫了王爷,但赵紫却记得是王爷缠住赵紫,凄凄哀求赵紫进来!”
“你住口。”文晟用力咬住下唇,嘴角染上红艳。
赵紫觉得他不是在说话,而是拿着一把刀,慢慢剜着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就是杀人也不会这么痛。停不下来,嘴角扭曲,头突突的痛。“也只有王爷才能有这般娇媚可人的模样,那柔软的秘处无论赵紫进去几次,仍如处子一般紧窒。王爷绝对想像不出那是怎样的销魂滋味,宛如要融化般的……“
一声脆响终结未尽的话语,只外边隐隐传来鸟鸣人声。
赵紫头偏过一侧,雪白的脸上赫然浮起几道指痕,口中腥甜,鲜红的液体顺着嘴角滑下,滴在雪白的被褥上,刺目的红。赵紫无声的笑,到底是小王爷,力道十足。
文晟一把揪住赵紫的衣领,闷头闷脑的打, “住口,住口,你算什么东西,我打死你,我非打死你……”
赵紫任由他打,毫不反抗。被文晟推倒在地,看着文晟张牙舞爪,泪流满面。
喉头腥甜,又强硬咽了下去,丝毫没有想过还手。
文晟打了一阵,忽然用力掐住赵紫颈脖,眼神凶恶,“我到底哪里对你不住,非要这般折辱我。是了,你一定在记恨当初我毒打你的事,可谁让你杀了我的马儿,那是你活该。你仔细想一想,进了王府后,锦衣玉食,哪一样不比你先前使的强,即便我有什么不对也该还清了。为何你还这么对我……”
泪珠儿断了线般的落下,滴到赵紫脸上,滴入赵紫眼中。
颈上力道慢慢松开,赵紫什么也想不到了,只知道再也不愿见到文晟的泪。揽过了他,埋进怀中。衣襟已被打湿,文晟仍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倔强的文晟。
单纯的文晟。
要哭便哭,要笑便笑,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物!光是看着便有一种烧灼的痛感。不期然闪过义父温和慈爱的脸……激灵灵打个冷颤……
笑了,“王爷想得太多,赵紫是什么身份,怎敢记恨王爷……”
文晟身子一颤,手撑在赵紫两侧,眼角犹带泪痕,咬着牙道:“你莫要拿这些混账话来糊弄我,你若当真恭顺,怎么又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赵紫细细为文晟揩去凝在眼角的泪珠儿,“王爷便当赵紫被鬼迷了心窍,王爷这般诱人,赵紫又不是圣人,哪里能把持得住?王爷若怕此事泄露出去,只管杀了赵紫。王爷应该明白,这世上嘴巴最严实的便是死人。赵紫只怕,王爷下不了手。”
文晟咬牙,掐在赵紫颈间的手渐渐收紧。手指压到脉动的血管上,只要轻轻一掐,这张可恶的嘴便再也不能说出冷硬的话来气自己,只要这么轻轻一掐,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赵紫这个人……
再也没有赵紫这个人……
牙齿咬得格格响,手指却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赵紫浅浅一笑,毫不费力便推开文晟,“王爷当真舍不得下手?也是了,赵紫若是死了,谁能給王爷极乐的欢愉?”眼光闪动,看向文晟,“王爷若无吩咐,赵紫便失陪了。”
文晟怔怔的靠在床上,双目迷蒙,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又像什么也没想。眼角未抬,却在赵紫拉开门的一刹,淡淡的道:“我只问你一句,那夜树林里,你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赵紫手指紧握成拳,眼眸深沉,缱绻万端。“那夜,王爷是主子,赵紫是奴才,奴才奉承主子,王爷何必当真。”
文晟点头,要笑,只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原来如此。”
赵紫拉开房门,脚步虚浮,踉踉跄跄,扑鼻花香,姹紫嫣红,映在眼中却是秋意萧索,暗沉无光。茫然四顾,来往人们目光怪异,却不知他们在嘲笑着什么。忽然想到,若是方才文晟真要杀了他,他会不会还手……想来想去,竟只得出“不知道”三个字。
原来他喜欢上了文晟……
他喜欢文晟,喜欢到了即使杀掉柳无絮、欺骗义父也要保护他的地步。
仿佛要咳出血来,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两行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坠入泥中……
元贞二年,皇帝封赵紫为大司农,银印青绶,秩俸中二千石。
第十二章
马车轮子碾在地上,碌碌的响。外边虽热闹得紧,来往人影却被紧密的湘妃竹帘隔着,只见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赵紫手抚太阳|穴,胸口像堵着一团烂絮,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双眼又干又涩,直到此时,赵紫方想起昨晚竟是一宿没睡。长长吐一口气,竟不敢闭眼,只因一闭上了眼,便会见到文晟怔怔流泪的模样。
手指紧紧抠着窗沿,晶莹圆润的指甲缝里慢慢渗出殷红的血丝,窗外的光被细小的竹条截成一丝丝,杂乱的打在赵紫脸上,影影绰绰,分外骇人。
马鞭在空中打个脆响,已到赵府。
赵紫步履习习,入了门,迎面却是一座小巧玲珑的假山。赵紫扫了柳无絮一眼,“亏了这山,否则一入门便将府里的景致都收了去,那还有什么趣味?“
柳无絮也笑,“这是皇上的手笔,公子只管往里瞧,比这好的景儿还多这呢!”
转过小山,但见长长的甬道上全是用迎春花杜鹃花交枝儿搭成的花洞。走在其中,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了进来,暖暖洋洋,倒不觉刺眼,鼻间所闻皆是清淡花香……
花洞四周,几条碎石子铺成的小径漫延开去,隐见亭台水榭,流泉飞瀑。
赵紫此时却没这般好兴致赏景,面上虽言笑晏晏,身体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疲累。
一个家丁快步跟了上来,附在柳无絮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柳无絮略一敛眉,笑道:“公子昨晚一宿没睡的,也不知这会子还撑不撑得住。”
赵紫眼角一睨,脚下却渐缓了,“我这会子乏得很,实在没有精神气力去应付那些个牛鬼蛇神,你自个儿掂量掂量,若不是大事,便替我回了。”
柳无絮笑道:“若不是大事还真不敢回公子了。山东太守张维在花厅侯了一整天了,若是不见着实说不过去。”
赵紫柳眉一扬,“张维?他来干什么,我和他没多大交情。”
“公子累糊涂,官场上的事哪里有什么交情,只要得了势,还怕没有人吹着捧着?”
赵紫本要回绝,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微微笑道:“张维,这人很有点意思,我倒要瞧瞧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袍袖一拂,竟自去了。
进了花厅,一眼便见到那人口中喃喃,眉宇满是戾气!他就是张维!赵紫放重脚步,张维见到了他,登时呆住!没有来得及隐去的怨毒和浓浓的欲望,对于这样的表情,赵紫是太熟悉了!若无其事,摆手命人上茶,张维慌慌张张,碰翻了茶碗,手上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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