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 by 江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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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烟 by 江洋-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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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老爷放下殷适,拉了嘉止细细问话,嘉止神态自若,对答如流,学识还在其次,最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气度高华,布衣而显清贵,与一般小儿迥异。
  殷适在一边看着,见父亲露出赞赏的神情,得意地道:“我的嘉止最棒了!”嘉止向他一笑,如明珠生晕,令人爱怜。
  殷老爷夸奖嘉止几句,又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从哪里来呀?”
  嘉止脸色一变,紧紧抿住了嘴,一言不发,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殷适忙道:“爹爹你不要问,嘉止一想这个问题就会晕倒!”
  果然他话音还没落,嘉止眼睛翻白,晕倒在地,祁妈妈急忙过来抱起他,含泪道:“不知这孩子受过什么刺激,把从前的事全忘了,一想就头疼,疼得会晕过去,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殷适扑在嘉止身上大哭,殷老爷只好不停地安慰他,又带他陪祁妈妈一起送嘉止回房,安置在床上睡好。
  祁先生轻轻地道:“东翁,这孩子的身世有蹊跷,但我想了不少办法,都套不出他的话,先是他说不记得了,再后来只要一想这件事就会晕倒,让人没法再问。”
  殷老爷望望床上昏迷的嘉止和床边哭哭啼啼的儿子,半晌问道:“你觉得呢?”
  祁先生明白他的意思,示意他回前厅叙话,详细描述了嘉止这段时间的表现和日常言行,道:“我观察了好几次,觉得他昏倒并不是假装,似是脑中受过强烈刺激,导致他一想到从前的事就会痛苦,以致晕倒,他的脉搏气息都会变化,这么小的孩子,假装不来的。”
  殷老爷点点头,又问:“那你想没想过他可能的来历?”
  祁先生沉吟良久,才道:“深山消息闭塞,我数日前才听说京里出了事。”
  殷老爷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祁先生道:“嘉止来的时候是顺水飘到柳树湾,应该是在上游河里出的事,那时……”他没有继续说,殷老爷却又点了点头。
  “这孩子身上并没有任何记认的东西,衣服料子却都是最好的,神情举止也是不凡,在下大胆揣测……”
  殷老爷点了点头,止住了他的话,两个人默默相对,好半晌,殷老爷才道:“你救他的时候有旁人看到么?”
  “没有。”祁先生道:“刚开始我不知道厉害,还在镇上托人留意,看有没有人来寻他,还好一直没有消息。这里交通不便,离京城虽然不远,却基本上互不相关,待过得一段时日,可能人们就会忘了。”
  殷老爷叹了口气,又细想嘉止的相貌,良久,摇了摇头,道:“我才一见他便觉得有些面善,只因为听说当时是没有人逃脱的,所以一时没往上面想,现在看来,竟然真的是上天垂怜了。”
  祁先生点了点头,也叹口气。
  两人各自想了一会心事,殷老爷道:“如云,这件事既然出了,咱们也躲不过,好在外头都不知道,嘉止这孩子也算命不该绝,你好生看着他,不许他离开这里,平时也少上村子里去,人多嘴杂,他这样的相貌,可扎眼得很。”
  祁先生应了,又道:“三公子却和他交好,这几天我想方设法都拆分不开他们,实在让人头痛。”
  殷老爷想了想道:“其实嘉止是个好孩子,这一眼就看得出来,阿适跟他交往,也不是什么坏事。”
  祁先生有些担心地道:“可他……”
  “算了,那件事,你我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孩子是完全无辜的,假如这是上天怜悯,给他父亲留下一条血脉,咱们说不得也得担这一点干系,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长大,也不枉了我跟他父亲相交一场。”
  祁先生叹道:“东翁果然高义,不如咱们寻个机会将他远远送走,您看怎样?”
