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离虎口才行。
他还暗中盘算,这次脱身之后,一定要立即回到山上去,再也不到京城来了,什么太子、宁德,一切的烦恼,都远远抛开,想想他们在山上时何等的逍遥快乐,何苦在这尘世中处处受气、左右为难!
这时再想起师父所说的修道的好处,那是真心实意地赞同了,修道生活虽然清苦,毕竟悠闲快乐,无拘无束,天地之大,可以任意敖游,驾长风而逐白云,随心所欲,大道无形,不亦快哉!幸甚至哉!
正在烦闷地念念叨叨,门外有人笑道:“阿适你又闯祸了吧!”
“阿莘姐姐!”殷适又惊又喜,跳起来打开门,一身道姑打扮的阿莘施施然走了进来。其实她并未出家,只因为这两年祁妈妈老张罗着给她找婆家,阿莘不胜其烦,干脆声明终身不嫁,并穿起了道袍,盘起了头发,后来发现这样居然挺方便,看病时更有威信,出门也处处受尊敬,于是便顺其自然这样打扮起来,不再换回俗装。
殷适向来把阿莘当做亲姐姐一样对待,感情上比跟大哥二哥还要亲近,阿莘待他和嘉止也自不同,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情深意重,非比寻常,有时殷适不好跟娘说的话,都会跟阿莘说,而阿莘也会时时教导他,处处关心他,算是亦姐亦师。
这时殷适见了阿莘,简直是看到天上掉下个救星,立即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都讲给她听,阿莘细细听了,又认真询问一回,皱了眉思考,殷适道:“阿莘姐姐,咱们赶紧救了嘉止出来,一起回山上去,这里气闷得紧,我一天都不想呆了!”
阿莘淡淡道:“眼下嘉止却有一难,你想救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殷适大惊,忙问端详,阿莘却不深说,道自己也只能感觉到会有危险,至于这危险从何而来,如何化解,却并不知晓。殷适烦恼道:“师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平时他也不出门,一有事就不见了!”
阿莘道:“修道之人都要经过重重磨难,即所谓历炼,不经历、不磨炼怎能修成正果?你没事儿的时候嫌师父烦,一有事就抱师父的腿,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
殷适大惭,鼓起勇气道:“好,没有师父我们也能度过难关!”
阿莘见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微笑赞同道:“勇气可嘉!不过本事也得跟上,这几天我跟你一起练功,万一要用的时候,可别出了仳露,丢人现眼事小,救不出嘉止可就事大了。”
殷适点头答应,阿莘亲去禀明殷适的父母,只道自己要带殷静修思过,两人一起在静室练功,不许任何人打扰。殷家二老向来喜爱阿莘,知她行事得体,也不思有它,一口答应。
宁德对被殷适拒绝一事耿耿于怀,回去发了几次脾气,又试着找别人“玩耍”几次,终是觉得比不上跟殷适在一起亲昵有趣,对他念念不忘,忍不住再次跑到殷家,这回殷适却连面都不露,下人回禀说小公子正跟一个道姑闭关练功,谁也不见。
宁德顿时大怒,道姑,那是谁?殷适还有多少事情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瞒着他结识的?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人都视为己有,而凭着他出类拔萃的身份道法和才智容貌,凡是被他喜欢的东西都逃不过他手,被他喜欢的人也都受宠若惊,迄今为止唯一敢不买他帐的,也就是殷适了,偏偏这家伙还是他最喜欢的,几次三番得不到手,怎不怒发欲狂!
他推开园门外守着的家丁,闯到静室之外,门上却贴了符咒,宁德冷笑一声,使出师父所教的咒术来强行化解,不料门上施咒之人颇有法力,宁德强行闯关没有成功,被法力反弹,重重摔了出去,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殷适急忙冲出来看他,刚想扶他起身,宁德恼羞成怒给他一掌,殷适不防,顿时受伤,痛得倒在地上,阿莘急忙出来为他施术救治,一手按他前胸,一手抚他后背,潜运内力助他吐故纳新,不多时殷适哇地吐了一口鲜血,缓过气来,狠狠瞪了宁德一眼。
宁德错手伤他,早已后悔,只是他平生没向人道过歉,这时只好板起了脸,尴尬无语,然而看着阿莘亲密无间地抱着殷适,心下极是不快,怒道:“喂,你这个道姑,干么抱着他不放?不知廉耻!”
不甘
阿莘不跟他一般见识,自顾扶殷适回房,宁德追过去拦住她怒斥:“孤男寡女的,你们两个关一起做什么!”
殷适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是阿莘姐姐!”
他们俩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殷适给宁德讲过在山上的种种趣事,还有他身边的人,宁德听说过阿莘,这时才对上了号,悻悻然退开一步,道:“原来是阿莘姐姐。”阿莘不理他,扶殷适进屋,宁德跟了进来,看她把殷适放在练功的木台上,帮他盘膝坐好,又取了丹药喂给他吃,殷适就着她手吃了药,喝几口水,闭目行功。
宁德看阿莘递水喂药,动作娴熟而亲切,就像个温和可亲的大姐姐,不由得有些羡慕。他身边服侍的人不少,但从来没有像阿莘这样带着发自真心的关切和爱护,而殷适受她服侍,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想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宁德心里又生出了嫉妒。
阿莘回过头来,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点怜惜的神色,宁德心头一震,猛地转身离开,只觉眼中火辣辣地,再不离开,说不定就要在她温柔怜悯的目光下咆哮起来——她是谁?!怎么敢那样看他!他才用不着她可怜!他身份高贵、法力高强,可以呼风唤雨,可以随心所欲,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是谁?凭什么用那样怜悯的眼光看他?
