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坐在地上了,凉。”他又看向了我,用那双轻盈着温柔的黑曜。手一抬,月光下我看到了一个白玉扳指在泛光,从来没见过的白玉扳指,它在空中上下晃了两晃,“过来。”
“、、、、、、嗯。”我应了,可身却不随声动、、、、、、我是想动的,可根本动不了,身子僵得跟板子一样硬。
“过来吧。”看着我这副模样,他没有生气,似乎只觉得好笑,因为他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白玉扳指又晃了一下,“过来吧,我跟你讲个故事。”
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拼命晃动,从地上挣扎了起来,虽然左腿还不能完全伸直,可我还是揉着它一瘸一瘸地走下了院子。
“讲个故事”?多么熟悉的开头啊~~~,我发誓,主子是想告诉我白天一切鬼异事件的原由,包括那只黑袍鬼。
所以,我怎么能不过去呢?我那八卦的本能不会容许的!!、、、、、、我是关心三皇子殿下的。
可当我站到了他面前,我却开始伧促了,呼吸不顺、、、、、、虽然我不想这么想,可心里确实已无法再把他当作以前那个爱睡懒觉,爱犯迷糊,爱脸红,爱声音温和地说话的、、、可爱的三皇子殿下了。
现在的他就是那么奇妙,让站着的人不再居高临下,让躺着的他君临天下。
“坐吧,”他合了合眼,像是有点累,手指却准确无误地指了指椅旁的红木凳,“故事不长,但我不喜欢它,所以讲得不好,断断续续的,前后不顺,能听懂多少就听多少。”
他对着我,在我来得及把双眼从他那美若清玉的脸上移开前,瞬间睁开双眼,黑瞳清澈,任谁都无法逃离它,只能深陷其中、、、、、、
可这次,不再是因为它的温柔迷人,又或者是它的冷漾神采,而是,那抹让人见后终身难忘的、、、疲惫与神伤。
“今天早上那个。”
“嗯,那只黑袍鬼。”
我脑门往下一嗑,大力一点头,再抬起却看到他笑了起来,我心酸,因为他笑中的疲惫。
“他不是鬼,他说的没错,全天下都是鬼,也轮不到他,”转眉间,三皇子殿下的眼里突然闪出一丝鄙视,“自大。”
这么咬牙跟切齿?、、、、、、应该不是对我说的吧?汗、、、、、、
转而主子眼神冷淡了下来,别向了一边:“他叫轩辕夏禹。”
“嗯。”哦~~~~,姓轩辕啊,好古老的姓氏、、、、、、现在还有人姓这个?
“这不是人的姓氏,不用在那瞎想。”这主子、、、好眼力!
“他是神。”
他是、、、、、、
瞳孔瞬间扩张。
眼前这个人却不动不惊,在椅子上好生躺着,一个轻眨眼,他用苦笑的眼神看向了我:
“而且,还是个万物之神,天地之王,众神之神。”
“这么厉害?!!!”等等,你这傻蛋在说啥呢?“主子,骗人的吧?、、、哪,哪真有什么鬼神的?、、、、、、呃~~,当然是真的有的,”我双手一合眯着眼求天地,“小孩子不懂事说错话,有怪莫怪哈。”
“所以说这是个故事啊。”主子却还是安逸,完全不跟我争,似乎真的当我是小孩子了。没有人告诉他,他这样反而令人觉得他在说真的吗?
干瞪着主子的脸,他却不以为然,继续轻轻笑:“然后,我在这个故事里充当的角色,就是这个姓轩辕的人的佩剑。”
“佩……”得,这个主子又开始说胡话了,我坐在红木凳上双手一插腰,“主子,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嘛。”
他听了我略带娇气的嗔怪只轻轻一抬眼,漆黑的瞳孔里暗淡的光一闪而过,他随即又低下眉去,玩弄起腰际那块鸡血玉来。
月光下,大皇子殿下送的那块东西血红血红的,散发出来的寒光怪吓人。
我咽了口口水:“主子,有没有人告诉你,故事这玩意、、、不是这样说的?”尤其是企图用“我有个朋友他如何如何”来代替自己时,更加不应该坦白成这样、、、、、、
天呀!!!
