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一听他的预期,知道是说着玩儿,不过想到刚才那凶神恶煞一般的阎九也是威胁要割他的舌头,心中又气又好笑,语带讥讽地说道:「十万两黄金,足够你买尽天下所有猪舌,就算十辈子也吃不完,又何必一定要吃我的?」
龙千夷听了他的话,乌溜溜的眼睛眨了几下,不解地反问道:「咦,难道你没有看见我留下的借条吗?那十万两黄金,是我替别人借的,天地良心,我可是一文钱都没有动过。」
朱槿大奇,刚想问他「什幺借条」,但是随即想起了金吾卫指挥使江朝彦交给自己的那张字条,上面有龙千夷的名字,还有,他偷了调兵令箭以后也留下一张相似的小纸条——想不到,那竟然是借条!
于是朱槿笑道:「原来你不是偷盗,还写了借条的,误会,真是误会——倒不知你打算几时归还那批黄金?利息又怎幺算?借条上可没有写清楚。」
龙千夷道:「那我管不着。我只是借钱罢了,你若是来要帐的,我可一两金子也拿不出来。」
朱槿哭笑不得,叹道:「好吧,我就信你这一次。只是请你告诉我,现在那些黄金被运到什幺地方去,我这就拍拍屁股走人,绝不再纠缠你了。」
龙千夷摇头说道:「金子的下落,我虽然知道,可是却不能告诉你——既然你已经到了青龙岛上,也不是想走就走的,你当这里是客栈吗?」
朱槿眼见两人越说越僵,龙千夷口风又紧,看起来想要从他身上打探出黄金的下落,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达到目的。正在暗中琢磨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忽然木板被人推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立在那里,一双寒如秋水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龙千夷,默默无语。
这青年大约在二十四五岁上下,相貌清瞿,眉疏唇淡,脸上犹带病容,虽然眼下已是初夏,天气和暖,但他却披了一件厚厚的火狐皮裘,绕是如此,一个身子仍是微微颤抖,仿佛不胜寒冷之意。
龙千夷抬眼看见了他,脸色一变,叫道:「苍澜!你怎幺过来了?我不是叫你休息吗?」说着,便飞奔过去搀扶他,神态中充满了关切怜惜。
朱槿一见他竟然如此对待那青年,不由得更添三分气恼。气恼中又夹杂着莫名其妙的嫉妒,心里一股酸水止不住地往上直泛。
那青年靠在龙千夷身上,慢慢走进屋里,在木椅上坐了,却对朱槿连正眼也没瞧上一回。
龙千夷双手扣住他的脉门,仔细按了一会儿,放下手腕,对那青年笑道:「苍澜,你的病已经好了许多。现在不要过分操劳,躺在床上好好静养便是,我吩咐了他们谁都不许打扰你的——反正,反正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苍澜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原本苍白如雪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低声说道:「这次发作的时间并不长,我想我就要好起来了。多亏你给我弄来的那些珍贵的药丸,千夷,我知道你为我冒了很大风险……」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龙千夷,眼睛忽然变作了一湾春水,轻声说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龙千夷点头笑道:「是啊!我早就说你一定没事的!你总是不肯相信,现在可知道我的手段了吗?」
苍澜微微颔首,龙千夷握住他一只冰凉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朱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气极。
平心而论,苍澜的相貌也是相当出色,虽然不若龙千夷那般浑金璞玉,灵秀天成,但是别有一种淡雅清华的气质,如幽兰之香,令人一见,便油然而生亲近之心 ——假如今日异地而处,说不定朱槿早就对他有意了,可惜偏偏龙千夷跟他亲热无比,对自己却是一片虚情假意,全无半分好心;于是朱槿满腔怨气全都转移到苍澜身上,怎幺看他都是觉得十分讨厌。
只听苍澜淡淡说道:「千夷,你怎幺把他带上岛来?留下此人,必定后患无穷,为什幺不在湖里就杀了他?干干凈凈,半点痕迹也不留。」
朱槿起初没有听明白苍澜在说什幺,但是龙千夷随即转过脸来看他,朱槿立刻醒悟过来,这苍澜看起来弱不禁风,病入膏肓,想不到开口说了不上三句话,就要撺掇龙千夷杀了自己!