这个可恶的女人!
宁德一路打马飞奔,回到自己的府邸,一言不发大步回房,服侍他的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都小心翼翼地瞧他脸色,不知道这个主子为什么一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反正他素来喜怒无常,下人们也都习惯了,一个个悄无声息地做自己的事,巨大的宫室显得寂静无声,只有宁德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愤怒了好一会儿,怒气渐渐消散,寂寞就慢慢逼了上来,无边无际的空虚和冰冷像海水一样把他淹没,他忍受不住这寂寞,大叫一声:“来人!”
随身服侍他的一个小太监立即跑了起来,跪服在他脚下,恭敬地道:“三皇子。”
宁德还没有到封王的年纪,而且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封王,幼年时他身体不好,数次几乎夭折,母妃无奈之下送他到碧云观拜师学道,算是一半出家,如今他虽年纪渐大,身体健康,但父皇一直认为他应当成为护国法师,而不是重权亲王,所以从来没有露出要让他像太子那样随朝学政的意思,他也顺着皇帝和皇后的愿望,也是顺着自己母妃的愿望,一直逍遥物外地生活。除了偶尔在年节宫宴上施展点小法术,博父皇和哥哥一笑,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他做。
他是一个皇子,却是一个从小被排除在皇权之外的皇子,人人都宠着他、顺着他,却不希望他有所作为。
为什么呢?
他的母亲聪明美貌,在后宫中受宠十数年不衰,他的舅舅是边关重将,深受皇帝器重,他自己聪明伶俐,天分极高,这些本都应该使他受宠于父亲,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宁德长大之后便渐渐明白,他母亲的家族除了舅舅以外没有任何势力,舅舅从一介平民奋斗到手握兵权的将军,既受器重,又受挟制,母亲的入宫,既是皇恩浩荡,也是变相为质,他出生后屡次险些夭折,直到皇帝亲口准他出宫修道这才平安,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所以他一直跟太子哥哥亲近,处处讨好他,只要太子想要的东西,他二话不说就给弄来,全然是太子心中最喜欢的一个弟弟,由此也得到了皇后的欢心。
除此之外,他飞扬跳脱,任性胡闹,对朝政漠不关心,只好风花雪月,修练法术,人们都认为他将来会成为出色的道士,成为护国法师,羡慕他逍遥自在,超凡脱俗,活得好不开心。
只有他自己不开心。
他并不是一个天生淡泊之人,对于自己从一出生就被安排好的前途并不喜欢,但他知道不能反抗。宁德的母亲曾流着泪求他,不许他太过出众,对于他这样的身份来说,能碌碌无为地享受一世荣华富贵,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如果他太聪明、太出色,那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宁德喜欢修道,当他在清风明月间感受天地之恒久时,他会厌恶俗世的争名逐利,但当他看到父皇和哥哥高居于万人之上,享受至高荣光之时,也会对几乎触手可得的权势心怀热念。
他在入世和出世的迷惑间左右摇摆,既不愿去强求,也不甘心完全放弃。
宁德的师父明光大师曾对他说过,他的道行始终不能更上层楼,便是因为他心中执念未消。他喜欢左右身边的人和物,他喜欢那种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凡是他喜欢的就要不择手段去夺取,看着别人哀求而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
殷适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人,多年后再次见面依然喜欢,殷适性情淡泊,没有心计,活泼开朗,俊美可爱,这一切他都喜欢,尤其喜欢跟他在床上时的感觉,也许还因为殷适是第一个敢用自己的强力压倒他的人,他不甘心,他喜欢殷适,想要征服他、宠爱他。
可殷适偏偏不肯顺着他,那个笨小子什么都不如他,却有亲他爱他的父母兄长,还有一个小情人嘉止,现在还有一个阿莘姐姐,而这些宁德都没有。
“我才不在乎!”宁德咬牙切齿地自语,恶狠狠的眼光看得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暗暗颤抖。宁德冷冷一笑,向床上一摆头,小太监乖乖地脱衣上床,柔顺地趴伏在那里。
宁德在他身上放纵的时候,心中却是一片冰冷,他粗暴地在身下雪白的肉体上肆虐,却激不起半点反抗,只有哀求的哭泣和微弱呻吟,令他厌烦。
哼!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这样软弱?他越发凶狠地折磨这个孩子,心中却涌起一股悲凉——他不也是这样么?他敢反抗么?别人加在他头上的命运,他虽然不甘,却不能反抗,他跟这个懦弱无能的脔童有什么区别?!
发泄的快感过后,宁德翻身下床,去旁边美仑美奂的浴宫中清洗。他的宫殿内一切用度都是最好的,他是父皇最喜爱的儿子之一,他可以享受别人无法想象的奢侈生活,但是在金堆玉砌之中,唯独没有温暖和关心。
“其实我可以放弃权势。”宁德把全身浸没在温暖的水中,心想:“那些不过是过眼烟云,转瞬即逝,只有修道成仙才能永享安祥。”可是在此之前,他还是一个人,一个还很年轻的少年,他渴望能有人爱他、关心他、陪伴他。
他潜到汉白玉的池底,摸出一块方形的水晶,里面镶嵌着一幅小像,嘉止甜甜地笑着,眉目含情。那次宁德在殷泽书房里看到嘉止后,念念不忘,精心画了一幅像,挂在自己书房里,一直盘算着找个机会去寻他,却不料被太子看到了,不但向他要了那幅画像,还捷足先登找到了嘉止,并强占进宫。
宁德很不甘心,但丝毫没有违逆太子,反而帮他寻找嘉止、得到嘉止。
“没关系,反正嘉止也不会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殷适,哼,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