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修看着书房里堆得高高的画像只能无奈地笑:“怎么说也是你母后。”
“又不是我亲妈。”宁熙烨靠过来,搂着陆恒修嘟囔道,“她什么都不缺,也没法给她加封号了,朕又不是不孝顺。”
“那也要时常去看看。”当今太后是德帝的正宫皇后,前太子熙仲之母。而宁熙烨之母怡贵妃早年就已逝世。太后是名门之女,始终恪守妇德,久居深宫不问政事,也是这两年来为了宁熙烨立后的事才露面。
宁熙烨撇撇嘴,算是不情愿地答应下了,忽而又笑道:“说起孝道,是不是朕也该对咱娘亲尽一份心?”
也不管陆恒修答不答应就自顾自地谋划起来:“陆贤相是一代名臣,老夫人怎么也该封个一品诰命吧?明天朕就下旨,如何?”
陆恒修听他胡说八道,冷冷地泼了他一盆凉水:“先帝昌庆十二年,家母就穿上一品朝服了。”
“这……”宁熙烨眼珠子一转,笑开了,“那咱弟妹呢?也该尽份心吧?”
“她过门时你封的二品,恒俭才三品,已经违了例了。”陆恒修两眼一翻,凉凉地看他凝住了笑容,“陛下要封,只怕只能封给臣未曾谋面的内子。”
“你……”宁熙烨蹭着他的肩膀,气呼呼地说道,“你就不能让朕尽兴一回么?”
“这几晚就已经让你尽兴了。”话是脱口而出,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陆恒修羞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回轮到了宁熙烨得意,用指抬起他的下巴,眉梢快翘上了天:“这倒说得是呢。”
双眸忽地一闪,手就爬上了陆恒修的身:“那就再让朕尽兴一回吧。”
“别闹。”陆恒修扭身挣扎,这还是大白天呢,门外又站了那么多宫女侍卫。
宁熙烨却不管,手口并用在他身上作怪。拉扯间,从他袖子里拉出封信来:“嗯?给朕的?”
想要拆开细看,却被陆恒修夺了回去:“不是,给耀阳的。”
一听到“耀阳”两个字,宁熙烨的脸就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就放开了陆恒修,扭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陆恒修柔声问道。
“没事。”说是这么说,脸却拉得越发的长,嘴一撇,眼一横,倒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陆恒修站在他身侧无奈地笑:“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怎么还这么记仇?”
秦家少爷秦耀阳,也是二位皇子少时的玩伴。秦氏以武传家,战功赫赫,秦家子弟自然自小精通骑射武斗,骑马、射箭、剑术,在同辈中都是拔尖的。却是小孩子爱逞强斗勇,小时候宁熙烨就是跟秦耀阳过不去,便是打不过也要去惹。秦耀阳也不是陆恒修这般温吞的性子,自然要打还回去。这样你踢我一脚我还你一拳,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是谁的错,可梁子却是结下了。想不到,都大了当了皇帝了,宁熙烨却还记着小时候的仇。
“谁让他来招你?”宁熙烨嘀咕道。
“我与他是好友。”陆恒修哭笑不得地解释,“为人君,气量也该放大些才是。”
宁熙烨就偏过了头:“哼,我就觉得他不安好心。”
转眼就要开科考试了,辰王爷保媒,宁宣帝赐婚,宁瑶公主要下嫁本届的状元郎。黄澄澄的皇榜一贴出,举国轰动。一时间,各地才子云集京城。客栈的生意往上翻了五六番,便是卖笔墨纸砚的也跟着发了大财。
宁熙烨拉着陆恒修上街瞧热闹,人们都对着满街的书生们指指点点:“这是青州府的张举人,听说文章写得可大气了。这是琼州的庞公子,有名的神童呐。这是荆州的沈公子,字写得那叫一个好看,再世的书圣啊……”
最后总结一句:“都是来娶公主的哩。”
春风得意楼的生意也沾了光,春风嬷嬷拨着小金算盘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哟,这叫什么?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当然是成了家才能立业!听我春风嬷嬷说得准没错儿,来来来,往里走,咱们先来个小登科,明儿啊就大登科了!好彩头,好彩头,考试怎么能不讨个好彩头呢?来,姑娘正等着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悄悄地揽过他的肩头,陆恒修侧身避开。宁熙烨只得作罢,去牵他的衣袖,陆恒修头一低,耳根子都红了。
迎面看见陆家二少奶奶金随心带着丫鬟大包小包地从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出来上了轿,宁熙烨笑道:“怎么?恒俭也要考状元娶公主?”
