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监控仪器就突然发出了报警声,牟老的心脏再次发生严重衰竭。在医生的全力救治下,牟老醒了过来,不但醒了,人还异常有精神,甚至还吩咐齐习扶着自己坐了起来。
当时齐习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恐怕这是回光返照吧。他假借上厕所的机会给乐维打了个电话,叫人即刻往回赶。
从入院开始,牟老的脸色一直是灰败的,可是此刻却一反常态红润了起来,丝毫不见病态。他跟齐习小声念叨着:“也不知道大黄这些天好不好,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它了,以前跟在我身边自由惯了……”
齐习笑着宽慰老先生:“您放心,大维和大维妈妈都是善良的人,一定不会委屈了大黄的。”
牟老心满意足地点着头:“嗯,嗯,大维是个好孩子,能养出大维那样的儿子,他妈妈肯定也是个好人。小齐,你眼光不错啊……”
齐习一愣:“怎么;老先生,我们的关系您都知道啦?是大维跟您说的?”
牟老笑呵呵拍了两下齐习的手:“我活一大把年纪了,什么稀罕事儿没见过?要是搁在老老年儿,这‘割袍断袖’也算是个风雅的事儿了。只不过现在是新时代,不兴这个了。其实一人一个活法儿,我看你们俩在一块儿还真挺好的。大维是个实在孩子,别看外表咋咋呼呼的,论起斗心眼儿肯定斗不过你,往后俩人过日子要是有个磕磕碰碰的,你多让着他点儿,不吃亏的。”
齐习微微一笑:“嗯,我记住了。”
随着时间推移,牟老的眼神儿迷离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眼光更好……臭小子,这是捡到宝了……”
齐习眼见着牟老的生命力一点点衰败下去,心里焦急起来,不住挽留牟老:“老先生,大维就快到了,您再坚持坚持,好歹师徒一场,总得给他看上最后一眼吧。”
“不等了,算了……何苦再让他难受一回呢……”牟老的声音含糊不清,像在喉咙里打转,气息渐渐散了,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秀芝在路口儿等着我呢,大辫子可真黑啊……我们秀芝腰身儿还是那么好看,脚上那双带襻的小布鞋还是我送她的……秀芝啊,走吧……”
…
牟老去世的几天之后,白清瑜的孩子出生了,六斤七两,母子平安。
小乐其一出生就哭得惊天动地,脸孔皱巴巴挤到了一起,跟猴子屁股似的,甭提多丑了。护士把宝宝抱出来的时候乐维第一个迎了上去,充满好奇地做鬼脸逗弄着小婴儿,结果孩子哭得更凶了。可乐维和齐习却都笑得无比开怀。
走出医院,大太阳从头顶照耀下来,刺得人眼球酸涩。乐维闭着眼伸了个懒腰:“唉,生命真是无常,送走一个,迎来一个,就这么来来去去川流不息的,不知道冥冥中是不是真有个神在主宰着一切……不久以前老牟还中气十足地拍桌子骂人呢,说没就没了。不久以前小乐其还是他妈肚子上一团肉呢,眨眼就会哭了,谁猜得到这小子是个什么造化,将来能跑多远……”
齐习从后面慢慢跟上来,温柔地握住了乐维的手:“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也是。”乐维仰起脸笑了一下,也反手握住了齐习的手。两人就这么十指紧扣着,走进了灿烂的阳光里头。
☆、76章
为了陪伴牟老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乐维放弃了这一届的服装节赛事。他也因此错过了许多宣传与曝光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与金光灿灿的新晋设计师大奖彻底失之交臂了。好在他和齐习两个都很豁达;不会介怀于一朝一夕的得失。
牟老葬礼结束之后;生活重又回归了正轨。纵然没有比赛的加持,乐维的新店依旧如期开业了。
身边有两名左膀右臂鼎力支持着;乐维几乎不需要再操心设计之外的琐事了。对内;有白清瑜全权负责了店面服装的陈列、展示和辅助配搭,对外,有米米一手包办了店面运营的公关、宣传和人事安排。她们分工协作,配合默契;最关键的是还都很了解乐维;大多数时候只要简单的两三句话,她们就能完全领会到乐维的意图。
乐维这个老板当得越来越轻松自在,埋头工作之余,他时常舒舒服服翘起二郎腿感叹:“嗯,不错,哥终于找到一点儿身为资本家的罪恶感啦!”
归根结底,这种舒服也是齐习给的。白清瑜是齐习不计前嫌帮他招揽的,米米是齐习耍阴谋诡计帮他收买的。每每想到这些,乐维心里就会涌起一阵强烈的爱意,又是起伏又是澎湃,闹腾得他必须立刻对齐习表达出来才行。
所以工作室里时常会看到这样一幕——乐老板原本伏在案头专注勾画着效果图,这里添几笔,那里收几寸,突然,他伸展着肢体坐起身来,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然后拎起外套一阵风似地冲出门去。旋即外头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乐维驾驶着明黄色越野车呼啸而去。
有新来的员工不明就里:“老板这急急忙忙的干嘛去啦,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而那些知根知底儿的老员就都见怪不怪了:“还用问嘛,没看老板笑得多淫|荡,十有八|九是跟齐老师耍贱去了。”
乐维的表现与员工们的推测分毫不差,他开着车一路直奔艺术园区,到了菲席“噔噔噔”跑上三楼,扒着玻璃门确认过办公室只有齐习一个在皱紧眉头认真工作着,就兴冲冲跑进去,隔着写字台俯身过去,捧住齐习的脸“啊呜”亲上一大口,霎时间满心惬意,通体舒畅了。
齐习在毫无防备之下总会被他搞得不知所措:“大维,你怎么来了?”
