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骄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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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骄子上-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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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希昀一下子又翻了过去,撒起了娇:“腰痛,没精神说话。”
阮三拿他没撤,只得帮他按摩,边按摩边柔声道:“每次你在下边事儿都特多。”
“所以我说……我不是在下边的料……你总是不听……左边……再上边一点……对,嗯,再重点……”

两人这一番折腾,等到收拾停当安静下来,已经快到晚饭时间,费希昀于是死活拉了阮三出去吃饭。吃饭的时候,阮三心里开始叫苦--大白天荒唐的代价,就是今夜的彻夜不眠,没法子,手头上急需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费希昀全然不知道阮三的日程有多忙,他正在再三叮咛阮三见他奶奶时的种种注意事项--这个机会是他打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持久战之后才争取来的,一定要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
阮三心不在焉地听着费希昀的唠叨,说实话,他并不想见费家老太太。与费希昀的关系,从开始的漫不经心闹到现在的不可收拾,是他没有想到的,而最为麻烦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不过,这些都不是此时此刻的最大头痛,此时此刻的最大头痛是:曾增,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增的心思,阮三猜不透。他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曾增大他几岁,从小到大,照顾他的时候不少,但怎么说,也没有超越朋友加兄弟的范畴。自从曾增进入黑道、尤其是在阮三出道之后,两个人都忙,生活圈子也不尽相同,他们通常只是电话联系,一年也难得碰几次面。说起来,倒是美人常常跟曾增一起玩--宋玉与曾增异常投缘,虽然常常上曾增的当,却老也学不乖。
对曾增的友情,阮三是很看重的,而且他想要的,也只是友情--如果今天只是场误会,那就好了!阮三在心里叹口气,有点自欺欺人的想。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吃完饭,然后分手回各自的家。
刚回到家里,曾增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三郎,阮氏的事差不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越快越好。”
“行,我明天就让他们动手。最近你小心点,既然阮文菲知道你在本市,阮家可能会猜到与你有关,紧防他们狗急跳墙。”
阮三无声地冷冷一笑:“那就让他们跳好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跳得了多高。”
“好吧,由我出手,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挂了。”曾增用他惯常的自信语气讲完这番话,率先挂断电话。
阮三盯着手机,眼中疑虑重重--从始至终,曾增这个电话,从讲话方式到遣辞造句,都与往常一般无二:自信,简洁,重点突出。正是典型的曾氏风格。似乎,下午那令人尴尬的一幕,重未发生。
有一刹那,阮三几乎以为,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三十五)交锋

这周本埠最大的财经新闻全部与阮氏有关:
--阮氏名下的建筑工地发生重大火情,虽然万幸没有出现人员伤亡,但经济损失惊人。
--阮氏百货为缓解阮氏危机,大幅度削价出售商品,无奈杯水车薪无计于事。更为糟糕的是,阮氏此前有用库存作为贷款抵压,相关银行已经以此为由扣留相当一部分的库存。
--屋漏更糟连夜雨,供货商顾虑阮氏破产,一致停止向阮氏供货并同时加紧追索货款,至使阮氏百货两天一夜之间,无货上柜,与此同时,还面临巨大的还款危机。
--阮氏股价跌破历史最低点,引起大批持股者急于抛售,并由此引发本埠股市骨牌效应,股价大幅回落。好在面对此次危机,本埠政府商家以及媒体非常难得的上下齐心协力,一个个利好消息不断见诸报端,股价总算得以在短期内走稳,没有被阮氏拖入深渊。
……
有关阮氏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新闻之中,就在观众们或目瞪口呆或麻木不仁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之下,百年阮氏,以泰坦尼克触冰沉没的速度,冰消瓦解灰飞烟灭……

阮三平静地观看了所有有关阮氏的报到,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伤感没有痛苦,甚至,也没有兴奋……就好象,一切原本就与他无关。
此时此刻,他也用着同一种心态观看着电视新闻。就象过去的一周一样,新闻又涉及阮氏--阮家两兄弟因涉嫌作假帐,已经被法庭明令禁止离开本埠。

