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爱吗?爱上一个人,也能让他自爱。
这时周岚走进来,打断他的思绪。
风生看到他一脸异常严肃的表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周岚坐下。他这月余聘请私家侦探多方调查,获得了大量资讯。
『风生。』他开口,一边小心地拟着措辞,『你认识香利早吧?』
再看风生,还好,神色如常。
只听他回答:『当然,他是我弟弟的父亲。』
周岚清清喉咙,继续说:『这个人很钟意包养小歌星。』
风生笑:『全香港人都知道他的这一嗜好。』
『对呀,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性好男色,但为什么他曾经试图侵犯你?』
『哟,岚,你连这样的陈年旧事都能挖出来,真本事。』
风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心中大约也猜到了,他的遇袭,想必就与这人有联系。
『我们找到香利早从前的一个傍友,他告诉我们有一次香氏醉后如此这般地说出了这件事。万幸听说是未遂。』
『怎么,难道若不是未遂你还要嫌弃我不够玉洁冰清?』
『当然不是。』周岚急道,『那时为什么不控告这禽兽?』又把对话拉回主题。
风生好笑地看着他:『周先生,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还分析不出打官司我的胜算是多少?』
闹上法庭,法官问:所犯何事?
回答:嫌犯意图猥亵男童。
男童是谁?
是嫌犯小妾与她前夫的儿子。
有何证据?
没有。
有何证人?
没有。
报纸只会将此事件当作笑话刊登。
所以注定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进肚子里。
『可是……唉!你才十多岁!』
『你若不提起,我早已忘记。何况我因祸得福,由香家负担了全部留学费用。』
『那有什么。』周岚不屑地撇嘴,『最过份的是你母亲居然趁机勒索。』自己赚够,突然省起,啊!应该让真正受害的儿子也分一点饼乾屑,何况眼不见为净,送出去吧!
『不然怎么办?本就是天大的乱子地大的银子。你设身处地替我母亲想想,一个没有地位的妾室,被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弄得下不了台,还必须默默隐忍,没有精神崩溃已是不易。』
他也不知道母亲如何知道了此事,后来也只对他说了一句:『唉呀,这可叫我难做人了。』然后为他请来日本教练学拳术。
不得不承风生说得很有道理。
周岚气馁。过了半晌,他才说道:『当初若将他绳之以法,也就不会生出现在这些事端。』
风生了悟,点点头:『是香利早叫人干的吗?我想不到是他,但是查出是他,我也不吃惊。你不会想将他拎回香港服刑吧?』心中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还好……不是云遏,不是弟弟产生了玉石俱焚的念头。
『为什么不?』
『因为他是云遏的父亲,因为他恨我。』
周岚嗤一声,『他有什么立场恨你?不要告诉我是有爱就有恨。』
『因为我使一向只喜欢女人的他变得不正常,就像亡国的周幽王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不祥的褒姒。而且我想,他已经知道了收购香氏的人正是我,然后将这两件事连系起来,以为我还恨着他,所以先下手为强。』风生苦笑一下。『你看,可见我果然是祸水。』
周岚急道:『不不不,你不是,他们自己作祟的心魔才是祸根。』
『是又有什么关系,丑人还没有这个资格。』
这样说着的风生,脸上带着微笑和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房中,把拖鞋兰叶子的阴影投在他淡色的嘴唇和肩膊的绷带上,光与影使他显得脆弱而孤清。周岚看在眼里,心中油然升起无限的怜惜。
自己做得还不够,真要对他更好一点,他那些亲人有等於没有,这么多年来吃的苦都是孑然一人承受。
想到这里,周岚蹲下身,执起风生的双手在脸上摩挲,说:『风生,不管怎样你还有我。』
『我知。』
『不,你不知道。香利早这件事颇棘手……』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他移民澳洲前曾在香港买凶,不是上次那种乱挥刀棍的小古惑仔,而是真正来无影去无踪的职业杀手。他也是稀里糊涂才找到中间人,根本不知道再联系的方法,无法取消交易。』
找到香利早,盘问始末也是件大费周章的事,不过他绝口不提是怎样套出这些消息。
『呵,好似奇云高士拿电影中的情节。』
『风生!你难道不着紧自己的生命?』
『我只觉得如果是祸躲不过。』
『怎可以这样消极?我仍会尽力追查,你要少出门,出门就穿上防弹衣。』
什么?风生几乎尖叫:『岚,香港即使冬天穿一件毛线衣也不觉得冷!你要让我看来像只北极熊吗?』
他又不是圈养的肉鸡。
『外貌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不是孰轻孰重的问题……周岚,你未老先衰,啰嗦得似已入古稀;而我,并不是末成年少年。』防弹衣?笑话,像在重排梁家辉的江湖告急。
『气死我!』周岚站起来,抱住风生,一边小心地不让手臂碰到他的伤口。『你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吗?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我。好,我就同你讲金不讲心,你是被我买下的吧!我不允许自己的物品有任何损伤,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啊!这几个月过得太舒服,他不说,风生已经差点忘记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
