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先生盛先生……我们中国人讲究本质,您买东西不能只看表面,注重包装,您需要发现它的内在美。像我,身体健康,每年献两次血,冬天偶尔还会洗一下冷水澡。”又补充说,“而且,我可没有五天不换袜子。”最多是五天不洗。
“你可以闭嘴了。”盛家行的脸色开始难看,他可没兴趣在饭桌上和他讨论这么倒胃口的话题。“衣服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于帆笑起来:“那么这餐我请。”
因为事先占了对方一个很大的便宜,所以于帆在点餐时就格外大方。还要了酒。盛家行因为上次喝醉了所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次就节制了很多。于帆看着他,忽然就有一点恍惚,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对这个人的任何一切都非常清晰明了,他们出来吃饭喝酒,他坐靠在那里的姿势,他似乎都是熟悉的。盛家行的手偏女性化,十指修长,握着薄如蛋壳的法蓝瓷酒杯,显得非常神经质。
于帆去结账时,盛家行在外面等他。等他出来,一看,盛家行又在抽烟,怪不得这么瘦。
“走吧,我送你回去。”盛家行掐灭烟。
“盛家行。”
两个人刚转身,有人就在后面喊。于帆回过头去,就算他是一个GAY,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非常漂亮。是男人心目中的尤物。
现在这个尤物用一种热切的眼光注视着盛家行。于帆估摸一下形势,按理他应该识相地为两人留着自由的空间,保持男士应有的风度,可他的脚却不听使唤地钉在了原地。
那个女人见他这么不识相,只好皱了一下眉头,对着盛家行:“我有话对你说。”言下之意,闲杂人等请自动退避。
盛家行不露痕迹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我不适合你。”
“你不排斥女性不是吗?”
盛家行笑起来,伸手将她的长发拨向她耳后。“是,我不排斥女性,不过,你只想和我跳舞调情上床吗?如果是,也请找一个比较珍惜你的。我不是那个人。”
尤物愣了一下,收起一时怔惊的神情,换上一副笑脸:“那么,现在陪你上床跳舞的是你身边这位男士吗?”
盛家行把手放回口袋里:“我不认为他会跳舞。”于帆一听,愤怒地转过脸瞪着盛家行。
尤物笑了一下,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背影倨傲。好像刚刚是她拒绝了一位殷勤的男士。
于帆盯着她的身影半晌。啧,如果你爱上一个双性恋,意味着全世界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情敌。
“喂喂喂……”回头追上盛家行,“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跳舞?你又不了解我。你知道我身高有一七八,体重有一百六十八,而且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吗?……”
盛家行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于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坐进副驾驶座,摇下车窗。
灯火阑珊的城市,仿佛是一个异乡,而他们是唯一相识的人。
于帆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夜风从窗外扑进来。盛家行掏出烟盒,又啪的合上。他不会让人吸二手烟。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骗她说:我以后会给她娶一个漂亮的儿媳妇,会给她生一个孙子一个女儿。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儿子喜欢男人。她一向以为男人是和女人在一起的,她没有同性恋的概念。
她死的时候我想告诉她真相,小时候她常常教我不管做什么都不能撒谎。不过,我想,那时还是撒谎比较好一点。”
盛家行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些。我想我觉得……你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于帆踌躇地说。一时意识到,盛家行比他大,他的阅历足以让他对他产生信服的心理。
盛家行猛地刹车停下来,怒道:“你哭什么?”
于帆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泪水和痕迹,半天发不出声音来,忽然探过身抱住他。盛家行哭笑不得地僵在那里,他长这么大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更何况对方又没比他小几岁,这么一个大个子说哭就哭。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揉长毛狗似的。“哭得差不多了就放开我。”
“我喜欢你。”
盛家行忍了忍,没忍住。“去你妈的。”
“和你上床时我会洗干净一点的。”
“下车。”
“啊……我家还没到。”于帆惨号。
………………
几分钟后,于帆神情萧索地立在黑夜的街头,掏出钱包,里面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只是抱一下,又不会死,干么这么狠……”
程越抱着一大筒薯片坐在于帆的床上,又把啤酒也给弄了上去。基本上,这个人像是寄生在床上。别人的人生一半是在床上度过的,他的人生就有四分之三是在床上过去的。
“操,你们去买衣服、吃饭,居然没上床?兄弟,你傻了?顺序错了好不好?我们不是上床以后再去吃饭买衣服的吗?”
“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像这么没节操。”于帆反击。
“你别搞的自己三贞九烈似的,又不是性冷感。”程越拿薯片扔他。
“对了,他是双的。”于帆想起来,说。
程越抬起头,骂:“靠。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于帆说。
“他自己告诉你?”程越拍着床,大笑,“他还真够有意思的。他要么对你半点意思都没有,要么是个人物,至少不贱。不会对着男的说自己只喜欢男的,对着女的就装的好像他只会对女的勃起。”
于帆想起在香海遇到的漂亮女人。
“你是真的动心了,还是只想找个人玩玩啊?”程越凑过来问。
“真的怎么样?玩玩又怎么样?”
