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他都已经顾不得。
他只知道,自己爱极了宇文非,宁愿忍受所有的屈辱和伤害,也要留他在身边。
然而,宇文非又如何呢?
他究竟放下了多少感情,竟能做到随时都可抽身而退?
宇文非静静地俯视着端靖。
强忍的屈辱,无言的乞求,如此明显的刻画在端靖英俊的脸上。
只是宇文非的心肠,仿佛铁石铸就的一般,没有丝毫怜悯。
“原谅?”他冷冷的笑着。“待王爷尝过那镣铐加身,求告无门的滋味,再来谈原谅不迟!”
片刻的静默。
端靖缓缓站起身来。
他深深地看着宇文非,轻声道:“若能求得你原谅,我便尝尝这滋味,又有何妨?”
第六十七章
端靖走向刑架,学着宇文非方才的样子,将双腕靠在刑架上。
冰冷而坚硬的铁镣铐上手腕的一刻,陡然有一种惶恐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
端靖极力克制着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暗暗提醒自己,这便是他曾对宇文非做过的事。
“我往日错待你甚多,难怪你委屈愤恨。当初我如何待你,你只管加倍还我便是。”
端靖深深地看着宇文非,轻声道:“你动手吧。”
宇文非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那双幽深的眼睛像是在审视些什么,令端靖一阵不自在。
“你动手吧。”他轻声重复。“你若是担心我中途反悔,叫人进来……”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又道:“你不妨现在就先堵上我的嘴。”
提出这样的建议,对端靖而言困难已极。
这意味着他对局势完全失去控制,只能在宇文非的鞭打凌虐下默默忍受,连求饶求救都不再可能。
出乎他意料的,宇文非冷冷的笑起来。“堵上王爷的嘴?这倒不必。”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丝隐隐的恶意。“奴才正想借王爷的金口,叫些人进来呢!”
“他们方才被王爷斥退,若没有王爷亲口号令,只怕是不敢进来的。”
“叫些人?”端靖疑惑的低喃,突然领会了宇文非的意思,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不!不行!不要叫人进来!”他拼命挣扎,带得镣铐铁链叮当作响。
天!宇文非竟是想借那些侍卫之手来行刑!这,这怎么可以?!
“我欠了你的,你自己动手!”端靖嘶声道,“你要怎样都可以,怎样都可以!你就是活活打死我,我也决不怪你!”
他恐惧而又绝望的看着宇文非冰雪般不为所动的容颜:“不要叫人进来!”
宇文非任他挣扎嘶喊,直到他安静下来,才淡淡道:“今夜之事,原本就是为了顺遂王爷的心思。王爷既然不愿,奴才岂敢勉强?”
“此事就此作罢。奴才原也不敢冒犯王爷的。”
“从今以后,还请王爷只当奴才是奴才。”
他冷冷地看着端靖,带着一丝轻蔑的神情:“所谓认错原谅,再也不必提起。”
端靖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窖里一般,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这便是宇文非。他爱上的宇文非。
谁能想到,在这具看似纤细柔弱的身子里,藏着的却是这般激狂的性子。
决不宽恕。决不原谅。
眼看着宇文非一步步走近,准备解开他的镣铐,端靖脑中轰然作响,仿佛有千百个念头同时闪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他闭上眼睛,大喝一声:“来人!”
门外的侍卫再度应声而入。
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宇文非让到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些侍卫脸上惊恐万状的神情。
好半晌,才有几人回过神来,抽出腰间的兵刃,向宇文非逼近。
倒是领头的那人象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伸手拦住他们,沉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端靖此刻咬紧了牙关,羞愤欲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反而是宇文非轻轻地笑了。“不愧是侍卫长,到底有些胆识。你留下。”
说罢朝其余人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们惊疑不定的退下了。
皇家秘事,总是无穷无尽。他们今日看到了这一幕,实不知会招来怎样的灾祸,难免胆战心惊。
侍卫长关上牢门,匆匆看了一眼刑架上的端靖,然后,对着宇文非跪下。
尚未开口,先对着宇文非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当初是奴才大胆,有辱公子玉体。公子要怪罪,只管怪罪奴才。要打要杀,都任凭公子处置。”
“王爷乃万金之体,万万冒犯不得。还请公子三思!”
宇文非颇感诧异的扬了扬眉。
这个人,就是曾经对他用刑的侍卫?
当时他被端靖掌力所伤,神志已有些模糊,并未看清他的形貌。
如此说来,倒真是巧了。
“公子?什么公子?不过和你一样,是个奴才罢了。”宇文非冷笑,带着三分嘲讽七分辛酸。
“主子要处置奴才,哪有奴才置喙的余地?我虽是奴才,总还懂得这点道理,怎会去和别的奴才计较?”
伸手将侍卫长扶起来,宇文非淡然道:“你既然知道其中缘由,倒也省了我解释的功夫。”
“鞭子都在墙上,你动手吧。”
第六十八章
侍卫长浑身一颤,倒退几步,惶然道:“这,这……奴才怎敢……”
宇文非也不多言,径自走到墙边,随手拿了根鞭子。
扬手。挥鞭。
长鞭尖锐的呼啸着撕裂空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一条鞭痕,入地寸许,宛若刀劈斧凿。
侍卫长死死盯着地上的鞭痕,冷汗从背后一点一点渗出来。
宇文非随手挥出的一鞭,竟可怕至此!