与阮三一同观看这条新闻的,还有个八旬老妪。老太太衣着得体举指有度,虽然年纪很老了,但神清气爽双目炯炯有神,头脑反应的快捷程度,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唉,没想到啊,阮家就这样没了……”老人叹口气,语气中,有着老年人特有的、对世事苍桑的无尽感怀。她看了看一旁面容平静的阮三,又道,“阮氏这次是遇到厉害对手了,从出事到现在,不过一周,居然惊动了检察官和法庭,也不晓得他们得罪的,是哪个大人物?”
阮三不动声色地看着老太太,用他让人过耳不忘的温柔语音说道:“如果他们自己没有问题,就算得罪了大人物,也不致于如此不堪一击。”
老太太淡淡一笑,寸步不让:“这个就难说了。哪家公司的帐经得起彻底清查?人家这次从他们的账目入手,不用说,肯定由经济责任转为刑事责任……看样子,不但阮氏的破产指日可待,就连阮家两兄弟,这个牢也是坐定了。他们这个对手,狠啊!”
老太太话里有话,阮三如何听不出来?只是,如果老太太以为凭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就可以让他丢盔卸甲,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阮三端起面前茶杯,喝了一口,动作是惯有的优雅自如,然后回过头看着老太太,淡淡笑道:“大多数公司在帐目上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这点老太太说得极是。只是,大多数公司也都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有些假帐,做了也就做了,查出来也不会有大碍,而有些糊涂帐,却是离得越远越好……阮家兄弟,明知道自己的船吃水不深,却胆大包天,幻想凭侥幸过关,一旦触礁,岂有不沉的道理?”
老太太这才认真打量起阮三,半响,露出丝苦笑:“阮先生长得风华绝代也就罢了,却偏偏还既聪明又强硬,希昀他……也太自不量力了。”
“老太太,你也太抬举三郎了。”
老人家看着阮三,目光如电:“我见过你的。当年你只有6、7岁……你自是记不得了,但是那么漂亮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任谁见了,也会过目不忘。”
“这倒巧了,不知道老太太是在什么地方见到三郎的?”阮三温柔的目光没有因为对手的这一杀手剪,而现出丝毫的凌乱。
面对阮三淡定安详的笑容,费家老太太的目光中,情不自禁地增加了几许赞赏,但是对阮三的问题,她却作了个奇怪的回答:“我虽然拿不出证据,但我敢肯定,阮氏的这场人祸,背后主使便是阮先生。”
故意抛出这句话后,费老太太住了口,饶有兴趣地观察起阮三的反应。
阮三依旧笑得一片云淡风轻,声音宛若柳絮般轻柔,人更是美伦美奂如同坠入尘世的谪仙:“老太太刚刚才说不知他们得罪了哪个大人物,阮三虽然胆大妄为,却也不敢冒称与大人物沾边。”
话说得滴水不漏,眼光更是不躲不闪,老太太与阮三郎的目光,就此交锋。他们一个目光如刀剑般凌厉,另一个却如流水般温柔,这一番“剑”与“水”的对峙,情势颇为奇特--剑欲伤人却苦于无处使力,水虽温柔却绵绵无止尽……
最后,费老太太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刀剑虽利,却又如何斩得断流水?而流水虽柔,却总能够融化坚冰。
费老太太叹口气,这是自今天见面以来,她的第一声发自内心的叹息,也是她第一次露出老态。就象所有的老人一样,她缓慢说道:“我们也不用打哑谜了,你今天做的一切,换了是我,只怕也不会手软。”
阮三郎没有说话。老实说,他并不在乎面前这个霸道老太婆的态度,如果不是看到费希昀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又抱了那么大的希望,他甚至不会同意来见她。至于费希昀会不会迫于她的压力而与自己断绝来往,不在阮三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希昀因为这个原因而退却放弃,那他,也不是自己应该牵手的人!

“罢了,希昀他遇到你,是在劫难逃。”老太太半闭起眼睛,有些难过有些无奈,“希昀以为我阻止你们是因为你的性别,其实……我阻拦,是因为我想为希昀免去这一劫……只是,天意难违啊……”
老太太收了声,阮三也没有开口,一时间,小客厅里,两个人陷入了欲说还休的静默。
良久,阮三终于开口打破厅中的沉默:“老太太,你口中的这个‘劫’,真的存在吗?难道老太太以为我会害希昀不成?还是,老太太认为希昀自己的感受无关紧要,只要按照老太太乐于见到的方式活着,那就是幸福?”
阮三最后的问题显然触到了费老太太的底线,她猛然睁开眼睛,盯着阮三,言辞尖刻声色俱厉:“我老婆子象是那种老顽固吗?老太婆我活到今天这把年纪,什么没有见过?希昀他年纪太轻,又打小一帆风顺,根本不知道世道的险恶。对阮先生,他只知道自己放不下离不开,他就不想想,象阮先生这样天上有世上无的人,又岂是我们这种人家碰得的!”
见阮三要开口说话,费老太太马上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没有说完。她吐出几口气,象是在平息心中的怒气,好一会,才见她情绪有所好转,于是放低声音减缓语速,继续说道:“费家不是无名之辈,可费家,也不过是个商人家庭……希昀少不更事,他不明白,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我们惹不起,有太多的东西,我们碰不得!”

阮三看着面前这个上了年纪的矮小老人,第一次,眼光中有了发自内心的敬意--原来,她是因为这个原因……希昀有个多么睿智的奶奶啊!
站起身,走到老太太座前,单膝跪在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阮三郎用前所未有的郑重神情,缓缓说道:“老太太,三郎不敢保证希昀从今往后无病无灾,但三郎可以向您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因为三郎而影响到希昀,更不会因为三郎而危急到希昀的安全。”
非常难得的,阮三郎那份来自天性同时也是来自历练的温柔笑容中,加入了拳拳真忱脉脉温情:“请您相信三郎,三郎和您一样,真心爱着希昀。”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相信我,但是至少,我要把我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是为你,而是为希昀。
--希昀,为你,我尽了我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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