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竟然如此地奋不顾身……
等到严灏回过神来,开票工作已经结束了。一百一十七票对一百一十三票,以仅仅四票的细微差距,双边经贸协议条文惊险通过了!
顿时之间,严灏听到局里各层楼都爆出一阵阵的欢呼声,可见大家也都守着广播与电视关心着开票状况;虽然上班时间看电视听广播似乎不太应该,但是偶尔也是可以通融的,例如现在。
彷佛想起了什么,严灏猛然站起身来,抓了某样东西塞入公文包,便火速冲出办公室。
见到神色匆忙的严灏,欧阳衡急忙问道:“副座,你要去……”
“──国会大厦!”严灏大喊:“请帮我备车!”
严灏离开了办公室,但是他的电视还是开着的,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新闻快讯。
“……众所瞩目的双边经贸协议条文,刚刚以一百一十七票对一百一十三票,只有四票的些微差距惊险通过,执政党欢欣鼓舞,已经开起了香槟庆祝;而原本打算全力封杀的在野党则感到相当愤怒,部分鹰派议员并将失败归咎于阵前倒戈的白瑞玺……”
在前往国会大厦的路途中,坐在公务车后座的严灏心神不宁到了极点,有一股很强烈的情绪直冲上来,呛得他鼻头为之一酸、呛得他措手不及……紧抓公文包,他的指尖微微发凉。
──我一定要见他一面!就是现在!
十分钟后,严灏的座车缓缓滑进国会大厦前的广场,此刻,另一辆轿车则是从反方向驶了过来,两车交错。严灏望向车窗外,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驾驶座上;就在同时,对方也转头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瞬间交会。
“请停车!”严灏快速地对司机说道。
车一停妥,严灏立刻打开车门朝对方走过去;彷佛心意相通,对方也下车了,他就站在广场中央,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白瑞玺开口问道。
“来找你,”严灏轻声说道:“……对了,你要去哪里?”
“去找你,”白瑞玺试着不着痕迹地说着,但是他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被过分压抑的情感:“……忽然之间,很想见你一面。”
看着白瑞玺,严灏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因此,他必须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才能略为平复自己剧烈的喘息。下定了决心,他缓缓打开手中紧握着的公文包,取出了某样东西。严灏走上前去,将它递给白瑞玺。
“……谢谢你的伞。”想到白瑞玺曾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严灏的喉头不由得紧绷了起来,像是被某种情绪给梗住了。
似乎感到有些讶异,但是这却丝毫无法掩盖白瑞玺脸上微微浮现的笑意。“不客气。”当白瑞玺优雅地走上前,正要伸手接过伞的同时──
“砰!”一声令人惊骇的枪响划破天际,严灏感觉到一道气流快速而锐利地削过他的右肩。
然后,严灏看见,白瑞玺的笑容瞬间枯萎了……白瑞玺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随即,他捂着左胸口,静静地倒下。
殷红的鲜血,缓缓从他的白衬衫底下渗了出来。
白瑞玺仰躺着,眼里满满的都是湛蓝的天空。
这一阵子,他已经很疲倦了,每天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呢,现在,可以静静地躺着,真好啊……初秋的微风吹来,他几乎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了……随后,闯进他眼帘的,是严灏震惊而慌张的苍白脸庞。
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呢?还有,除了那些闷闷的、快速奔来的脚步声以外,周围似乎聚集越来越多嗡嗡的嘈杂声了……说真的,自己几乎已经听不清楚那些声音了,唯一可以引起自己注意的,只有耳边那个温柔低沉却惊慌失措的呢喃,以及他轻轻的抚触与拥抱。
越来越冷了……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想象中的糟糕……胸口的伤其实也没那么疼……似乎是有些麻痹了吧……
白瑞玺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个男人仓皇而脆弱的容颜。虽然想要开口跟他说话,叫他不要害怕,但是微微张开嘴唇,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虽然想要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颊,叫他不要担心,但是手却沉重得举不起来,就连想要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不过,他并不恐惧。
如果……如果这就是渐渐死亡的感觉……那也不错……至少在阖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我的眼中与心中都充满了你的身影……
而唯一的遗憾是,我多么想要看到你的笑容啊……对不起,我却让你哭了。
* * *
深秋的午后,天很蓝,云很白。
他仰起头,着眼睛,让灿烂炫目的阳光在他的脸庞与发梢跳动闪耀。
很暖和。
捧着一束纯白的蔷薇,望向眼前那片依旧碧绿如茵的小山坡,严灏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秋季微凉的空气能够洗去他心底那淡淡的哀愁。
除了山坡旁那片松林偶尔传来的阵阵松涛外,四周寂静无声,严灏甚至可以清楚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看着山坡上一片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十字架,严灏心头一揪。
还是……有点孤单,不过,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件事过去已经快两个月了,可是,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呢?为什么自己还是抑制不住那股深深的恐惧呢?为什么……心还是会隐隐抽痛呢……?
