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我妈的嘴在抽动着,我爸赶紧走到她旁边儿,从后边儿给她扶住了。
“怎……怎么了?”我妈问我。
我闭紧了眼睛,眼泪往外流:“妈……我对不起您。”
张小东把我拉屋里来,把门关上,在我耳边儿说:“你他妈的真是不听话!”
我妈看着我问:“到底怎么了?正波?”
“妈。我有对象了,是男的。”
屋子安静了,安静得像口棺材。
我过了好长时间才抬头儿,发现我妈一直盯着张小东看。
“不是我。真不是我!”张小东往后退了两步。
我妈肺活量一下儿就大了:“那是谁!”
“妈。”我跪地上说,“不是他。”
“为嘛?你这是为嘛?是不是李雪刺激的?我现在就上她们家……”我妈说着要站起来。
“妈!”我也起来拦住她,“不关她的事儿!”
我妈推开我:“嘛不关她的事儿,要不是她我儿子能这样儿吗!”
“你别这么大火,坐下,听他说完了。”
“我还听嘛!”我妈冲我爸大喊着,“还能听嘛!撂别的孩子也就完了,我还能打他两巴掌,还能让他改过来!这是我儿子!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说的话,没一件没办到的!”
“妈……”我又哭了,“我求求您,您别生气行吗?”
“不生气?”我妈推开我,“我一点儿都不生气。一点儿都不生气!”
“妈……”
“你快回北京吧。”张小东把我往外推,小声儿说,“剩下的事儿交给我和叔叔了,你快走。”
“别走!”我妈从后边儿过来,一把把张小东拉开,“他不能走!哪儿也不能去!”
“妈……”
“不能走,哪儿也别去!”我妈一把拉住我。
“你要疯啊?”我爸从后边儿拉着我妈。
“你早知道是不是?”我妈用憎恶的眼神儿看着我爸,又回头儿看张小东,“你也早知道了对吧。”
我爸和张小东都沉默不语,我妈的眼泪刷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走吧。”她走回屋里,关上门。
我妈其实很年轻,至少看起来,我原来以为当老师的都显得年轻,五十的人了,结婚时的衣服都能穿。可我今天突然间发现,她的头发如果不染,就白了一大片……
我轻轻地推开房门,我妈坐在床上哭。手里没有毛巾,就拿手背擦眼泪,也不出声儿。
“妈。”
我妈不理我,还是哭,我走到她身边儿,坐下:“妈,我错了。妈,别哭了。”
我妈抬头看着我,抱住我的头,大声哭出来:“正波啊,这是为嘛啊。”
“妈……我控制……不住。”
我也哭,扒在我妈的身上,这感觉,就像小时候被大夫在胳膊上画井字儿似的,我妈依然在哭,我……只是想让她不要哭了。
我爸从外边儿进来:“正波,先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儿。”
我妈不理我,也不理我爸,只是一个人看着墙,一句话也不说。
张小东送我出门,我妈也没拦着。
我爸坐在她旁边儿,我回头看一眼的时候,觉得……我妈头发又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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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磊
“嗯,挺好的。呵呵。”我逗着SASA,夹着电话。
“我跟斯拉夫这儿给你买了好玩儿的,你保证看见就爱不释手。”大志的声音笑盈盈的。
这个锥子扎心啊……
此刻我都佩服自己的虚伪。
多少次了,我就这么哄着他接电话,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欺骗自己也欺骗他。
可我没办法。
每次我都对自己说,坚持坚持,你不能这个时候拖大志的后腿。
“傻小子,别傻乐啊,说话。”
“呃……哦。呵呵。”
“哪天开始工作?”
“过了十五吧得。重庆那边儿不急,我们台可能还要早点儿。”SASA忽然不让我逗它下巴了,肚皮一翻赖在了地板上,“起来,又蹭一地毛儿。”我去推它。
“又欺负猫呢吧?”
“什么话啊,它赖地板上了,一会儿一地毛,没法收拾。”
“不是地毯么,你拿吸尘器吸一下多简单。”
这话一出来我差点儿咬着舌头。我们家是地毯王正波家是地板……
“嗯,嗯,也是哈。”赶紧搪塞。
“磊,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我甚至看到大志皱眉头了,真的。
“我……没事儿,可能过年这几天折腾的吧,呵呵,玩儿疯了。”
“除了去旅行,又闹腾初日去了吧?”他笑。
“你瞅你说的,我是祸害?”
