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本已虚弱不堪的嘉止突然挺身蹿起,目露凶光,朝宁德猛扑过去,宁德尖叫一声,假意不敌,向后摔倒,其余同门急忙来救,嘉止已冲过八卦阵的边缘,长啸一声,阴风四起。明光大师知他法力不浅,一旦冲破阵势的束缚,再想擒住极是不易,大喝一声,祭出自己的法器,一道闪电般的紫光追击而去,嘉止惨叫一声,在一片火海样的红光里化为碎片,一道棕红色的光影沿地遁去。
明光大师念动咒语,两道紫光从他双手飞出,化做龙形,紧紧咬住那道红光不放,三道光影盘旋飞舞,红光急切地想冲出碧云观去,却被紫光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看着便要被吞下龙腹!
殷适心急如焚,突然发现手中握有一物,定晴看时,却是师父的那枚玉八卦,他元神出窍,本是空灵无物,怎么这实体的东西竟跟他到了这里?这时哪里顾得细想,眼看那玉八卦骤然射出眩目的光芒,他福至心灵,扬手就把玉八卦向明光大师扔了过去。
宛如一道闪电划过,半空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刹那间天地一片昏黑,浓浓的白雾笼罩了整座高坛,众道士被狂风吹得人仰马翻,惊呼连连,宁德离得近,见明光大师抬手,掌心一道闪电正要击出,忙惊叫一声,假装站立不稳,撞向他怀中,明光大师顺手接住他,放在一边,急急念动咒语,镇住狂风、散去迷雾,再一看时,那道红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高台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黑色物事,散发出一股焦臭,那是嘉止的肉身被雷火焚毁所留下的痕迹。
殷适情急之中投出玉八卦,只觉一股大力反扑而来,几乎将他击得魂飞魄散,正危急间,仿佛听到师父的召唤,他应了一声,脑中一晕,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身下一块青石,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练功的地方,阿莘焦急的脸正俯在他上方,见他睁开眼睛,才长吁一口气,软倒在地上,额上竟满是冷汗!
“师父?”殷适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却听枫川的声音道:“我在这里。”
“师父!”殷适猛地坐起来,又惊又喜,叫道:“师父你来了!”
“哼!我不来的话,你还有命在么?!”枫川语气严厉,脸上是少有的冷酷,殷适回想昏迷之前的情形,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脚软地爬下石台,跪倒在师父面前,小声道:“徒儿知错了。”
“知错?你什么时候知过错?”枫川冷冷地道:“你不是宁可自己死也要救那只狐狸么?”
殷适心中一跳,觉得师父话里有话,不敢申辨,又觉得委屈,眼泪含在眼睛里,仰起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师父。
枫川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已软了,嘴上却没半分松动,冷冷道:“强行提高功力、自练元神出窍、擅闯道家禁地,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有错过?”
殷适满心的委屈,心想我这还不都是被逼的?师父你没事老在我跟前,一有事偏偏踪影不见,我不靠自己,还能靠谁呀?眼看着师父脸色越发不善,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把这些话说出了口!
枫川额头青筋微微跳动,脸色冰冷,才想着可怜一下这小子,他居然打蛇随棍上,埋怨起自己来了!
殷适见他真动了气,忙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师父!师父!刚才我都以为要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着师父,吓死我了,呜呜,我好想你呀师父,一直都在想,你都不来看我,呜呜呜……”
枫川楞在那里,手抬起了又放下,见殷适哭得眼泪鼻涕一塌糊涂,倒也是真情流露,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头发,道:“算了,你起来吧。”
殷适抱住他腿不放,现在是真的后怕,也是真的想念师父,抽抽噎噎了好久,这才慢慢放开他爬起来。
阿莘早醒过来了,远远看着,颇觉有趣,眼光和殷适对上,悄悄冲他吐了吐舌头,伸指在脸上刮了一刮,笑话他,殷适泪眼婆娑地假装抽泣,心中却着实得意,偷眼看师父脸色,知他气头已经过去,肚中暗笑——嘿嘿,还是自己这点“雨”下得及时,若不是先下手为强,只怕这次不是那么好蒙混过去的。
枫川斥道:“别哭了,擦擦脸!”
殷适连忙答应,用力擦干了眼泪,站直身子看着师父。
枫川冷道:“你有多大的道行,居然敢去掳明光大师的虎须,若不是为师的玉八卦,你和那狐狸死在一块儿,倒也合了你们的心意!”
殷适满脸仰慕之情,道:“师父,多亏你救了弟子,要不是你,我可要被那臭老道打得魂飞魄散了!”
枫川没好气地道:“你冒险闯进碧云观的时候,可想到过为师么?”
“想过啊,我就知道师父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一定会护着我的!”殷适信心十足,枫川叹息道:“你可知道当时有多危险,连我也险些护你不住!”想想当时情形,还是禁不住有些心寒。
殷适大是感激,一时说不出话,走上两步,紧紧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肩头,默默不语。枫川有些惊讶,却没有推开他,半晌,拍拍他后背,淡淡道:“这套把戏留着跟你的小狐狸使吧,不要糊弄为师了。”
殷适讪讪地放开他,撒娇道:“师父,我是真的想念你啊!”
枫川瞪他一眼,转头对阿莘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多亏有你照顾他。”
阿莘微笑道:“其实您也一直守护着阿适,不是吗?否则我们怎么可能找到这处洞天宝地,阿适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修练到元神出窍的地步。”
殷适也恍然大悟,师父虽然离开,但他那枚最强的法器玉八卦一直随在自己身边,连元神出窍时都没丢掉,师父果然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他感激地叫了一声:“师父!”
