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听了安风的话,蓦然站起身,面对着安风,也大声道:“因为我想让你以我为荣,因为我想让自己配得上你,风哥!”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不用说,这个青年就是向“阮氏”出买情报的那个刚从大学毕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安风起床后接到的那个电话,正是丹尼打来的,而电话的内容,自然就是关于这个邢飞宇出卖情报的事情。
邢飞宇能够到阮三的公司上班,并非偶然。
安风和何昔名下有好几间公司--说是合伙,其实何昔整一个跷脚老板,除了出钱,啥事不管。说得难听一点,败家子还知道自己银行户头上有多少余额呢,可何昔倒好,不但自己身家,就是他自己每年的进项都搞不清楚,连个败家子都不如。安风给他开了个定额户头,一旦他花了钱,银行马上从其它户头上转款进去,花多少转多少,余额永远不变。至于余额中有几个零嘛,以何昔花钱的本事,不用多说,绝对吓得人半死。好在何昔虽然会花,却更能挣,而且一年收到的稀奇古怪的礼物数量之多价值之高,就是连宋玉都望尘莫及。
不用说,所有这些公司都是安风在打点。当然,安风的打点与阮三打点“云都”不同,毕竟是老板,用不着事必躬亲。而且以他的背景和能量,谁惹到他头上谁倒霉,岂会有摆不平的事情?丹尼原来替安风打理着一间贸易公司,非常得力。去年邢飞宇大四,安风打了个电话,让丹尼安排他到公司实习。只是这一切,邢飞宇本人并不知情。他只以为这家公司到学校招人,自己能进公司,全凭的是优秀的学业和面试时的表现。
去年年底,阮三为了对付“阮氏”组建了一家空壳公司,一时找不到手段够好又信得过的人,安风让丹尼暂时过来帮忙,邢飞宇也跟了过来。由于安风的关系,丹尼一直对邢飞宇另眼相待,所以他才有机会接触到收购阮氏的计划书。只是没想到,他竟为了向上爬而把收购计划卖给了阮氏,并因此在阮氏谋到了一个中级经理的职位。
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走马上任,就落到一身青紫的地步,如果不是安风及时赶到,只怕小命就此不保。
听了邢飞宇的叫喊,安风怔了怔,问:“让我以你为荣就那么重要?重要得来可以不讲规距,可以冒险窃取商业情报?”
“是,就是那么重要,因为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还有个亲哥哥……”
“不要提他,不要提那个贱货,我的哥哥只有你!”
“啪”的一声,刚才一直忍耐着没有挥出的手掌终于一挥而出。安风这一掌出手极重,直把邢飞宇一巴掌打回到床上。
看着倒在床上一时爬不起来的邢飞宇,安风突然转身出房。
门外,阮三仍在等他。
“有烟吗?”安风问他。
安风平时不抽烟,但需要用脑子的时候,却是烟不离手。看样子,那个姓邢的小子把安风的脑子气得不轻。
“没……等等,抽屉里面应该有……”阮三并不抽烟,拉开好几个抽屉一阵乱翻,总算找出一包,扔给安风。
安风点燃一只烟,吐出一口烟雾,这才稍稍镇定了点,向阮三道:“三郎,你忙去吧,那小子交给我……等我把他处理好,再过去向你请罪。”
回到里屋,邢飞宇已经坐了起来,听见安风进屋的声音,他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
安风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用力吸了口烟,再轻轻吐出,这才以尽量平和的声音道:“飞宇,风哥想给你讲个故事。”
邢飞宇仍是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而安风,已经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20多年前,有相亲相爱的一家子三口人,父亲是个世家子弟,却为了能够与心爱的女子相守而放弃了家业,离乡背景,在一间大学里教书为生。母亲有四分之一西班牙血统,美丽又温柔……”
听到这里,邢飞宇的手微微擅了一擅,却仍是没有抬头。
“这对年轻夫妇有一个儿子,儿子很聪明很漂亮,夫妇俩都把他当作宝贝,尤其是那个年轻的父亲,更是对儿子爱得不得了,真的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一家子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好几年,他们只以为日子永远都会那么美好。谁知道,在孩子三岁那年,祸从天降。”
“有一天,这对年轻夫妇带了儿子到街上散步,一不留神,小孩子独自跑下了人行道,一辆车偏偏在这个时候开了过来。年轻的父亲想也没想,冲过去抱过儿子,可惜……孩子保住了,父亲却当场死亡,连遗言都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
“母亲深受打击,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才回家,可是从此以后,她就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了隔膜……父亲虽然没了,但留下的保险金还够母子俩生活几年,可惜,年轻的母亲忍受不了思念丈夫的痛苦,半年不到又匆匆出嫁。这一次,她嫁了一个年长她二十来岁在大公司任高级主管的男人,只以为那个男人会象个父亲一样疼她爱她。不久,他们就有了一个儿子。”
“只可惜,这个男人工作压力很大,心理又不平衡,总觉得自己为公司付出了很多,但因为出身平庸没有背景老是受人压制。长期的压抑使得他有些变态,回到家里时常打老婆,正因为如此,他的前任妻子才会离他而去。再婚之后,因为妻子比他小了二十岁又美丽动人,开始他还能管得住自己,可渐渐地,他的毛病又全都回来了。在他们的儿子出生后不久,他又开始殴打妻子。”
“年轻的妻子在挨了打之后,不向外届求助,却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大儿子身上,经常痛打他,而且总是一边打一边骂他是害人精,是他害死了他父亲,所以母子俩才会落到这种地步。因为这个缘故,她那个大儿子从五岁开始就不断挨打,一次比一次狠,除此之外,还要忍受来自自己亲身母亲的仇恨。即便这样,孩子仍然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母亲。可是谁成想,在他9岁那年,恶梦再次来临。”
