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显然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忙跑去安慰小暮。我看他接了手,就起身向门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背后传来他幽幽的声音:
“小亦,真的不能把你赎出来么?”
我轻笑,决定把真相告诉他:
“当年,爷赎我的价钱是十万两——黄金。”
听到那短促的抽气声,我知道他已经猜到我的“卖主”是谁了,毕竟,庆王十万两黄金买男宠专宠的传闻这两年来都没消下去过。
再想到我和大哥每次碰面都是闹得不欢而散,很是无奈,只得戴上帽纱,起身下楼。
笼中鸟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虽说还没下雪,可那阵阵寒意就已经打消了我跨出房门的念头。
捧着暖炉,窝在兽皮椅上发呆,这是我在冬天最常做的事。竹儿都见怪不怪了,也不再浪费口舌鼓吹我出房门,怕我闷出病来。
小口喝着她送来的人参茶,感觉一股暖流顺着喉道往下温热着身体。
一发呆,就会想起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是不可避免的。像我现在,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两日前在花园被人拦下的情景。
正是那个敛殊送来的韩家人,他倒是干脆,一出来就告知我他是韩尚书的幺子——韩豫。然而,好笑的是他居然要求我请爷插手这次两党相争一事。
我小小一个王府男宠,有什么资格向爷提出要求?而且,那两党相争,拉出他爹做替死鬼也不干我事吧?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可笑他竟说什么天下苍生,社稷悬于一线,这次让丞相得逞会导致他们一党专行,权势旁落‘‘‘‘‘‘
那又如何。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他哑然的样子倒很是可爱。不过接下来的那一番怒骂,就让人不敢恭维了,什么狐颜媚主为祸苍生颠倒黑白麻木不仁都说出口了。
我不过是看他说得气喘,倒了杯茶给他,又换来了他的怒视。
哪里有半点我当时误以为看到的冷傲,活脱脱就是一个热血少年嘛!果然,是家庭不同的关系吧,也还只是个被保护得太好,不知世事的大少爷啊!
然后,我告诉他,什么两党之争,朝廷制衡,这些都不是我们市井小民会关心的。百姓只会在意自己能不能吃饱,穿暖,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官场上的内斗离我们太遥远,也太不现实,谁掌握实权不是我们操心的。
他的眼中有点迷茫,但很快就又恢复过来,指责我鼠目寸光,不思进取。
无论他如何劝戒,还是破口大骂,我一直回他“与我无关”这四个字,直到他被我气走,才拍拍膝盖站起来,权当看了场好戏。
这个可怜的孩子,怕还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出于什么心态把他送来的吧?表面上看来是想要借由五王爷的手保护有可能仅剩下的一根独苗,说穿了还不是卖子求存。
试问,这谁人不知五王爷好男色,还要借由第一男倌坊坊主敛殊的手送来,这不摆明了是祭品么!
只是那刑部尚书这只老狐狸,心机是何等深沉,把自己的儿子都骗到认为他是自己甘愿为了家人朝廷而委身的。呵呵,这官场不愧是天下最黑暗的地方呢,而亲情往往是最有力的筹码——不论是在哪里都一样。
他来找我的原因,一个是爷对他不感兴趣,不曾找过他,另一个是认为我在爷心里是特别的,不然不会连商谈政事都留下我。
错了,两个都错了。爷不急着找你是要你先把筹码放到台面上,再看看有没有必要跨进这团浑水。而就他的性子看来,极有可能为了一时的兴致把自己扯进去。
另一个嘛‘‘‘‘‘‘
爷让我旁听不是因为我是特别的,而是无论我听到什么,都不会泄露出去。你能指望一只笼中鸟做什么吗?