“诶,你丫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打火机的脆响从电话那端传来。
“我……”
“你什么你?你就一白眼儿狼,电话也不主动打一个。多怎我电你你才出现,更可恨的是,还时常没人接我电话。”
“大志……”
“你说你多有范儿啊车磊,从来都是人追明星,跟你这儿总是明星追你。”他笑,笑的声音特别好听。那是他逗我时候特有的方式。
“你丫……什么话啊。”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脑子都白的。
“实话啊,不记得咱俩以前了?你可羞涩的没边儿。”
“别偷换概念啊!我不就……这阵子等您指导我么……”
“嗯,你个小心眼儿明显打击报复。”
“瞎说……”
“真的,这阵子我总想到以前,很多年以前,比如我球场堵你;比如跟初日到大爷瓜田里偷西瓜,你丫放哨,还二五眼,大爷都提刀出来了,你还发呆;比如每次我寄出照片去甄选你就得得,比如……”
“停停停,你打住。你怎么就记得我恶了?你怎么不说有人爱吃排骨我跷课去食堂排队,你怎么不说有人半夜阑尾炎我背着他去医院,你怎么不说你把我气得够呛我还恶心巴拉的录影给你道歉?你怎么不说我跟机器人似的陪某人对台词儿!”
“呵呵,”他笑,“最近我时常想起咱以前,然后就特有冲动,想把现在的一切都扔了,也不想考虑什么以后了。咱俩天天就蹲家里,看电影、聊天、吃饭、胡搞,总之就是什么都不干。就腻在一起。”
“你可别。”我哆嗦了一下。
“嗯,我想,可不敢。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几年,真的,反反复复很多次我就想什么都不管了,可是想想你,就又坚持了。你懂我的,对吧?”
“大志……”
“宝儿,我想你,特想,想的闭不上眼睡不着觉。”
“……”我无言以对。
“你是憋着笑呢吧?太孙子了啊!”
“没有啦……我……”
“我最近有点儿……可能是压力大吧,就总做梦,睡不安稳,一个梦接着一个梦,惊了醒了发现自己才睡了一个钟头两个钟头。有回特离奇,我梦到你来探班,然后一直等我到摄影结束,再然后咱俩搭飞机回北京,结果飞机遇上了气流,是左边儿也不右边儿的机翼就掉了,然后机长就通知噩耗,再然后你就握上了我的手……你说,别怕,我在你身边,死也在……”
我心里酸成一团,拿着电话的手几乎能把电话捏碎。那滋味太难受了。
大志很久都没有再说话,我听到了异样的动静,“大志……你哭了?”
身后靠着的是沙发,脚边儿扭动的是SASA,我听着电话里不清晰的声音,忽然想在这一刻把自己谋杀。我有些承受不住了。
“大志……我……你别多想了,一切都很好,你工作上的压力我知道很大,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真的,你能坚持到今天,我特为你自豪……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都闪耀起来了啊,而且越来越闪耀。你想啊,你出现在电视里,出现在大银幕上,出现在公路边的广告牌……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么?虔诚的、带有崇拜意味的、遥不可及的看着你。这是别人、是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感受不到的。真的,你付出这么多,回报也会有这么多。”我安慰着他,就像他每次脆弱的时候一样。我站他身旁,扶住他。
“磊……”
“嗯?”
“我是不是,失去你了?”
一瞬间我眼前就黑了,真的。他说出这句让我完全没想到。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你别这么敏感。”
“我不是没感觉……在布拉格的时候我曾以为我能安心了,可……你回去之后,还是不对。你对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儿过,不仅是忽视,是根本不上心。”
说完,他沉默,我也沉默。我们在电话的两端,在不同的两个城市,同时沉默了。
他不挂电话,我也不挂电话。我们就那么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他哭了,我也哭了。
“我想见你。”良久,他说。
“好。”我哑着嗓子答,“等你回来,我去接你。”
“我现在想见你。”
“……等片子杀青行么?”
“你希望那时候见到我?”
“对。”我摸过烟,点上了。
“车磊……”
“嗯?”
“没事儿,只是想叫你。”
“大志……”
“我在。”
“别多想,一切等你回来,咱们见面。”
“为什么不给我回答?”
“什么回答?”我吐出一口烟。
“我是不是失去你了。”
“咱们不说这个好么?”
“为什么不说?”
“你专心的把片子拍完……”
“然后等你告诉我,我失去你了?”
我该回答什么?说是?不可能,大志非得崩溃不可。说不是?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就把我的情感生活毁成了这样儿。
“车磊。”
“……”
“你那儿几点了?”
“……三点过一刻。”我哽咽着回答他。
“我这里十点五分,太阳出来了,刚才是阴天。”
“要上工了?”
“没,下午才开始拍摄。昨天也夜里收工,回来喝了点儿,五点多上床,不知道翻身多少次才睡着,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又是惊醒的。”
“大志……你现在睡觉行吗?好好的睡一觉。”我看着升腾的烟雾,脸上的泪很凉,很凉。
“好。”
“……大志,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
“什么也别说了。我今天本来也不想说这个的。”
“……”
“挂了吧,seeyounexttime。”
电话里只剩下了嘟嘟的声音,我是彻底颓了。面对大志,我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没有办法了,我开始对自己无能为力了。我也不知道大志是什么意思,他不给我一个明确的、显而易见的、可以理解的……结果。他意识到我们之间有问题了,他感觉到我对他的疏远了,他知道他失去我了,却……
他说,seeyounexttime。
这个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到来,我又该如何面对?
我的心,我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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