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年,如果不是空白的这四个月当中发生过别的什么,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佥然自己觉得不对劲,看着前瑜也纳闷。他比过去更长时间地注视自己,目光中满是患得患失的犹疑和某种绝望的热情。而当佥然问起来的时候,前瑜解释说事故之后他感到害怕,担心突然失去佥然。
前瑜真正害怕的当然是真相大白那一刻。因此他总是长时间呆在佥然身边,并且更频繁地表达自己的爱意。这当中他想过无数次,要向佥然坦白。每次话到口边却总是没说出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佥然觉得奇怪,他给小绪电话,总是关机或无人接听。以他们的交情,如果出了什么事,小绪总该告诉自己。
这么过了一周,佥然才重新开始工作。一家女性杂志封面模特的妆,工作轻松,不过他才到地方,裘葛已经在等了。
一看到佥然,裘葛就紧张兮兮地旧事重提,“你没事了吧?为什么要提前回来呢,和我一班飞机就不会遇到这事。”
“这么说,气流会因为裘先生而改道吗?”
他调侃了一句,裘葛明显不知如何回答。有时候佥然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做成那些大生意,只要被自己随便说一句,就会不知所措,也不知他是怎么和对手谈生意。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佥然绝不会给出任何希望,但也不会让对方很难堪,所以并没和裘葛多纠缠。此时他还不知道,另一个家伙正到处找他。
方疏辞职的举动,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正如佥然所想,他确实只想玩玩儿,还和朋友同事打了那个赌。可是佥然那么漂亮,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美人压在身下,还在一夜缠绵之后就不告而别。他一方面不甘心,一方面不知不觉已经认真起来。
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就会不计后果去做,于是立刻处理了手边事务跑过来。心想只要来到这边,总能打听到佥然的消息。本来满怀希望,却被裘葛和那个叫时雍的男人联手从中作梗,让他一直联系不上佥然。算不上什么强龙,却遇到裘葛和时雍这两个地头蛇,结果就是来了快一个月,竟然全无头绪。他正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当口,正好从一个编辑那儿,意外得知佥然今天会到她们杂志社的摄影棚去,连忙赶了来。
不过他到的时候佥然已经离开了。从那个明显对他颇有好感的编辑那儿,他得知那个裘葛今天也一起过来的,俨然一副保护者的模样,方疏“哼”了一声,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明明是他一点机会都没有,自己却处处被他牵制,真是衰到家了。方疏垂头丧气的离开,那位对自己没帮上忙感到内疚的热心编辑又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那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方疏没抱什么希望,可是电话铃声刚响,居然真就听到了那个让他辗转反侧,夜不成寐的声音。
“你好,我是佥然。请问是哪位?”
“佥然,是我。方,方疏。”他都有点结巴了,佥然的回答却令他大吃一惊。
“抱歉,我应该不认识你。”
方疏愣在原地。这些天来,他一直归罪于那个裘葛和时雍,却从没想过,佥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他知道现在不能让佥然挂电话,连忙说:“你工作的地方,我在那边当冲浪教练。你等一等……我朋友给我们拍过照片,我可以发给你。”
佥然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方疏将照片从手机发了过去,那是唯一一张。一个学生在旁边看他们练习的时候拍的。照片说不上特别清晰,但足以看清二人的面貌。方疏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电话那边的反应,过了一阵,听见佥然的声音。
“唔。这么说你是我的冲浪教练?”
“不只是这样。”
“哦?”语尾微微上扬的调子,和他离开那天早晨,懒洋洋地问自己是不是想现在做的时候一样。方疏觉得口干舌燥,“我能见见你吗?”
“方先生,一周前我出了事故,脑部受了些撞击,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近几个月的事情或是人都想不起来。现在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你是说……失忆?”方疏认为这一定是对方没有和自己联系的理由,反而高兴起来,“只是见个面。”他心里飞快地转着主意,只要佥然答应见面就好办。失忆说不定是好事,即使自己对两人的关系有所夸张,佥然也没法知道。等到佥然想起来的时候,他们说不定已经是货真价实的情人了。就算佥然到时候会因为他这种行为生气,哄哄也就过去了。打着这种如意算盘的方疏,并不知道早有不止一人打过这样的主意,其中一个还已经付诸实施。不过会认为事后能哄哄就过这种想法,却是他完全不了解佥然的个性所致。此时方疏自然想不到,他很快就会因为这种投机行为后悔不迭。
11。
佥然先打了个电话,之后才来到约定地点。这是他常去的一间餐厅,老板是他的朋友,常客里头更是有许多熟人。即使自己可能和对方发生过什么,他也不想遮掩,免得引出更多误会,所以并不刻意选择陌生的地方见面。
见到方疏传过来的照片,虽说并没恢复记忆,却能大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人相识。这人的侧脸和元恺很像。元恺是佥然的初恋情人,如果要加以定义的话,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对于佥然,和这个名字相联系的,是最甜蜜又最痛苦的回忆。那些少年莽撞的时光,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还有亲吻、Zuo爱,最后的分别。不过佥然肯定自己不会试图寻找这个男人的替代品。大概是发现如此相像的侧脸,免不了有些怀念,就有了好感吧。
方疏走进餐厅时,发现佥然先到了。他觉得有些失礼,因此一见面就道歉。
“第一次来这城市吧?”