是啊,我是一只笼中鸟,被圈养的,锁在精美笼子里,连翅膀都被裁去的鸟。不只失去了飞翔的工具,连心都已被剁去‘‘‘‘‘‘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我只能茫然的等待那个夺去我所有的男子的到来。
方才他叫人来我房里备下的菜肴都已经凉了,人却还是没有过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竹儿比我还按耐不住,一早冲出去找人了。也好,我也是有点担心。
“砰”的一下,房门被大力推开,竹儿一脸的铁青。
冷风倒灌进来,我缩了缩脖子。她看见了,忙把房门掩上,仍旧是气鼓鼓的。
“怎么了?”
我问她,一向好脾气的竹儿难得有生气的时候。
“媚主子,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爷在来这里的路上,硬是被清水榭的那个家伙拉了去,还说什么今儿不过来了!可恶,看不出来那只狐狸精这么阴险,爷不见他就堵在来流音阁的路上‘‘‘‘‘‘”
“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引得竹儿的死命瞪。
“竹儿,我们又不是争风吃醋的妾侍,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媚主子!”
竹儿一脸的不依,我拍拍她的手:
“好了,陪我吃饭!”
她也像是意识到什么,带点不甘的说了声要把菜热一热,就找下人去了。
我一向喜静,流音阁除了竹儿,就只有定时来打扫的奴婢了,难为她堂堂一个高手帮我跑上跑下张罗。是不是应该向爷再多要个奴婢,来减轻竹儿的负担呢?
那韩豫也是认识到不可能从我这里下手,这才冒险趁他来我这里的时机堵了爷吧!这样一来,一切都掌握在爷的手里了。
和竹儿边聊边吃了点晚饭,她这才把怒气按压下来,真不知道哪个才是合该生气的人。竹儿和我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朋友,也或许是她的个性使然,没大没小的,和我倒很是合拍。
早早的睡下,裹上厚厚的被子,借以温暖深渗入骨的寒意。
阻不住胡思乱想,不知道大哥和三弟那里怎么样了,大哥是不是有考虑过和我怎么相处。敛殊那里也是,听竹儿说兰馨坊的坊主换人了,写了封信去,他只回了短短几行字,说是当坊主当腻了,想清闲一下。也不想想,哪个坊主有他当得这样悠闲的?
困意渐渐的上来,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突觉这个冬天是格外的寒冷,床前的两个火盆也抵不住那阵阵冷意‘‘‘‘‘‘
疑虑
半夜醒来,是在爷的怀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等到了第二天,身旁的席位已经空了,竹儿则是一脸的得意。我发现她越来越有把我当千金小姐,或是夫人看待的架势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继续窝在房间,而爷又开始忙碌了。听竹儿说,爷介入了那场内斗,现在已经找到丞相那边的把柄了。
这样看来,韩豫和他的条件交换是达成了,就是不知道爷另外还要求了什么东西。算了,反正也不干我事。
仍旧是提不起精神,九王爷倒是跑了一趟过来,老生常谈的要我跟他去誉王府,说什么引了地下的热泉。我是有点动心,但也只是动心,一看外面的冷风就又缩了回去。
自打他两年前知道爷烧了我的卖身契,又允诺我可以自由离开庆王府后,就一直想把我拉去他那里。倒也不是他好男风,就是小孩子心性,看我又与他年龄相仿,想找个伴罢了。爷也由着他闹,还时不时地问我要不要真的跟了他。
这两兄弟感情倒是好,不像一般的皇亲间处处设防,我许是有点羡慕他们的吧!
这一个月来,冷虚风来了封信,说已经在联系楚宁尘了,要我静候。没那么紧急吧!就算十年发作,我还有七年的时间呢!
儒医楚宁尘,据传刚断气的人他也能救活,目前正与搅乱江湖宁静的“赤魅”结伴遨游中。前些时候,我写的“晚秋青阳夕照冷,烟波万里宁红尘”就是江湖人士给他们两个的评语。现在,这副字就挂在我房里。
敛殊那好几天没有消息了,我有点挂忧。虽说他也是一到冬天就畏寒,可也没有断过回信啊,这是怎么了呢?