“别胡说。”陆恒修睨他一眼,心里想着自家的弟弟大概又要心疼上一阵子了。
宁熙烨却不放过取笑陆恒俭的机会,见了他就笑问道:“恒俭啊,听说京城里的文房四宝都快让贵夫人买空了。啧啧啧啧,到时候是想站贡院门口进去的人一人发一套么?这是好事啊,朕得赏你。”
陆恒俭哭丧着脸不答话,众臣都跟着宁熙烨笑起来。
齐嘉却拉拉陆恒修的袖子,把他请到僻静处,却低着头不开口。
“齐大人有事?”陆恒修问道。
“我……这个……”齐嘉绞着手指,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银票来往陆恒修手里塞,“陆大人,您别嫌少。”
“你这是?”陆恒修莫名地看着他。
“我……”努力地吞了口口水,齐嘉艰难地开口,“我……我就想问问,这次的题……我不是要问考哪道题。但是,能不能……能不能稍稍告诉我……一些。我……我就是好奇,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陆恒修把银票塞回他手中,“齐大人,您也知道,科举中若有违律是要重罚的。何况如何出题也是翰林院的学士们来拟。”
齐嘉睁大眼看着陆恒修,脸上浮现起哀求的神色来:“真的,真的不能说么?”
陆恒修摇头:“不能。小齐大人是有朋友要应考么?”
“是……”齐嘉想了想又赶紧摇了摇头,“不是,呵呵……就是认识,呵呵……”
咧开了嘴笑,脸颊边一边一个小酒窝,眼圈却分明是红的。
各部都忙着筹备科考时,北方边境却来了急报:我军与蛮族军队僵持不下,少将军秦耀阳受重伤,昏迷不醒。
窗外落雨潇潇,陆恒修握着薄薄的信纸,忧心如焚。
与此同时,太后的凤辇正缓缓往御书房行去。
第十一章
蛮人狡诈,深夜偷袭我军粮仓,少将军秦耀阳率军还击,峡谷口中了敌方埋伏。一支冷箭没射中要害,却是淬了毒的,抬回来时就已昏迷,连日来忽而高烧忽而周身冰冷,随行军医均束手无策。秦老元帅不想因幼子伤重而影响军心,但我军士气仍跌落谷底。
报信官一路飞驰回京累死了几匹良驹,这边议事厅中空气凝结,寂静中只听闻史阁老手中的如意球“叮当”作响。
威武将军握着腰侧的剑柄道:“末将愿去增援,明日就整顿人马即刻出征。”
史阁老看看陆恒修的脸色,掌中的如意球“叮当”撞了两下,缓声道:“还是先救人要紧,得麻烦几位太医跑一趟了。其他的就等明日早朝回禀了陛下再看吧。陆相您的意思呢?”
陆恒修神色凝重,但对军事并不熟悉,只得道:“晚辈不通军务,就全由阁老和几位老将军作主。”
待众人散了,才把报信官和几位太医留下了细细地问了一番。
那报信官又详细说了一遍,再多也说不出些别的,只说唇色都发紫了,一会儿哆嗦着不停喊冷,一会儿又出了一身热汗,眼睛一直闭着,唤他也不听。灌下去的药总要吐出来。秦老元帅面上没说什么,晚上总要守在床边整宿整宿地不合眼。全军上下也失了士气,那蛮军日日来阵前叫骂,更显得惨淡。
陆恒修听得忧心,转过脸问太医:“可有救治的法子?”