“那一年,长期增长的经济终于大滑坡,不少公司倒闭,大量公司裁员,那个继父也落入了被裁之列。原本他们还有一些积蓄,加上政府半年的失业保险,本来可以度过难关。不想那男人却动用积蓄开了一家公司,而公司刚开张就被人骗了货,银行贷款到了期却无法归还。他们的贷款是用房产作的抵压,只有马上申请破产保护才能保住房子,可是那个男人不甘心就此认输,于是与妻子商量,要把她的大儿子卖了来还债……”
“啊”,邢飞宇一声轻呼,抬起了头。
“而那个母亲,一直因为前夫的死而憎恨儿子,大慨也因为挨了多年的打,头脑已经不太正常,听了丈夫的话,她不但欣然同意,还亲口告诉儿子家里需然钱,只好先把他卖出去,等有了钱再把他赎回来。9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就这样跟着自己的母亲上了路。”
“知道他母亲把他卖到哪儿去了吗?”安风看着邢飞宇,吸了一口烟,问。
邢飞宇嘴唇微微张开,茫然无措地看着安风。
“男娼馆!知道吗,男娼馆!一个9岁的漂亮小男孩,除了卖到男娼馆,还能在哪儿换到一大笔钱?男孩子开始还一直盼着母亲来接他回去,两年以后,他终于不再有希望……可是没有想到,他20岁那年,他的母亲却真的找上了门。而这个11年前把他卖了、11年来不闻不问的母亲,通过当年的中介人找到他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哭着叫着向他要钱……
“已经长大了的男孩子很气愤,非常气愤--这个女人,这个被他叫作妈妈的女人,不但从他5岁开始就不断地毒打他,不断地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他,而且还亲手把他推入了火坑……现在,这个半疯的女人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问他要钱!气极之下,他把女人赶了出去。”
“这之后的一个星期,他天天作恶梦,良心受到极大的折磨。终于在半个月后,他让人去找他妈妈……哪知道妈妈没有等到,等回来的,却是他妈妈已经死亡的消息:他妈妈身患重病,又因为缺钱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已于五天前死在了医院。而他唯一的弟弟,也因为母亲的去世,下落不明。”
“原来,他继父的生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到三年就垮掉了。再以后,那个男人就消失了,偷偷卖了房子卖了车子,扔下一个半疯的女人和几岁的儿子,带着钱跑掉了。可以想象,这对母子过得有多凄惨。为了生存,母亲甚至作了妓女。在她发现自己身染不治之症的时候,她想方设法找到大儿子,想来她是想请求他照看他的弟弟--这个小儿子是幸运的,因为无论日子多么艰难,他的母亲都没有弃他于不顾。”
“大儿子得知真象后万分痛苦。他不缺钱,他的钱甚至已经多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花的地步。他妈妈虽然得的是不治之症,但只要有一流的医疗和照顾,还是可以再活上好几年。可现在,却由于他的失误,妈妈没了--对那个大儿子来说,妈妈再不好,总还是妈妈!而妈妈希望他照顾的弟弟,也失踪了……”
安风掐灭香烟,却马上又点燃一只,再一次问邢飞宇:“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邢飞宇看着安风,这一次,大气也不敢出。
“他自杀了,用一把很锋利的刀割开了手腕……幸亏我当时突然感觉不对,”安风用夹着烟的手点点胸口,“当时这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个时候我正在开车,差点出了车祸……连忙打电话让管理员开门进去查看,不然……”
邢飞宇“啊”了一声,然后闭紧了双唇,再不作声。
安风继续道:“从那以后,他染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六年来,犯过好几次病,每次一犯病就自虐,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自己是坏人,是他害死了爸爸又害死了妈妈,所以大家才都不要他了,所以这些年他所受的苦难都是罪有应得……”
邢飞宇的眼睛红了,这个倔强的年轻人,终于低下了头。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费尽心力找到你,却不敢让他知道吗?因为你还太小,我怕你说出不懂事的话,伤害了他。现在,”安风长吸一口气,“你二十一岁了,大学也毕业了,还捅出了这种漏子……你自己好好评判一下,想想你哥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辈子要受到这种惩罚?!”
(二十三)加盟
故事讲完,房间里一片沉静。
似乎足足过了一个世纪,邢飞宇终于抬起头,看着安风,小心翼翼的问:“风哥,你和……他是朋友吗?”
“不只。他是我弟弟,不然你我不会认识。”
邢飞宇眼睛中有丝刺痛闪过,但语气仍是很平静:“为什么?因为他很漂亮吗?我听妈妈讲,他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
“他是长得很美丽,不过他的美丽与女人那种美丽不沾边。对我来说,他的外貌如何毫无意义,就算他其貌不扬,他仍然是我弟弟。”安风不动声色的回答。
邢飞宇似乎对于这个答案有些吃惊,埋下头想了想,才开口道:“风哥,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恨他,我一直以为是他害死了妈妈……其实也是他害死了妈妈,如果他不把妈妈赶走的话……不过,公平的说,我想他也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也什么错都没有!我不欠他的,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我可以原谅他,甚至可以理解他,但是我无法接受他。对我来说,他一直都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