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酒间花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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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酒间花前老-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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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长越往下听越是心惊,到最後额上已是汗珠密布。为皇帝的理智,也为皇帝的冷酷。 

                    天子的思虑著眼之处,果然不是他所能臆测。 

                    “你跟著朕,时间不短了,也不想一辈子只做朕的侍卫长吧。”皇帝对著他微微笑了一下,“有些事,多学著一点,多动点脑筋……现在,下去吧。” 


                    听到皇帝口气中,明显有将来要提拔自己的意思,侍卫长受宠若惊地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是!” 

                    望著侍卫长离去的背影,皇帝唇边的笑意慢慢消散。 

                    不要是真的……这消息,不要是真的…… 

                    但是,北毗摩能够知道自己对拂霭的感情,并拿来要挟……明显和当初挟持走拂霭的人有很大的关联。这一点,无庸置疑。 

                    身为帝王,一定要对天下和百姓的命运负责。天下人要的,是一个强大英明、可以掌控一切的皇帝……而朕想要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如果这世间,任何事物都可以用等价的东西交换……纵然是放弃这万里江山,只要能换得你无恙,又有何妨。 

                    皇帝松开了握住龙案一角的修韧手指。 

                    那金色的锐利案角上,是片片鲜狼籍,如同春末开颓的红蔷薇。 

                    落城,获王府中。 

                    “你说什麽?!再说一遍!” 

                    绛瑛抓住医生的肩膀,大声咆哮。 

                    “小王爷……请冷静。晴公子他,确实已经疯了。”中年医生胆怯地别过眼,“而且,以他目前的状态而言……怕是再活不了多久。” 

                    “谁说他疯了,谁说他活不了?!明明是你医术不精,还居然号称名医?!你欺世盗名!”绛瑛提起医生的前襟,狠狠几脚踹在他的身上,“滚,你给我滚!我再找别人瞧去!” 


                    医生吃痛地倒在了地上,绛瑛则转过身,朝归晴居住的房间走去。 

                    转身之间,一颗泪水,顿时从绛瑛的眼角处滑落。 

                    已经是第七个医生了……他们每一个人,都这麽说。 

                    归晴……你真的疯了吗?告诉我……要怎麽样才能让你清醒,要怎麽样……你才肯活下来。 

                    推开镂著牡丹富贵图案的木门,绛瑛一眼就看到了仰卧床上的归晴。 

                    他的四肢呈大字状,用结实的绳索分别牢牢绑在床头和床尾。他本是身体健康结实的少年,四天功夫,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绛瑛走到床沿处,缓缓坐下,凝视著归晴。归晴却目光呆滞,大睁著灰败无神的眼睛,如蝶翼般的睫毛,时不时地轻微颤动。 

                    那日带他从刑场回来,原想好好劝解……再说,怎样伤心难过的事情,时间也可以将之冲淡吧。 

                    但没想到,等他醒来後,就开始自残……收走了他身边所有锐利的,可以伤害他的器具後,他竟然几乎用牙齿咬断了手腕上的动脉。 

                    如果不是发现得及时,他已经死了吧。 

                    而且,从那时开始,他就吃不下、喝不下任何东西。就是强喂他一点流食,他也必定会全部呕吐出来。最骇人的是,他吐的不仅仅是食物和酸液,还不时会呕出鲜血。 


                    “归晴、归晴……”绛瑛轻轻推了推床上那纤瘦人儿,“是我,我来了……” 

                    “拂、拂霭……”归晴的脸颊深深凹陷,显得无神的眼睛越发大。他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蚋。 

                    绛瑛垂下眼帘,深深吸了口气,忍著心痛道:“是我……我来看你了。” 

                    真是讽刺……原本是想将那人,永远彻底地从归晴的心中拔出。没成想,到了如今……居然要假扮那人,让归晴重新拥有活下去的信念。 


                    不想输给那个死去的人,不想这麽做……但到了归晴命悬一线的时刻,也说不得要妥协一试。 

                    66 

                    听到绛瑛如此说,归晴死灰黯淡的眸子里忽然掠过丝光亮。几天未进食的身子,不知从哪里又得了力量,手脚竟开始挣扎扭动,口中嗬嗬出声。 


                    “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绛瑛见有效果,心头陡生暗喜,解开了捆住他手脚的绳索,将他虚弱的身体拥在怀中,学着衍真平日的声调哄着,“你再这样下去,把身子弄坏了……我就真的生气了,以后不要理你。” 


                    绛瑛本就擅长演戏,将衍真的语调顿挫,只学得惟妙惟肖。 

                    “……不要、不要走!” 
                  虽然归晴的头脑仍是混混噩噩,但听得说“不要理你”这四字,顿时伸开双臂,死死搂住了绛瑛的脖颈,嘶哑着嗓子大声叫唤。 

                    “只要归晴乖乖听话,我就不走……哪里也不去。”绛瑛一手轻轻拍着归晴的背脊,一手端过旁边案上的温热参汤,柔声道,“一直不吃东西,怎么成呢?来,先喝了这盏汤。” 


                    这一次,归晴居然没做任何抵抗,乖顺地就着他的手,将那盏参汤一口口咽下,也没有平素的呕吐反应。 

                    喂完那盏汤,绛瑛又抱着哄了好一阵子,眼见着他昏沉沉睡去,方替他掖好被褥,悄没声息地离开屋子。 

                    相比屋内的幽暗,外面阳光耀眼,照得周围白晃晃一片。绛瑛用袖口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迎着阳光仰起头颅,让泪水倒流。 

                    心病,原来终究需心药医……纵然此次,归晴能够活下来,但如果他一生都这副模样,自己又该怎么办? 