我瞪大双眼猛一吸气,双手攸地一下紧紧捂住张得死大的嘴,眼珠球子上下使劲打量眼前这个人————他!夜纣静兰!!不是在说真的吧?!!!白天的那只、、、是神,而他是他的剑?
“也就是说,”把玩着鸡血玉,与大扳指上的白玉轻轻相碰,眼前这个姓夜纣名静兰的、、、、、、剑,泛着淡淡冷光的大眼睛静静地低垂着,别向一边,内里无光。任额前刘海与身边乌发随风飘动。恍然间,本来把玩着鸡血玉的右手,带着它光洁的白玉扳指抚上了额头,将那双静目轻轻掩了起来,可是,却来不及挡住那深深锁起的眉。朱唇轻启,在刚刚还很温和如玉的声音里,竟染上了嘶哑的味道————
“我不姓夜纣、、、、、、我姓轩辕,名夏禹,因为、、、、、、”嘶哑中是牙与牙轻而狠的瞬间磨擦声,我看着他的胸脯沉重地上下了一次,“属性为剑,所以全名是、、、、、、”
“轩辕夏禹剑?”
他额前的手消失了,双瞳一下子毫无保留地出现在我红色的瞳里,瞬间染成血色。虽然我看不到,但我却强烈地感知到,他眼里的寒光,那深不见底的寒光,竟让他与这片血融合得如此彻底!!!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他在生气,甚至该说,他在动怒。为什么呢?因为我说出了那五个字?可,那不是他的本名吗?、、、、、、
我的心,在为主子眼里的寂寞隐隐生痛。
带着锁紧的眉,主子把眼眯了起来,继续说道:
“是的,他是神,高高在上的神,所以叫轩辕夏禹;我只是把剑,而且是他的剑,所以只能叫轩辕夏禹‘剑’。”呵~~,好重的“剑”音,“可他也好不到哪去,就算他是神那又怎么样?他的真面目,说到底,”主子突然顿住了,暗淡的黑瞳里闪过一丝犹豫,口气憋闷,仿佛接下去要说的话连他自己都并非真的承认,“说到底、、、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堕落之神。”
“他那么厉害!”我难以明白地跟着眯起双眼,“怎么会是堕落之神呢?”万物之神,天地之王,众神之神耶~~~“他的地位,就是天帝了吧?”那么尊贵的人~~~神。
主子却不屑地笑了笑,神情里,“解恨”在涌动:
“他爱他的母神,所以杀了他的父神。”
“、、、、、、”思绪凝僵、、、、、、
他坐了起来,头一低,本来沐浴在月光下的脸藏进了阴暗中。身子倾向了我,曾经可爱的脸在我面前缓缓放大,轻笑得诱人,似乎真地在说、、、什么好笑的事似的:
“他本来就是上一任天帝的儿子之一,本来就是神子中最强大的一个,本来就是众神承认的帝位继承人,”突然,主子前倾的身子定住,冲着我笑,这会少了些许疲惫,却意外地多了一丝得意,“可他却来找我,去到天地尽头,彩云横飘处,找到了我。”眼神又忽地一暗,“历尽了,千辛万苦。”
“不过嘛,后来我才知道。”主子绷紧的肩一泄,轻轻一耸,躺了回去。我这才敢喘出气来,同样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却还是竖着耳朵,听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主子这会看起来出奇地惬意:“原来他那么辛苦地来找我,只是为了再强大一点,好杀了他的父神,好真正站在他母神身边,被天地万物承认,他是她的男人。”
这、、、、、、我口水都不敢咽了,什么动作也都不要做了————我在听天地间最荒唐的“故事”,而眼前这个讲“故事”的人却毫无知觉。
“那么、、、、、、然后呢。”我艰难地开了口。
“然后?”主子的声音恢复了温和如玉,整个人、、、应该算是人,不管如何我还是觉得他是人,并且,我觉得他越来轻松了。
“然后没什么呀,有了我,他便顺利地斩除六界所有反对他的势力,登上了帝位啊。”
“啊?”我愣,一时说不清主子这么简单的回复究竟算什么,可却无法再理清早已混乱不清的思绪,好能提出点问题。
“后面更可笑,”说这句话时,主子也在笑,“他的母神在他割断她相公元神的喉脉的时候,暗自用尽全力,把自己的元神打了个粉碎。”
主子的笑越来越肆虐,双手都捂上了他那平坦的小腹,在宽大的凉椅上笑得左右翻滚。从他笑扭曲掉了的脸上,我看到的除了疯狂还是疯狂。
“那个姓轩辕的家伙,他做了那么多,处心积虑,甚至不惜把本来处于清静之地的我拔出来带入这么混浊的尘世,杀了那么多神鬼道僧,魔妖修罗,只是为得到一个女人!然后他还得不到!!!”