佥然露出礼貌的微笑,侍者过来问他要点什么,方疏点了一杯咖啡,然后以热切的口气问:“还是没想起什么吗?”
“唔。似乎想起了一点。”至于是什么,佥然并不想说。
方疏略微有点失望,试探着问:“那么,关于我们……”
“我只忘记了最近几个月的事情,所以我们应该没认识多久。”
“哦……确实是啦,不过……”方疏的眼睛亮了一下,决定赌一把,“虽然认识不久,但确实是一见钟情。”他紧盯着佥然,一方面不想显得自己心虚,另一方面也希望看到对方作何反应。
咖啡送了上来,方疏漏掉了佥然听到那个词时玩味的表情。
“那么,这一幕今天可没有重演哪。”
方疏当然不会就此死心,“在海边,人们总是更容易相爱。”
“那么我们一见钟情之后,还有什么进展吗?”
方疏脸红了一下,这倒不能说是装出来的。他仍然记得佥然光裸的肌肤紧贴自己的触感,记得他进入自己时的感觉,他必须承认那很棒。虽然他更希望这回忆当中两人能换一下位置。他马上想到,反正佥然不记得了,随便自己怎么说都可以。
“唔,我们,”他压低声音,“你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就是说,一见钟情之后是一夜情。”
“如果你没有突然离开,我们现在一定还在海边,在游艇上……”
“那我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呢?”
方疏当然不知道对方离开的原因,不过他已经想好了一套自认为合情合理的说辞,“抱歉,是我惹你生气了,”他故意顿了一下,“佥然,你别误会,那个男孩子只是我一个学生而已。”
“那么,之后呢?”
到目前为止,效果不错,方疏有点得意,“我给你打电话,可你一直没回。我真不知道出了那么大的事。如果知道,一定会马上赶到你身边来。”
“那么,又是谁告诉你,这个号码呢?”
“我以为你还在误会我。那个裘葛,还有一个叫时雍的,都是你的朋友?他们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幸好,有个编辑给了我你的新号码。现在好了,佥然,跟我回去吧?”这一段话半真半假,说的时候他一直注意看佥然的表情,但是对方只是听着。
“佥然,你不知道,这几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我得说抱歉了。” 佥然动了一下眉毛,现在他已经可以断定对方在说谎。他的号码一直就是那一个。只不过手机坏了之后,一直忘了买部新的。
“只要你……”
这时候佥然朝门口微笑了一下。方疏往那边看去,有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走了过来,容貌大约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一些,他走过来,佥然仍旧坐在座位上,仰起脸,对方默契地低头,往他嘴角亲昵地一吻,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看着方疏问,“就是他?”
“是啊。不过,我可是为了证实之前所说的一切,才答应和他见面的。你可不能再生气了。”他明显带着撒娇意味的语气,让方疏又是怀疑又是嫉妒。
“方疏先生,这是元恺,我的爱人。我们之间的事情,我都对他坦白过了。很抱歉,那时候我和阿恺吵架,因为赌气,你又和他有一点像,所以……”
“你说什么?”
方疏瞪大眼睛,这样的发展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就对佥然知之甚少,此时自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何况他撒谎在先,心虚之际,更难理直气壮地指责对方。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我心里只有阿恺,不会爱上别人。谢谢你在那时候安慰了我。”
方疏看到那个叫元恺的男人投向自己的眼神,那明显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纠缠不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让他措手不及,一方面慑于对方的威势,一方面他又确实说了谎,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直到佥然再度开口:“很抱歉。下次来玩儿请给我电话,我来给你做向导。”
事到如今,方疏只好落荒而逃。看见他走得没了影,元恺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
佥然笑着叫来侍者,让他撤了方疏那杯没怎么喝过的咖啡,给元恺点了杯酒。
“请你喝一杯,谢谢帮忙。”
“你呀。”
“如果不是他先说谎,我才不会想这么做。”
他们约好了,佥然先来和方疏谈。如果佥然发现对方没说谎,元恺进来的时候他就不看他;如果相反,才演这一出。
元恺看看他,无可奈何地问:“老实说,你有没有和这家伙?”
“阿恺,这不是你关心的事情吧?”
看见佥然的笑脸,元恺微微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真不该帮你这个忙。”
“好啦。我还有事情问你。你有小绪的消息吗?我给他电话一直没人接,要不就关机。”
元恺和这个异母弟弟向来并不亲近,但佥然问了,就会留心一下,“我会注意。”
“有劳了。”
“你也差不多一点吧。为了你这暂时性的失忆,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跑来冒充情人。”
听见这句话,佥然心中一动。
12。
当天晚些时候,已经和元恺分手,还没到家的佥然,接到了他的电话。说有人发现小绪在一家酒吧里。据说这些天每晚都去,喝得一塌糊涂。
“你要去看看吗?还是我让人带他来我这儿?”
“还是我去吧。你别吓坏了他。”
“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算了,他从小就怕你。有什么事我再打给你吧。”
“去那些地方小心点。”
佥然笑了起来,“这个口气还真是和过去一模一样。上学的时候我去酒吧打工,你也是这么说。”
元恺也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听我的话这一点,也和过去一模一样。”
“我要是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