  殷老爷考虑了一会儿,道:“现在外面风声正紧,一动倒不如一静,这里荒僻,等闲无人到来,比外面倒还安全些。”
  “只是……”
  殷老爷知道他的担忧,微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道:“其实天道循环,公理自在人间,说不定哪天,沉冤便会昭雪,坏事也就变成了好事。你只记住我的话,不许他跟外人来往便罢了。”
  祁先生称是,这件事便搁过了不提。
  次日殷老爷带殷适回家,殷适本是执意要带上嘉止的,怎奈他昨天晕倒还未醒来,殷适哭闹着不肯走,被强行抱上马车,回京城去了。
  
                  
舍家
  嘉止和殷适再次见面,已是两月之后,殷家派了马车送他回到老宅,殷适不等车子停稳,便跳下来,大呼小叫地跑进门去,一叠声地叫:“嘉止!嘉止!嘉止!”
  祁妈妈看到他,惊喜地招呼了一声,殷适急急忙忙抱她一下,一路跑进自己的屋子里,果然嘉止正坐在桌前写字,看到他,手一颤,毛笔掉在宣纸上,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殷适跑过去抱住他,两个孩子亲亲密密地脸贴着脸,哭在一起,嘉止不停地叫他:“阿适阿适。”殷适也叫他:“嘉止嘉止!”
  阿莘随后跑进来,看到他们哭,眼圈儿也红了,过去搂住两个男孩,安慰道:“好啦好啦,这不是又见面了么?哭什么!”
  殷适和嘉止抱在一起不撒手,两个月没见面,想念竟是如此难耐,对于两个小孩子来说,简直就像一百年那样长。
  “好啦,松手啦,你们俩是连体婴啊,怎么这么粘乎!”终于阿莘不耐烦了,用力分开他们俩,给他们擦干眼泪,取笑道:“阿适还说嘉止像小丫头老哭鼻子呢,现在是谁在掉金豆儿啊?”殷适忙瞪大眼睛,努力抑制住哽咽,大声道:“我才不是!”
  嘉止也道:“我也不是小丫头!”
  阿莘笑呵呵地摸摸他们的头,道:“快去玩吧,阿适你不在的时候,嘉止都不肯出去玩儿,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头写字,你要再不回来,他连砚台都要磨穿了!”
  殷适转头一看,果然书案边堆了好多写过的纸张,足有数尺厚,吓了他一跳。
  嘉止拉起殷适的手,兴高采烈地道:“走,我们出去玩,上次找到的那个松鼠洞,这么久没去看,不知它们存了多少果子过冬,咱们去偷一点来。”
  殷适大笑,拉着他的手跑走了,阿莘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抹了抹眼泪。
  自从殷适离开,嘉止就像霜打了的小花,耷拉下了全部的叶片,整个人没精打彩的,喂他吃饭就张嘴,不喂也不嚷饿,教他背书也肯背,只是常常看着书本发呆。也不出去玩了,总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写字,祁先生每天来看他,总是先对他的书法赞赏两句,又对他的精神很是担忧,可无论大家怎么劝,他都呆呆的没反应,似乎殷适一走,把他的魂儿也带走了。
  要说小孩子之间要好,也不应该好到这个程度吧,似乎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一旦分离,另一个人变得失魂落魄的,像是只剩了一半。
  这个样子,好么?祁先生思来想去,找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只能暗暗叹息。
  殷适这次回来却也不易,话还得从他刚回家的时候说起。见到分别三月的母亲,殷适当然是高兴的,在妈妈怀里撒了会儿娇,看过了哥哥姐姐,还有新添的小妹妹,新鲜劲儿一过,立即就坐立不安起来,粘着父亲说要回老宅去,问他去做什么,只说要跟嘉止玩。
  殷老爷有顾虑,想着还是不让殷适再去老宅的好,嘱咐殷适的两个哥哥陪着他玩,又带了他出门,大街小巷,看戏听书,买糖弄果,要什么给什么,可殷适一反常态,对这些再不感兴趣,常常出门不到半天就嚷着要回家,回来又粘着爹妈要求回老宅去,父母不同意,他就哭,哭不管用,就闹,闹也不管用,干脆生起了病来。