——好一副歹毒的心肠!而且还他说得那样漫不经心,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似乎早已经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
龙千夷笑道:「苍澜,你尽管放心好了,我留下这只小猪另有用处,他不会妨碍我们的。」
朱槿闻言,心中更是恼怒,暗暗想道:「原来你是怕我妨碍你们?那好!但教我还有一口气在,今生今世,非把你们俩给拆散了不可!否则我就不姓朱!」
苍澜默默地看了龙千夷片刻,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彷佛不胜疲倦之意,又好象是对龙千夷宠溺惯了,所以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彷佛弱不胜衣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轻轻对龙千夷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好吧,我不管了,师傅那里,你自己去解释——我累了,想回去躺一下。千夷,你送送我吧。」
龙千夷道:「好。苍澜,多谢你,我知道你一向待我最好。你走得动吗?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不用了。」苍澜摇头拒绝,最后他总算瞥了眼坐在地上的朱槿一眼,和龙千夷并肩出去了。
朱槿气哼哼地等了足以大半个时辰,龙千夷才从外面回来。他还带了两碗白饭,一碗清蒸竹荚鱼,一碗水煮小河虾,和两双竹筷,用一个提篮盛着,放在朱槿面前,笑问:「小猪猪,昨晚折腾了大半夜,现在天也亮了,你也饿了吧?」
朱槿道:「那是自然。你要请我吃饭吗?最好不过了,只是怎幺没有甜酒呢?我劝你不如索性再把我灌醉,一刀杀了干凈,尸首抛进湖水里,任慿神仙再世也别想找得到。」
龙千夷笑道:「你怎幺凈说反话,难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提起渔网一角,朱槿也没有看清是如何动作,只见龙千夷轻描淡写地一抖,那渔网便如同云裳逶地,从他身上滑脱下来,堆在一旁。
龙千夷解开他反绑的双手,又递过去一双竹筷,在他对面也是席地而坐,笑道:「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吧?小猪猪。」
朱槿甩了甩胳膊,拿腔作势地哼了一声,接过筷子吃了两口,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怎幺去了那幺久?我……我等你等得好焦急。」
龙千夷秀眉一挑,「你问这个做什幺?」
「随便问问都不行?」朱槿嘟囔道。
龙千夷语气微愠地说道:「我去查查是谁口风不严,把你的消息透露给了苍澜。果然不出所料,就是余老三那个大嘴巴!我罚他去镜湖边上的几个渔村里放哨了。」
朱槿吃了两口鱼,又扒了一口白饭,忽然不怀好意地问道:「你说的那个苍澜,他快要死了,是不是?」
「什幺?」龙千夷「啪」的一声放下碗筷,双目圆睁,看着朱槿喝道:「你再说一遍!」
朱槿左边眉毛一扬,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刚才对他说谎了,你也用不着再蒙我。苍澜他已经病入骨髓,无药可治,一定活不了多久了。」
「你胡说八道!你……」龙千夷作势就要打他,忽然若有所悟,拳头硬生生地停在朱槿胸前不动了。
「你怎幺不打?是我说的不对吗?」朱槿奇怪地反问道。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龙千夷老老实实地承认道,「不过,你怎幺知道苍澜活不长了?莫非……莫非你这只小猪也懂得歧黄之道,你精通医术不成?」
他声音颤抖,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进朱槿的眸子里,神情里带着惊讶诧异,又有一丝丝微弱的期盼。
虽然朱槿不想打击他,但还是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根本没有那回事。我对医术是七窍通了六窍半——半窍不通。」
「绝对不可能!」龙千夷一口咬定,坚持不肯相信他的话,「如果你不懂医术,你又怎幺知道……你怎幺知道我刚才是在说谎?」
朱槿轻松地笑了笑,说:「我虽然不懂医术,可是却有这个——」他用筷子比了比自己的脑袋,「每次你一冲着我笑,就准没好事,我接下来非要倒霉不可——由此可见,你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口蜜腹剑!刚才你对苍澜那样温柔体贴,万般爱怜,傻瓜也看得出来,你不过是在安慰他罢了!」
龙千夷听了这几句话,抬脚就想踢他,但是半路却改变了主意,沮丧地说道:「连你这只猪都看得出来,那一定瞒不过苍澜,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在骗他,却始终不肯说穿。」
本来朱槿在说话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谁知龙千夷竟然一反常态,两次都半路停手,看起来他对那个苍澜确是关爱有加。一想道这一点,朱槿心里头顿时酸水直冒,也没了胃口,胡乱吞了几口白饭就放下碗筷。龙千夷却一直呆呆地坐在他对面,双手捧着脑袋,苦苦地思索着什幺。
朱槿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劝道:「你先吃饭吧,吃完了再想办法。」
龙千夷率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骂道:「滚一边去!」
朱槿热脸贴了冷屁股,他却也不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这可是你让我走的。」
龙千夷抬起头来,看着他冷笑道:「没有我的号令,今天你若是能踏出青龙岛半步,我龙千夷三个字倒过来写!」
朱槿知他所言非虚,但是能有个机会出去看看地形也好,当下口中却不肯服输,说道:「我真的走了,你可别后悔。」
龙千夷懒得理他,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朱槿略一沉吟,立刻打定主意跟在他身后,免得独自一人在岛上乱走,被人当做奸细割了舌头,万一不幸迷了路,那可不是好玩的。
龙千夷离开茅舍,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岛心走去,朱槿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一路东张西望,暗记方位,还要和龙千夷保持距离,既不能跟丢了,也不能过分靠近,免得一不小心惹他生气,再招来一顿暴打。
走了不多远,在一间土坯夯成的小屋前,龙千夷停住了脚步。朱槿远远地看见小屋的墙上用白粉刷着「药卢」两个字。正在寻思他到这里来干什幺,龙千夷忽然转过身,冲他喊道:「过来给我帮忙!」
朱槿一听,他主动跟自己讲话了,不敢怠慢,连忙跑了过去,问道:「你是叫我吗?」
「废话!难道这里还有别人?笨猪!」龙千夷训斥道,「你既然跟来了,就不能闲着,快点帮我做事!」
「当然可以。」朱槿应承着,又问道:「不过你到底要我做什幺呢?」
龙千夷简单地回答:「炼丹。」
「炼丹?那我可是半点也不会!恕罪恕罪,」朱槿连连摆手,「你还是去找别人帮忙吧,我先回去了……」
龙千夷提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抓了回来,不屑道:「慿你也配炼丹?想得倒美!到一边去给我劈柴烧火!」
可怜朱槿,堂堂一个襄平郡王,自从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奴婢成群,从没做过苦工,现在要他劈柴烧火,那真是比要他的命还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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