枫川叹道:“也是那狐狸命不该绝,居然被你们救下了。”他本想袖手旁观,若殷适与阿莘救不了嘉止,便让这段孽缘从此断绝,也不算有违约定,只是没想到殷适如此执着,短短时间内硬是突破了修道的数层难关,最后甘冒生命危险去救嘉止,逼得他不得不出手相救。
原来,情之一字,竟有诺大力量!枫川若有所思地望着殷适,又回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不由颇感唏嘘。
殷适察言观色,小心问道:“师父,嘉止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灰飞烟灭了。”枫川冷淡地道。
殷适跳了起来,随即冷静下来道:“不会,我看见他逃出去的,嘉止已经脱险了,是吧师父?”
枫川道:“不,他死了,被明光大师的雷火击中,粉身碎骨,早已化为焦炭。”
殷适额头冒出冷汗,双拳握得格格作响,咬牙道:“师父……”
阿莘插口道:“‘嘉止’是粉身碎骨了,但你的狐狸已经平安脱险。”
殷适满头雾水,阿莘没好气地道:“那具肉身不过是借来的,早晚要还回去,脱去了那具皮相,你就不认得你的狐狸了么?”
殷适这才猛省,笑道:“我真是傻了,不管他什么模样,都是我的嘉止呀!”
枫川凝目看他,见他欢喜不禁、毫无犹豫的样子,忍不住长叹一声,道:“果然还是他赢了。”
“什么?”
“那只狐狸,他跟我挑衅,说即使来生你完全不记得他,他也会让你死心塌地再爱上他,我不信,所以才跟他约定,允许他与转世的你再次相遇,还同意如果他先找到你,便让给他半年时间,不打扰你们相处。”
殷适回想当年,果然如此,嘉止先来到他的身边,后来枫川师父虽然现身救了他的命,收他为徒,却直到半年以后才来教他修道练功。
“原来,嘉止他……他一直什么都知道。”殷适心中百味杂陈,嘉止那清秀绝伦的面容和狐狸嘉止那活泼灵动的形象在他眼前轮番闪过,一般的令他念念不忘。
幻化
元神出窍以及运用超越自己能力的法术与明光大师对抗,严重耗损了殷适的神元,最初的兴奋过后,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山洞里休养,枫川把玉八卦留下助他疗伤,自己翩然而去,连个去向都没告诉殷适。
“阿莘姐姐,嘉止到哪儿去了呀?”殷适第一百零一遍向阿莘询问,阿莘忍着怨气把一碗粥重重放在他面前,斥道:“吃饭!”
“嘉止早就逃出来了,为什么还不来见我呢?”殷适的哀怨比阿莘重一百倍。
“吃饭!”
“嘉止……”殷适眼泪汪汪。
“你吃不吃?!”
“嘉止……”
“饿死你算了!”阿莘怒气冲冲地把饭碗收走,山洞里再次空荡荡的,只剩殷适一个人。
“嘉止,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好想你。”殷适悲伤难过,无穷无尽的思念像大海一样把他淹没。
“重色轻友的家伙!”阿莘远远从洞外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开,枫川道长也是看不惯殷适这样思念嘉止,却对别人视而不见,所以才离开的吧?这个傻小子,向来对什么都可有可无的,偏偏对嘉止一往情深,难道是天生的情种?
殷适思念一会儿嘉止,又练一会儿功,然后再思念一会儿嘉止,师父留下的保命仙丹和洞中按时到来的日月精华使他可以完全脱离人间水谷的滋养,阿莘先还给他煮点稀粥,发现他不需要之后,干脆也不管了,自去练功,留他一个人在洞中静养。
日升日落,月暗月明,转眼又到了月华最盛的日子,殷适行功十二周天,真气充盈,仰天长啸,声动山林。
阿莘在洞外听着,心中大慰,殷适经过这一劫,道行明显提高了呢,也算因祸得福。正想着,突然感到一阵阴风拂过,眼前伏倒一个人影。阿莘又惊又喜,双手把那人扶起,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嘉止……”
“阿莘姐姐!”
殷适收功完毕,又开始想念嘉止,从前共同生活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一遍遍在他眼前重复闪现,嘉止的喜笑嗔怒,那样活灵活现,他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把嘉止牢牢印在了脑海里,融在了血脉里,和进了呼吸里,根本不需要去想,嘉止就像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跟他无法拆分。
“嘉止,嘉止。”殷适喃喃低唤,脸上露出微笑,又带着一些哀愁,嘉止,你在哪里呢?
无声无形中他感觉到一丝清寒的压力,急忙抬头,黑暗的洞中隐约有个影子,静默不动。
“嘉止?”
无人答他,殷适瞪大眼睛,却依然看不清楚,他焦急地散开双盘,迈下石台,却因多日未曾活动,双腿血脉不畅,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上。他急忙爬起,洞中那若隐若现的影子却消失不见了。
“嘉止?嘉止!”殷适大声呼唤,跌跌撞撞向外跑去,洞外清风习习,野花芬芳,哪里有半个人影?
“嘉止,我知道是你来了,你快出来呀!嘉止!嘉止——”殷适纵声呼唤,山谷中远远传来了回声“嘉止——嘉止——”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现身,殷适在洞外跑了一圈,连阿莘也踪影不见,他惊惶地登上峰顶光滑的石尖,极目眺望,远近的群山静默着,沉陷在一片蒙胧的月华之中,皎皎的明月独悬高空,碧海青天,却哪里去找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嘉止——”殷适的喊声已带了哭音,刚才的感觉不会错,明明就是嘉止来了,为什么不肯见他?
不知过了多久,殷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