  开始殷老爷以为他是撒娇耍赖,也没太在意,请了大夫给看,还故意嘱咐煎药的时候不给他放甘草,也不给他吃糖,想用苦口之药来打消他装病的念头。不料服侍他的使女惊慌地来报,说三少爷病得很重,已经吃不下药。
  殷老爷吃了一惊,忙亲自去看,见殷适昏昏沉沉的,眼睛也不睁,全没了平日的机灵,不禁忧心忡忡,忙派人请了京里最好的御医来诊视,却诊不出什么确切的病来。
  药一副一副灌下去,就像水浇在沙地上,没有半点效用,一家人都焦急起来,四处寻医问药,却都诊不出是什么病症,眼看着殷适的小脸儿从黑里透红变成白里透青,整日昏迷不醒,胖乎乎的小身体也迅速消瘦下去,殷适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抱着他不撒手,只怕这个宝贝儿子就这么失了去。
  下人们却暗暗传说,都道三公子怕是中了邪,药石惘治的。
  殷老爷急得数日间添了几百根白头发,不忍看爱妻抱着孩子哭得凄惨,躲到了书房暗自垂泪。正在这时,突然下人来报有个游方的道士求见。
  殷家现在是急病乱投医,在府门外张了告示,说只要能治小公子病的,不论何人,一律酬谢千金,这些日子来的人着实不少,可惜没一个对症的。
  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殷老爷还是强打精神接见来人,却见是个年纪轻轻的道人,眉清目秀,身材修长,装束得极整洁利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殷老爷先是有点失望,按理说道士医生,自然是老的道行深些,不过此人既然来了,便也请他到殷适房中看看,死马当做活马医。
  道人进了房,也不搭脉,只看一看,用一柄拂尘在殷适脸上扫了一下,殷适打个喷嚏,睁开了眼来。
  殷家众人又惊又喜,殷适晕乎乎地坐起来,问:“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哭?”
  殷夫人一把抱住他,又哭又笑,一叠声地念佛,突然想起孩子是道士救的,念佛似乎不妥,忙闭住了嘴。
  殷老爷急忙道谢,道士笑笑道:“小公子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先天机缘,到了八岁,必须舍家修道的。”
  殷老爷和夫人大惊,相对看了一眼,不免怀疑这道士是来行骗,自己亲生的孩子,活泼可爱,心肝宝贝似的,哪里舍得让他出家修道?
  道士也不勉强,只道:“若是舍不得,便只能养到八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罢转身而去,殷氏一家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但要说把殷适送了去修道,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殷适见道人走了,喃喃地道:“好生眼熟。”
  殷夫人吓了一跳,这道人大家都是头一次见,怎么孩子竟说眼熟?难道……
  她和丈夫对视一眼,心中七上八下,惶惑不安。
  殷适虽然醒了,身体却大不如前,中秋才过,他便需穿厚衣、盖厚被,动不动就会病倒,一个活泼伶俐的孩子,向来好动惯了的,现在跑不动跳不起,不能玩耍,又整日被灌下种种补药,烦恼得经常哭闹,脾气越来越暴躁。
  北雁南飞,天气一日一日冷了下来,殷适的八岁生日快到了,殷老爷和夫人连着去城内城外的庙宇、道观烧香许愿,只要能保得爱子平安,建庙修观都是应允的。
  然而殷适还是一日一日虚弱下去,九月初的时候,连爹妈都已叫不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殷夫人的眼泪都流干了,整日抱着殷适不放,眼巴巴地看着他,然而眼看着孩子出气多、进气少,那种缓慢而无奈的煎熬,真真令人无法忍受!
  万不得已,殷老爷又派人出去寻找那个道士,然而城里城外遍寻不见,那道人就像平空蒸发了一样,没留下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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