走到柜子前,拿出爷前年送的狐裘,看到敛殊给我的盒子,暗暗好奇,思量了一下,走到桌子边好生打量。
月白色的布层层裹住那个小盒子,拎起来也没多少分量,不知道放了什么。当时没考虑太多,现在才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聪明如他,怎会不声不响把东西交给我,还硬要我半年后再拿出来?
想到了什么,我转身问靠在一旁打盹的竹儿:
“竹儿,你几时认识敛殊的?”
竹儿和敛殊认识的时间比我还早,是因为爷的关系。我本以为敛殊和爷的关系不一般,后来才知道是多心,他们相识早在敛殊进兰馨坊前。等等,这么说来‘‘‘‘‘‘
“竹儿,敛殊今年多大了?”
“嗯,我认识他是在十一岁那年,六年了。听岚大哥说,爷和坊主有十多年的交情了,那也有二十七八了吧!”zybg
我心里一凛,敛殊的容貌虽说看不出具体年龄,但那身子骨,明明还是少年,再有冬天畏寒的体质‘‘‘‘‘‘
一切疑虑都解开了,答案只有一个:冰肌玉骨!
“竹儿,快,备车!”
我匆忙披上狐裘,把盒子往怀里一塞,急匆匆的推开房门跑了出去。坐上马车就全速往兰馨坊赶去,我一路上双手颤抖个不停,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冻的。只是心头那股不安在不停的扩大,冷汗也顺着额头流下来,连竹儿一边帮我擦汗,一边在说什么都不知道。zybg
快,快,快‘‘‘‘‘‘
不住的催促着,我只怨恨自己不能一下子赶到那里‘‘‘‘‘‘
依赖
车子还没有停稳,我已经冲了出来,扑到后门上使劲推了推,没开。给竹儿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跳过院墙,从里面打开了门。
跑到敛殊住的房门前,正好碰到有人从里面出来,被我一把拉住:
“敛殊人呢?”
来人“啊啊”的比划了一下,我才发现,是照顾他日常生活的哑奴。敛殊的奴仆从我认识他以来就只有哑奴一个,我想我不喜欢别人服侍的习性也是从他这里学来的吧。
哑奴指了指房间,我心里“咯噔”一下,推了进去。
只见地上放了七八个火盆,床上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对着我。
我缓步走上前去,压制着自己狂乱跳动的心跳声。走得近了,才发现他缩在那里,竟一个劲的发抖。
“敛殊!”
我抱住他,察觉到他浑身冰冷,一脸的憔悴,嘴唇是异样的发白。
我身上的狐裘已经解下来了,敛殊感觉到我身上的热度,整个人都靠了过来,一双冰冷的手死死的抓住我的衣襟。我被吓到了,他现在的情况怎么看都不对劲,苍白到带有青色的皮肤和怎么都无法暖和起来的温度。
“敛殊,敛殊,是我啊!”
不死心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我执意要他张开眼睛。他的眼睛如我所愿的睁开了,可那一眼,就让我失去所有的理智。黯然无光的眼眸,幽幽深深,蒙上了一股——死气。
“竹儿,竹儿,叫人来,快‘‘‘‘‘‘”
我抱着敛殊向竹儿大叫,语气里满是惊恐,再也顾不得伪装。
“叫爷,不,是叫我哥他们来这里,对,叫冷虚风,竹儿‘‘‘‘‘‘”
不知是被我的表情还是语气里的凄厉吓到了,呆愣在一旁的竹儿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跑出去。
“不准死,不准你死,听到了吗?”
我搂紧怀中的敛殊,眼神茫然的看着前方,不知道看着什么东西,只是一遍一遍的呢喃:
“不准扔下我,敛殊,敛殊‘‘‘‘‘‘”
不停的念着他的名字,仿佛这就是我现在唯一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呼吸都快要停止的时候,伴随着一声惊呼急冲而来的人影握住了我瑟瑟发抖的手。
我转头,看见一双关切的眼,两行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救他,救他,救他‘‘‘‘‘‘哥!”
“我会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