当然不能和客人争执,会争执只因他已不把周岚当客人,而是……可是也不能这样闹意气呀,分明恃宠而骄。
风生突然非常惭愧,赶紧说:『我听你的。』好让周岚放心。
第五章
后来在周家大宅住了一段时间后,风生回想起当初的争辩很是后悔,早知会是这样,大可不必为了什么自由民主同周岚作斗争。
他本就好静不好动,周家屋大园广,藏书多过小型大学,地库里还有一个中型电影厅,更兼仆从如云,方便得很,几个月不出门也不会感到闷。
周家单厨子就有三个,分别做中餐西餐和高级洋果子点心,风生於是努力学习烹饪。尤其是做点心的日本人片濑,把义大利香草霜淇淋裹在||||乳酪蛋糕里做成的圣代,味道好得连克里翁酒店的大师傅都自叹弗如。风生对他五体投地,认真管他叫师父,跟在他身后刻苦学艺。虽无甚天份,胜在够用功,久而久之倒也做出了香味扑鼻柔软可口的红豆焦糖海绵蛋糕。
学成后甚是得意,仗着自己臂力好,每一次揉上一公斤面粉,做一大堆蛋糕,然后逼周岚做填鸭。
再喜欢吃甜食也会腻,周岚受不了只好告饶,被风生瞪着眼,一句『狗瘦主人羞』堵回去。
周岚挣扎:『骨头裂缝那里还上着螺丝钉呢!不要整日用力。』
『我不是左撒子。』
『再吃下去我的肚子上会长出救生圈,事关你的性福啊!』
『大肚腩也不错,像抱枕。』
振救周岚脱离苦海的,是周大奶奶。
她是香港妇幼团体的负责人,每年都要举办两次慈善晚会筹款,眼看日期将近,少不得拉起风生与她一同瞎忙一阵。
风生的至大长项便是同女士相处。一般男士觉得乏味的事,他可以扮出兴趣十足的样子参与。
於是周大奶奶凡事与他商量:『翡翠厅还是温莎厅好呢?』
『爱吃中餐的太太只怕多些,翡翠厅吧!』
『可是只有温莎厅有表演的舞台。』
『无妨,请酒店临时搭建,他们在新人结婚时也常常这样做,很有经验。』
『来来来,风生,替我看看菜单,玉袍带子,红烧鲍翅,荷叶百花卷,豆沙煎堆……要不要加一两个川菜?』
『您拿主意。倒是这鲍鱼,全用网鲍,会不会太豪华?毕竟是要为大陆西南贫困山区妇女捐款。』
『是吗?我看看……』
忙得他没空再理会周岚。
这天周岚返到家中,看到的就是这等景象,风生与奶奶胼头抵足坐在沙发上练唱粤剧。
他走过去,插一脚,笑问:『唱什么呢?胡不归还是梁红玉?』
大奶奶瞪他,道:『是步飞烟殉情,悲剧才能打动人心嘛!』
周岚坐在扶手上,搂住风生的肩,不动声色地将他与奶奶之间的距离拉大,又问:『怎么你要扮演她那负心的情人吗?』
风生答:『错,是武公业。』他轻轻挣动,唯恐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引起长辈不满。
『其实风生这么亲仔,身段也柔,反串最好,可惜他个子太高。但是我们请到盖明晖参演,一定能轰动。』大奶奶道。她年轻时也是敢跳康康舞的新新人类,自然不会有微词,还忍不住夸风生两句,『这些日子真是难为风生,陪我这个老太婆杂七杂八,换了别人,只怕早就闷出病来。』
『可不,做义工还加班,把我也冷落了。今后是否应该实行朝九晚五制度?』
『好好好,我这就把他还给你。』
『就是,奶奶你快去和爷爷撑台脚,别再防碍我们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得到奶奶懿旨,周岚立即将风生拉进自己的房间,先捧住他的头,狠狠吻上一气,以慰相思之苦。
直吻到风生眼冒金星才分开,只能伏在他的胸前喘息。
然后听见他闷闷地说:『真糟糕,我中那种名叫李风生的毒已经愈来愈深,连自己奶奶的醋也忍不住要吃。如何是好?』
什么?风生闻言抬起头,正想骂他几句,又听他说:『不行不行,我情愿做填鸭。你明天还是继续跟着卡塔塞SENSEI学做糕点好了,』
风生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奶奶是真忙,我当然要帮她,做事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她们那帮太太人才济济,实在不行,还可以向公司公关部借专业人材,哪需你去添砖加瓦?』
『所以其实是奶奶怕我闷陪陪我才是真。』
又点到了周岚的痛处,不由抱头大叫:『都怪我没用,这么久还找不到那个杀手。』
『这里如此舒适,待上一辈子不出去也没关系。』风生安慰他道。不是不内疚的,这件事归根到底是自己惹祸上身,还殃及周岚这尾池鱼成日东奔西跑作调查。
『风生,我们去荷兰结婚吧?又可以躲开危险。』周岚趁机游说。
『好啊!』
想不到风生会爽快答应,周岚反而愣在当场,『什么!?』
『我是说,我们确实该离开香港,那样安全些。就算那杀手要千里大追踪,也需要些时间吧!』枪弹无眼,风生也不愿有意外发生时伤及无辜。
周岚肩膀垮下来,低声说:『我就知道……』
不过旅行倒不失为一个奸提议。周岚想到自己放在巴塞隆那港口的那艘帆船,吃水量虽然不大,却配有卫星导航系统,做环游欧洲的航行应该没有问题。
试想,当天际浮现出淡淡的月影时,在地中海的熏风和海浪的包围下,与风生喝一点 Dom
Perignon白葡萄酒,然后在甲板上拥吻Zuo爱,该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光这样幻想就已令他全身发热。
好,明天就把公司托管给广生表哥,反正也上了轨道;然后去订西班牙的机票……
却又听风生说:『总之先帮大奶奶把晚会筹备完再说。台湾女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