他笑,拼命笑,疯狂地笑,一直平静温和如水的他,这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仿佛要使出全部的力气笑掉他这辈子的笑、、、、、、虽然,笑中的声音依然好听,用个书上的词说就是“如银铃般”,可听在我耳里,却挤出了那么点凄凉。
心胸处闷上了一口气,酸酸的,疼疼的。不知为什么,我好像缓过了点劲来,明白了点什么:
“主子,不,轩辕夏禹剑你、、、爱上了轩辕夏禹?”
懵懵懂懂地吐了一句话,而这里面居然有个连我都未曾尝过的“爱”字。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把我陷入疯狂的主子定住了,他停下了翻滚的身子,向右侧躺在了那里,背对着我,可我知道,他扭曲的脸恢复了静木。
“他拔我出来,”声音从背的那头传来,幽幽的,“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情,却对我无情,甚至让我在十世帝王命中痛苦地轮轮回回,”他顿了顿,让周遭一片树沙声,接过他的话音,“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我想,无论是在他十三岁时初拿巨剑结果砸到了脚,还是他十六岁那年偷吃辣椒把嗓子辣伤了的时候,我的心,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他疼过。多少千年前,天上那所有的恩恩怨怨我这个听故事的人都无法再真切地感受到点什么。我只知道,我的主子,我在宫里最爱的人,现在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正在伤神。
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想我该鼓励鼓励他,振作振作他。
“主子,”我决定放弃再把脸皱得跟个小老太婆似的,于是大吸口气开朗一笑,“那你就去找他啊,你看,他白天不是还特地来看你了吗?虽然那个什么帝王什么轮回的东西好像是惩罚,而且、、、呵呵,好像还是那位轩辕天帝给你的。可是,我觉得主子真的非常爱他,既然他会来找你,那就证明他还是很重视你的,不要想那么多,向他表明你的心情就对了!”
我的话音在空气中慢慢消退,主子躺在那里的背却纹丝不动,气氛似乎、、、有点儿僵、、、、、、
我说了错什么吗?
缓缓地,终于,他转过身子来,神情中少了点阴郁,换上了点无奈:
“我爱他?可他不爱我,那怎么办?”
“怎么会呢?他白天不还来看你了吗?还冲上来抱你呢?”任谁看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天人抱在一起,都绝对绝对会记住那时的晕眩感一辈子的!!!
主子笑了,无奈却在加深,整个人看起来,让我想起爱抱着琵琶纱帘下对月吟歌的槿贵人,那是幽怨凄美的佳人。
“你认为像他那样的堕落之神,以前也是像今天看到的这样、、、唔~,活泼、、、开朗、、、吗?”
我吸了口气,认真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的确不像。”想想那种弑父夺母的畜、、、、、、应该永远与阳光无缘才是。
“他变了,”对了,这就是主子在开始讲这个“故事”时流露出的寂寞眼神,“他变了,变得活泼开朗了,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他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