坚硬的青石板尚且不堪一击,若是落在肉身之上,焉有命在?
抬起头,只见宇文非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鞭子,冷冷的看着他。
不用开口,已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威胁。
——你不动手,难道是要我亲自动手么?
——你且看看,我们尊贵的王爷受不受得起我一鞭?
眼见侍卫长抖着手接过鞭子,端靖几乎要出声喝止,终于还是咬牙忍住。
在他心里,实在是宁愿被宇文非亲手打死,也不愿受这般羞辱。
想必宇文非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若非如此,又怎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作为惩罚、报复,或是考验?
鞭子一鞭鞭抽在身上,并不重,却足以撕裂尚未痊愈的伤口,以及他早已支离破碎的自尊。
端靖不去看飞舞的长鞭,不去管疼痛渗血的伤口,他的视线只是紧紧锁住宇文非的眼睛。
你满意了么?
这样伤我辱我,你满意了么?
四目交缠,首先避开的人,是宇文非。
“够了。”他轻轻地说。
侍卫长如释重负地扔下鞭子,退到一旁。
宇文非慢慢走到端靖面前,看着他被鲜血浸透的衣襟,轻轻叹了口气。
“你……”
方才开口,突闻一声巨响,牢门被用力撞开,宇文拓和宁珂闯了进来。
看见铐在刑架上浑身是血的端靖,两人的反应大不相同。
宇文拓惊呼一声,冲上前去将端靖解开。
宁珂却直直地走向宇文非。
“你何必折磨他?”她的声音低哑压抑。“他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非看着她,眼神蓦然深沉。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慢慢的,一字一字的问,生怕误解了她的意思。
宁珂缓缓点头。
“是的。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非深深地看着宁珂,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不错,端靖确实不知道。
但是,宁珂为什么会知道端靖不知道?
唯一的解释就是……
“你知道?”他看着宁珂,绷紧了呼吸。
宁珂静静的看着他,眉目间是一种不应属于她的苍凉和沉痛。
“是的。我知道。”
他们沉默的对峙着。
长久以来,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知情者。
他们保守着的那个秘密如此不堪,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啃噬灵魂。
而他们无处倾吐。无法解脱。
突然,他们发现了对方。
另一个知情者。
另一个受害者。
另一个……局外人。
第六十九章
端靖脱离了镣铐的束缚,根本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宇文拓搀扶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跌倒在地。
然而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宇文非。
他们说,他不知道。
是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这件事必定非常重要,只怕长久以来宇文非对他苛刻到近乎残忍的态度,皆种因与此。
心中隐隐有一丝恐惧,仿佛是某种极可怕的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你们……在说什么?”端靖低哑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宁珂和宇文非之间的沉默。
宁珂转过身,看着匍匐在地,挣扎欲起的端靖,心中一片混乱,却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不该说。
正犹豫间,宇文非伸手拦住她:“我们去外面说话。”
言毕,率先走出地牢。
宁珂应了一声,快步赶上宇文非,同时挥退所有想要跟上保护的侍卫。
她的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那件事,那件她保密至今的事,对天下人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唯独对端靖,可能是致命的打击。
那其实是上一代人的故事。
她和端靖的父亲,也正是宇文非的父亲。
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却爱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不惜置王妃于不顾,也要娶她回家。
那时候,宁珂尚未出生。
这些事情,宁珂原本是不知道的。
她只盼永远都不知道才好。
还记得那个午后,她正在偎母亲怀里小憩,却被重重的开门声惊醒。
她一睁眼,就吓得尖叫起来——父王的身上血迹斑斑,腰间的剑鞘还在往下滴血。
是母亲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将她推出门去。
“别惊吓了孩子。”临出门时,听到母亲如是说。
后来的事,是她躲在窗边,偷听了片言只语。
“是你?是你?”父亲问。
“是我。”母亲答。
“你……如此狠心!”
母亲大笑。“不错。我还特别交待,切莫一刀杀了她,要活活烧死才好!”
“你!”长剑出鞘声。
她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母亲冷笑。“动手的人已被王爷除去,接下来可是要杀了妾身,好为那贱人报仇?”
静默。
长剑坠地声。
“是我对不起你。”父亲的声音很低很低。“我……”
她已不敢再听下去。
她还年幼,许多事尚不明白,却本能的意识到这件事极可怕,不是她应该知道的。
当天夜里,父亲逝世。
只有她知道,父亲是自尽,不是暴病而亡。
数日之后,母亲逝世。
只有她知道,母亲是自尽,不是抑郁而终。
匆匆赶回王府的端靖肩负起一家之主的重任。
她也忙着长大,忙着坚强,尽力不去回忆那可怕的过往。
一直到她年岁渐长,懂得了爱与恨,嫉妒与占有,才渐渐解读出当年的真相。
父亲爱上了别的女人。
母亲派人烧死她。
父亲手刃纵火者。
父亲自尽。
母亲自尽。
结束了。
牵涉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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