“砰!”就是那声无情的枪响,让严灏眼前的世界几乎在一瞬间崩解。
捂着胸口,白瑞玺倒地。
他惊慌失措地冲到白瑞玺跟前,扶起他,然后,严灏看见白瑞玺的左胸口汩汩地冒出鲜血,殷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淌出,染红了他的白衬衫,而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黯淡。
“──快、快报警!”支撑着白瑞玺虚弱的身体,严灏着急地大喊:“快叫救护车!”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严灏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紧紧抱着逐渐失去意识、指尖也慢慢发凉的白瑞玺,急着想要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白瑞玺勉强撑开眼睛,启唇,似乎试着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越是急,就越是说不出话来,严灏感觉得到白瑞玺心里的激动、愤怒与无能为力,不过,自己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轻轻拨着他散落额前的黑发。
“……没关系,你不必说,我知道的,”抿了抿嘴唇,强忍着心被片片撕裂的苦痛,严灏努力维持自己语调的平稳:“我明白……我明白的……”
周围聚集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好像有其它的国会议员、政府官员、议场驻卫警,还有,媒体。一片闹哄哄的,他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被包围在人群里,自己居然是那样的孤单,而且无助。
严灏看着脸庞开始失去血色的白瑞玺,竟害怕得发起抖来。他不是害怕自己的生命也有可能遭受到威胁,而是,他清楚地明了,自己正在一点一滴地失去白瑞玺。
想要挽回逐渐流逝的生命,就像试图阻止从指缝中流泄而下的细沙一般,徒劳无功。
救护车飞快赶到国会大厦,医护人员将白瑞玺放上担架、抬进救护车,并开始进行初步的急救处理,而严灏也跟着坐进救护车中。救护车鸣笛,在市区马路上火速穿梭疾驰。窗外景物飞逝,而过去与白瑞玺相处的种种也在严灏眼前一闪而过,彷佛一场短暂而虚幻的梦。
严灏紧紧握着白瑞玺的右手。白瑞玺的血迹沾上了严灏的双手与胸前,温热的红色液体让严灏心口发凉,颊上不禁滑落两行湿热。
“再忍耐一下子……再忍耐一下子就好了……”严灏附在白瑞玺耳边替他打气:“马上就要到医院了……拜托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好不好……”
当然,白瑞玺没有回答他。他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呢?!我们之间还有好多帐还没算清啊!还有,今天的事情,我还来不及跟你道谢呢……我……我也有话还没跟你说啊……
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于是,严灏剧烈地颤抖着。
“白瑞玺!你听到了没?”严灏在救护车里不顾一切地狂吼了起来,泪流满面:“你这个家伙……你给我好好的活着!我不准你死!”
“你听到了没?我不准你死啊……”到最后,他早已哽咽不成声:“……我已经失去了佩玉,我不能再失去你……”
握紧双拳,咬着下唇,严灏尝到了血的滋味。
泪,却再也止不住。
他已经在这栋惨白冰冷的建筑物里守候一整个下午了,寸步不离。他不想听别人怎么说,但是,电视中播报新闻的声音还是不断告诉他残酷的事实,如此地刺耳,如此地椎心。
“……今天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左右,国会议员白瑞玺在国会大厦广场前遭到不明歹徒枪击,子弹贯穿左胸,白瑞玺随即被送医急救,警方也立刻查缉追捕在逃嫌犯……在现场目击事发经过的国际投资贸易局副局长严灏并不愿意接受任何采访……后续情况本台会持续为您追踪报导……”
“……今天上午遭到枪击重伤的国会议员白瑞玺,目前正在医院接受紧急手术,不过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血压一度急遽下降,到院前呼吸已经相当微弱……据了解,院方已经对家属发出病危通知,白瑞玺的父亲白琨也已经急忙搭机返国……”
各家电视台反复播放着翻拍自国会大厦广场监视器摄得的画面。枪响,白瑞玺中弹,倒下,一片血泊……即使画面已经经过特殊处理,但是,那那的震撼与惊恐依旧一次次地重击着严灏几近破碎的心。
在手术室外面等候,严灏的脑袋一片空白。看着自己手上、身上沾着的血迹,明明以为自己的心在失去佩玉后应该早已死去、明明以为自己的神经应该早已麻痹、明明以为自己的眼泪应该早已流干,没想到,心还是痛了、颤抖了,而眼眶,也再度湿润了。
上天真是残忍哪,分明给了他的,却总是要剥夺。失去固然痛苦,但是,拥有了之后再失去,更痛苦。
直到欧阳衡替他送来更换的衣物之前,严灏一直穿着那件染上白瑞玺鲜血的衬衫,两眼无神地盯着手术室门口那盏代表手术中的灯。
守在手术室外面好几个小时了,严灏没有阖过眼。他等着、等着、等着,始终不愿意离去。
“……休息一下吧。”欧阳衡替严灏携来一件外套,示意他披着到沙发上小憩一会儿。
不过,严灏只是摇摇头,拒绝了。
他知道严灏一定疲倦了。之前为了双边经贸协议法案的纷纷扰扰,严灏已经担心得连续好几日都睡不好觉,每天马不停蹄地与各党派国会议员沟通游说,差一点又要累出病来……本以为条文在今天三读通过后终于可以宽心好好休息了,没想到白瑞玺遭到枪击,又让严灏陷入极端的彷徨与焦虑中。
欧阳衡看得出来,严灏之所以紧紧封闭起自己,无暇他顾,那都是因为他全心全意惦着白瑞玺。
那么,自己也别再勉强他了。
“……现在不想睡没关系,”留下了外套与补品,欧阳衡离开医院前叮咛严灏:“不过,如果累了就千万别逞强……好好照顾自己。”
严灏向欧阳衡点头致意,然后,他只能露出一个感激却又无比凄楚的笑容。
“……很遗憾,白议员的情况并不乐观,子弹只差一点点就要贯穿心脏了,手术危险性与难度都非常高,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在照过胸腔X光、准备进入手术室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