                    走到这一步,却也再难回头。 

                    从初夏的新绿满荫,到晚秋的浓霜重染。获王府之中,几乎所有下人都认得了那个疯疯痴痴,却偏偏被小王爷万般宠爱着的晴公子。 

                    这晴公子虽然疯痴,却令人省心得很,从不惹半点事端。平素里小王爷有事不在,也只是见他在王府里四处走动走动,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 


                    “拂霭……归晴很乖,一直都听你的话……我们坐船船,回江南……嘻嘻……”归晴一身月白缎衣,坐在王府后花园的假湖畔,双手捧着个铜胎鎏金的精致帆船模型,在绿玉般的湖面上比来划去,唇边泛着抹痴笑。 


                    数月过去,归晴白胖了不少,越发显得容颜俊美如玉,身材也愈形高大挺拔,已脱稚气之型。若不是神情呆滞,当真称得上翩翩佳公子。 


                    在归晴身旁,百无聊赖地站着两名壮年家丁。他们是被绛瑛指派,负责每天照看归晴,防止他出意外。 

                    这活儿虽说轻松,但足足过了数月,每天面对不停絮絮叨叨的疯子,总难免倦怠厌烦。所以,往往是归晴自顾自地玩耍,他们就在旁边聊天解闷。 


                    原本,绛瑛是不许任何人提起,关于衍真被斩首的事。也不知怎的,这天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归晴发疯的原因上。 

                    “……是啊,当时我老丈人去看过的,那个叫惨。”一个家丁聊到兴头上,口沫横飞,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官兵一刀砍在那人脖颈上,嘿,你猜怎么着,愣是没砍断!后来又补了好几刀,才把那人的头砍了下来!当时那人叫得,嘿,到现在说起,我老丈人还会打寒颤……” 


                    归晴怔怔地望着碧绿湖面,絮叨的声音渐渐低徊。他捧着帆船的手,也开始发抖。 

                    “据说,那人是晴公子的哥哥……所以晴公子见他那般惨死,当场就发了疯……”家丁没注意到归晴的变化,仍然兴兴头头地往下说。 

                    一路听下去,归晴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再捧不住帆船。只听得扑通一声响,那华美的鎏金船便自他手中跌落,沉入幽幽碧波。 

                    “晴公子,晴公子!” 

                    两名家丁听得那声响,又见帆船沉入湖内,生怕归晴失足落水,连忙跑上前,一边一个将他架离湖边。 

                    归晴怔怔地由着那两名家丁架开自己,脸色一片惨白,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刻意营造,用来逃避的假像,已经自脑海中渐渐散去……那日所发生的,残酷的真相,正在慢慢浮现。 

                    正巧,此时绛瑛办完事回到王府,来寻归晴,正好看到这幕。他连忙一路小跑到归晴身边,伸手揽过他,焦急唤着:“归晴、归晴,你怎么样了?” 


                    归晴忽然张开嘴,将一口郁积于胸的鲜血,全部喷在了绛瑛的紫袍上。 

                    “归晴、归晴,好好的怎就这样……你别吓我!”绛瑛唬得声音都颤了,又狠狠望着旁边发呆的两名家丁跺脚,“你们究竟是怎么照看他的?!回头通通给我领三十板子去!眼见他都这样了,还不快去找大夫过来?!” 


                    两名家丁也知道闯下大祸,两腿直发软。此刻,他们只盼瞒住适才在归晴面前所说的话,就是万幸,哪还敢怠慢,连忙就要跑去叫大夫。 


                    “不用了。”归晴擦去唇边血渍,推开揽住自己的绛瑛,慢慢地直起身,叫住了那两名家丁,“我只是一时心火上升,并无大碍……绛瑛,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板子就免了吧。” 


                    绛瑛听他说出这番条理清楚的话,又唤出自己名字,不由得又惊又喜。他转过头去,只见归晴目光澄澈地望向自己,唇角微翘,似笑非笑。 


                    “绛瑛……我做了个很长的梦。”归晴轻轻垂下眼帘,“现在,忽然间梦就醒了。” 

                    其实,很想沉溺在那个自己编造的梦里,懵懵懂懂地活着,再也不醒过来……但是,在帆船沉入湖中的刹那,看到了拂霭。 

                    光线黯淡的牢狱中,拂霭说——归晴,不要放过害我的人。 

                    所以,必须醒来,完成他的愿望。那时,自己亲口答应。 

                    “归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绛瑛欢喜得流下了眼泪,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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