太医们捋着胡子摇头:“总要亲自去看了,望、闻、问、切之后才能有个定论。听说蛮人擅巫术,若是巫毒就……”
窗外的雨不知在何时停了,微微泛起了天光。
手用力握住了扶手,陆恒修明白了太医的意思:“秦将军就仰赖各位杏林圣手了,陆某先在此谢过。”
说罢起身一揖到底。
太医们忙离了座扶他:“陆大人切莫如此,下官们自当全力施救。”
又恐他不放心,依照着报信官的说辞给他分析大约会是哪几种毒物,要用到哪些药,如何解。陆恒修认真地听,记下了让小厮们去采办准备。等送走太医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耀阳,如正午艳阳般耀眼的人。
陆恒修不谙武艺,小时候见秦耀阳将一把三尺青锋舞得如龙似蛟虎虎生风总觉得艳羡异常。将门之子,为人却不粗俗,反而对各家经典也颇为精通,翩翩然有儒将之风。陆恒修自小与他谈得投机,总在一旁看他舞剑,下棋、谈天、饮酒,当今天下的情势,对政事的看法……或所见略同或各有千秋,亦可谓知己。尽兴处,你一大口我一大口共饮一坛陈年的女儿红。总让在一边不能插话的宁熙烨恨得牙痒痒。
当年秦老元帅大败北蛮凯旋而归,先帝御驾亲至城外迎接。太子熙仲捧剑,文武百官随行。京中万人空巷,争相一睹名将风采。所到之处,欢声雷动,万民敬仰。陆恒修等也挤在人堆里凑热闹。
陆哼俭羡慕地说:“耀阳,你父亲好威风。”
秦耀阳却不屑,指着马上铠甲凛凛的父亲道:“将来我定比他更威风上千倍万倍!”
宁熙烨不语,斜着眼角冷冷地笑。
恰被他看见,也不恼,牵起陆哼修的手故意说得大声:“好男儿志在天下,将来我在外为我朝开疆拓土,小修你就在内理政辅朝,给我大宁子民一个安宁天下。不像某人,文不成武不就,上愧对于皇天厚土,下羞见于列祖列宗。”
宁熙烨被他说到痛处,一把拽过了陆恒修气哼哼地不说话。以后见了秦耀阳就更没了好脸色。
到了宫门口,众臣正聚在一起议论什么,原来宁宣帝今日忽传不朝。
陆恒修心里思量着,虽然宁熙烨偶尔会闹脾气嚷着不上朝,但嚷归嚷,朝总是会上的。
瞧见灵公公正在转角处探头探脑地对他招手,就走了过去:“陛下怎么了?为何不上朝?”
“陛下病了。”灵公公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昨晚太后来了。”
“怎么回事?”太后去找宁熙烨无非是为了立后的事,但是与宁熙烨的病又有什么关系?
“奴才在门外偷听了些,说是已经有了人选,要陛下下旨让人家入宫……”灵公公续道,看到史阁老正往这边来就赶紧闭了口,只匆匆道,“陆相您尽快到御书房来一趟吧。”
史阁老转着掌中的如意球,对陆恒修说道:“陆相,既然皇上不朝,战事又拖延不得,您看如今要怎么办?”
便暂且把宁熙烨的事放下,跟几位将军商量起来,派谁去支援,带去多少人马、粮草,如何迎战等等。太医院那边说有些药材还没备齐,只得让太医们先带一些上路,其余的等筹齐了再送去。临行前又把几位太医找来反复吩咐了几遍。不停地发信去询问秦耀阳的伤势。
灵公公几次派了人来催,说皇上病了,要陆恒修赶紧到御书房去。总是被急报逼得一拖再拖,连恒俭都看不过去,替他拦了,才算抽出了空。
到了书房门前,就见仆从侍卫如云,满满站了一院子。灵公公低喊道:“陆大人您可算来了,急死奴才了。”却是拉着他往外走,一张随时能冒出油花来的脸上一层一层沁着汗珠:“太后来了,您先避一避,别让她瞧见了,等等奴才再领您进去……”
终是来不及,太后已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气度雍容的女子一眼就瞧见了宫门边的陆恒修:“那边站的是陆相吧?”
陆恒修忙上前跪拜行礼,她挥了挥手里的丝帕不冷不热地说:“皇上只是风寒,太医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