乐维走得太急,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没办法,瘾头儿上来了,必须亲两口。现在亲完了,我走了。”说完他又欢蹦乱跳地下楼去了。好在从工作室过来只有两站地距离,开车往返也花费不了多少工夫。
只留下齐习自己哭笑不得地擦拭着嘴巴上的口水:“你真是……又发什么神经……”话是埋怨的话,语气却甜得跟吃了蜜一样。
…
乐维的店与霍氏的店遥遥相对,规模相当,连服装的设计风格都同样加入了传统元素,简直就像在明目张胆地向霍百年示威。
店面开业那天并没搞得太过隆重,各路时尚杂志或电视栏目的记者倒是来了几个,都是庄森和齐习出面邀约的。对于普通大众来说,时尚圈儿本就不像娱乐圈儿那么受关注,更何况乐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基本没有新闻价值。所以他们大多是碍于情面来走个过场而已,拍几张照片回去帮忙说说好话,做个软广告,就算仁至义尽了。
活动进行到一半儿,忽然有人推着个特大号的礼盒走了进来,说是送给乐维的贺礼。这下引起了大家的好奇,纷纷围过去猜测着礼盒的内容。乐维把表面的丝带一拉开,只听“嘭”的一声,七彩礼花喷到半空,一个人影掀开盒盖跳了出来。原来盒子里竟藏了个大活人。
乐维定睛一看,不禁兴奋地大叫道:“呦,晓星哥们儿,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儿?”
田晓星拎着裙子扑上来给了乐维一个大大的熊抱:“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够不够意外?是不是觉得倍儿神气?”
过去两年时间里,田晓星凭借着良好的先天条件和专业素养在国外发展得十分顺利,不仅登上了各大时装周的T台,还被andrew Lam等许多大师钦点为场上的主秀,一时间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亚洲新鲜面孔,目前在中国模特的国际排名里头仅次于苏培。
许久不见,乐维发现田晓星变得更加开朗了,也更自信了,他是发自内心地替这姑娘高兴:“晓星哥们儿,可别告诉我你是特意为我回来的,那我这面子也太大了吧。”
“甭臭美了,你还不够格儿,我是想回来让祖国人民领略领略我的风采!”田晓星大大咧咧开着玩笑,“好吧,说正经的,我的合同到期了,是专程回来处理这事儿的,结果听说你自立门户了,就顺便祝贺祝贺你大展拳脚。”
乐维神情认真了几分,小声问道:“就没打算签约国外的经济公司?那样或许更有助于发展你的事业。”
田晓星朝四周迅速扫了一圈儿,找到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沉默着的齐习,她古灵精怪地朝齐习眨眨眼,又一巴掌大力拍在乐维肩膀上:“省省吧,别试探我了,我的经纪约当然还是签给你家那口子了!当初多亏齐老师骂醒了我,让我坚持自己的梦想,我才能有今天的成就,这辈子走到哪儿我都不会忘的。”话锋一转,她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乐维耳边说道,“去年1i1ima签了我做专属模特,不过今年我价码儿又涨了,就把他们家直接踢掉了。要是有人想请我的话,嘿嘿嘿,找我大老板齐习去谈吧……我们齐老师可是最喜欢扶持新人设计师的了,尤其是姓乐的长得特别帅的新人……”
田晓星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找齐习谈,那就是根本不用谈,签下这个当红炸子鸡做专属模特,那么接下来的画册、宣传海报、动态广告就全部有着落了,这分明是打算不计报酬地帮助乐维。
乐维欣喜地瞪大双眼,感激不已:“哥们儿你太够意思了,咱可就说定了!”
现场那些意兴阑珊的记者一见田晓星出现,立刻兴奋了起来,他们绝想不到这种小不起眼的设计师品牌店开业竟然也能请到国际名模助阵,一个个赶紧抓住时机进行即兴采访:“晓星晓星,你跟乐老师是好朋友吗?”
看到有记者举起了相机,田晓星当即勾住乐维脖子大方地变换着造型:“我们不是好朋友,是好哥们儿,好兄弟!”
记者们最善于抓住蛛丝马迹挖掘内|幕消息了,有几个比较八卦的大胆提问道:“是嘛,看二位关系这么亲密,还以为有什么超越友谊的关系呢。”
“确实是超越友谊的关系,可以说……我很爱慕乐老师啊!”田晓星嘻嘻一笑,面对满室闪光灯卖够了关子,这才慢悠悠解释道,“不过我所爱慕的,是他设计方面的才华和待人的真诚态度。作为男人,乐老师的确充满了吸引力,这有目共睹,不过乐老师的爱人我也认识,那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人,他们有着令人羡慕的感情。所以也顺便提醒下那些和我一样爱慕乐老师的姐妹,咱们没戏啦,哈哈……”
被田晓星一带动,周遭气氛也愈发欢快了起来。连躲在角落的齐习都跟着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有人经过时不小心碰歪了一个塑料模特,他立马走过去小心翼翼帮忙摆好,又把模特身上的衣服拉扯平整,退出两步细细端详着,直到确认完全没问题了才肯罢休。
站在他身旁的庄森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唉,一个就在前头风风光光搂着女模搞暧昧,一个就躲在后头任劳任怨做苦力。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主动卖身做丫鬟小厮吗?”平常他都努力保持着绅士做派,可遇到为齐习抱不平的时候,就不自觉变得又酸又小气了。
齐习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以田晓星如今的身价,有钱都未必请得到。她愿意来帮大维撑门面,当然不能白白浪费。要知道,大维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宣传,而她的出现足以把今天的新闻从边边角角小豆腐块儿转移到头版、二版显著位置。”
“大维大维,满心都是大维,你还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庄森摇头苦笑,“我还真是羡慕大维啊,怎么就能把你迷得死心塌地,别人抢都抢不走呢。”
齐习心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