“真的话,我估计有得难办。”程越很认真地说,思考什么高深问题似的,“玩玩的话……我估计也不好办。哈哈……平时还真看不出你于帆藏着这么多花花肠子。”
于帆趴在床上,他想起那个拥抱,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说:“程越,真的,我想和他玩真的。”
程越愣了一下,然后在对面向他比了一下中指。然后说:“真个屁。圈里那些所谓真的,不就是和固定的对象上床嘛,早晚都得散。”
“我不一样。我不用和谁交待。”于帆笑。他唯一的亲人已经在前几年去世了,他只须自己对自己负责。
“你在那天真吧。”程越哼了一声。
“对了,你怎么又跑我这里来了?”
“我没地方住了,在你这里过几天。”程越理所当然地说。
“又没交房租。”于帆瞪他一眼。眼睁睁地看着程越又拖着他那套贵死人的箱包挤进他的小屋。“我说,你差不多一点了吧。”
“什么?”程越边整理一些衣物,边反问。
“你那些破包。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他认识程越开始,程越就拖着他的包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质量好,用不破。”程越抽出一件半透明的黑衬衫换上。“出去了,亲爱的帆,记得给我留门,还有啊,晚上回来我会饿,给我留点吃的。”
于帆抄起手边的遥控器就扔了过去。下床时,踹了一脚程越的行李。“你装吧你。留着包有个屁用。”
他不特别清楚程越的事,这人爱把自己弄得神叨叨的。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程越到底几岁,反正他刚认识他时,他说自己二十七,前几天,他听他对别人说,他二十三。反正他长成这样,就算跟别人说他八十三也不会减少别人对他的性致。隐隐知道,程越喜欢过的那个人非常有钱,程越也就那次栽得最惨,惨到他以后死都不肯和别人维持超过一个礼拜的关系。
而且这人口风紧,也不知是觉得丢脸还是不想提起以前的事。于帆也只是有次程越喝得烂醉才听到破破碎碎的几句。反正就是那人最后还是跑去结婚了。不过,分手好像是程越提出的,他说自己没有贱到为了一个贱男人夹一个家庭之间。说得很绝决,却带走了那套箱包,他们以前曾拎着它们旅行了半年。
他唯一用心的感情,只带回一套包和一个只差穿孔的胃。
于帆有时觉得自己是个比较乐观的人,虽然他所有的朋友都认为这不是乐观而是傻。他的日子好像都是白过的,人人都在说世界只有性时他还傻呼呼地相信爱情,并且从不放弃寻找它们。他觉得他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到老,即使以前或者现在都没有出现过任何征兆说他会和一个人相偕到老,可他还是认为,他的生命里应该会有一个人出现,对于他很重要的人,他们可以像很多平凡的人一样平凡地生活。
他晚上睡在那里的时候不会绝望,他认为,很多时候,希望是被绝望的人自己杀死的。
程越就嘲笑过他的幼稚,然后扑过来,撑开他的眼眶,让他看看有多少过得幸福美满的GAY。
他没碰到过。
可他还是相信。
也许,他要像程越一样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才会死心。不过,他这个人好了伤疤就会忘了旧痛,结痂后,搞不好又会去撞。
又傻又笨又Q。
于帆正在规划与盛家行的进展时,他的房东就先把他给规划了。
那对老夫妻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看到于帆这种在外生活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就很亲切,有时还会接济于帆一些可口的食物。只是那天早上发生的一幕太刺激两老人家的眼球了。于帆在办公室里屁股都还没坐热,房东那边就打来电话了。
要了两个小时的假,赶回去一看,打扮得不男不女的程越一脸心虚地靠在门上。两老人家瞪着程越跟瞪怪物似的。一问,才知道两老人晨练回来,路过这边,见于帆的门开着,就顺便进来看看他,这一看,就看到两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正搂在一起吻得难分难解。两老人活大半辈子,走的桥比走的路还多,就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惊之下,轰走了其中一个,把程越堵在屋里头。
程越解释说自己是于帆的好朋友,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老大爷火气上来,也不管这个小伙子跟自己非亲非故,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骂。
于帆一来,老大爷张嘴就问:“于帆,你和他们也是一路人?”
于帆看了看程越,程越冲他摇摇头。“大爷,我……”
“你这两孩子……”老大爷气不打一处,挥挥手,“我不待见你们这些人。本来还看你这孩子挺好的……我这房子也不租了,空着也不租。你明天后天就给我搬,还有半个多月的房租我也退给你。”
于帆点点头,知道多说也什么用。
老大妈叹了一口气,他老头狠狠地说:“你杵那干嘛?回家。他们要是我们孩子,我早一棍打死了。”
“于帆,你收拾收拾,搬走吧。”老大妈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程越靠在那里,摸出一根烟,笑了一下。“对不起,是我不好。”
“不怪你。”于帆顺势坐在地上,“老人家嘛……呵。其实他们挺好的,我刚来的时候,被子什么都是大妈帮我套的。”
两人背靠背坐地上长叹一口气。
“于帆,我是混的,你不是在大公司上班吗?这么久了也不见你腾飞。”
“你见追着公交车飞的精英吗?”于帆抓抓头发,看了看时间,“这下真的得飞了,我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要回去上班了。”
程越躺在地上,像一具尸体。
于帆拦了一部车回去,在二楼的自动取款机看了一下余额。脑海里跳出几个成语“山穷水尽,赶尽杀绝,弹尽粮绝……”
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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