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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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奴[下]-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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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非则回头喊了一声,道:「小秋,你没事吧!」
  其实我一直就站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怕我一闭眼,亦非就不见了,我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
  洛神的帕子上有亦容留给我的话,她说握住上面的画轴,如果你猜对题,它会带你离开洞|穴,不过你只能带定一个你最想带走的人。
  亦非回头似有一些错愣,我的样子必定很古怪,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挂着笑容。
  他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笑。
  我最大的心愿未必是要与你一起,只要你能快马踏清秋就足矣。
  我冷笑着对同样惊愣的亦仁道:「亦仁,记住这一次是你欠了我的,你欠了我的,记得要还!」
  我的话音刚落,他们身边的石壁突然轰然倒塌了,亦仁与亦非大叫一声,从洞口滑了出去,外面是一处低谷,一根足有五十余丈的铁链一直通到另一处谷口。
  亦仁与亦非挂在画轴上,跟燃烧着的洛神一起,身不由已的朝前快速滑行。
  第十九章
  我老远还能听到亦非声嘶力竭的喊着小九,但我无暇回应他,洞里的仍然在震动,沙石越落越多,眼看就要完全塌了。一郎像发了疯一样想要攀上铁链,我则快速地寻找着暗口。
  亦容没能走完全部的洞|穴,那证明这里至少还有一处石室存在。
  石柜、石桌我都找过了,但却没有丝毫踪影,就在我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突然听到嘎嘎声作响,只见石床渐渐翻了过来,我大喜一跃而上。
  石床的裂缝越来越大,我一瞧,果然里面似还有一个黝黑的石室存在,犹豫间,发现石床从打开又慢慢合拢,连忙回头喊一郎,让他快过来,但一郎还是充耳不闻,继续攀爬着他的铁链。
  然后他刚攀爬了没几步,嵌接铁链的石壁断裂了,一郎惨叫一声,手握铁链掉进了谷底。
  我有一刻黯然,趁石床完全合拢的瞬间,跃入了最后一个石室。
  石床一合拢,只听啪一声,石壁上两盏灯自然点了起来。
  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最里面是两口石棺,一口已经盖棺,一口则打开着。室内还有一个木质的人像,坐于室内一个八角石桌旁,墙角四处放的都是一些孩子的玩艺,铁环,竹球,弹丸。
  整个石室若非那两个石棺,真要叫人疑心是一个顽童的卧室。
  我坐在那里理了一下思绪,亦容一路来到了上一个石室,想必发现有一处石壁是假的。
  那面石壁可能是用一些绳索木板等简易物质构造而成,只不过里面图上泥屑,让人误以为那同样是一道坚硬的石壁。
  我们以为我们在地底,却不知道一处高地的低谷能成为另一处低谷的高地。至于如何破解这道墙,我以前也听说过几面铜镜同时折射一点,可以点燃布帛,亦容想必也是用了这个道理。
  那涂在洛神的眸子上的墨汁,必定是一些遮光隔热之物,我一旦洗去,光直接透入纸,射在后面的几面镜子上。通过火来摧毁这面假墙,我长叹了一声,若单论天资,亦容果然是无人能及。
  我们根本不用去破解亦容的题,只要四处敲一敲就能打破那堵墙。可却被自己固有的想法束缚住了,不知道这算不算亦容对我的讽刺。
  我懒洋洋地将四周看了一下,亦容必定要置亦仁于死地,这里大约不会留下什么生机。
  那本被我抛在石床上的书也掉了进来,我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丢在屋中的石桌上,却见石桌上有一个石子棋盘,木像的手正搁在棋盘旁的石子盘里。
  我走到木像对面,见那木像刻的还是我那位顶顶厉害的师祖爷。只是这雕像显然不是莲生的手笔,没有他刻得那么精心,但却寥寥几笔颇为生动。
  那木像微低垂着头看着棋盘,神情淡然,双眉微蹙,似在沉思又似在回想。
  棋盘的对面有一个石座,我很自然地坐了上去,笑道:「我叫陈清秋,不知师祖名讳,说来有一些不敬。」
  只听嗒的一声,那木像似微微抬起头来看我,吓了我一跳,只见那木像的手一动,竟然下了一子在棋盘中。
  我眼睛眨了又眨才确定这是一尊木像,它的右手搭在旁边的石盘内,盘里的圆子挨个滚动,只要手落下推了一颗子在棋盘中,就会有另一颗子又滚到木像手的下面。
  我看了一下棋盘,却是最简单不过的五子棋,孩童也会玩的玩艺。
  我看了半天,犹犹豫豫的下了一子,只听嗒的一声,木手很快又落了一子。
  我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只听闻诸葛孔明有木马流牛,没想到我今天亲眼所见,却是精巧百倍。
  我胆颤心惊,自然很快输了,棋盘倾斜,那些石子又滑入了左侧的石盘中,然后又一个接着一个的滑入木像的右手下。
  我看了眼手中的石子,发现石子黝黑,放于盘中,有一股相吸之力,想必棋盘下面另有机关,石子吸住下面的东西,机关就会通过木像做出下一个应对。
  我长叹了一声,这要是多么复杂的构造,转念一想,难道我会输给一块木头?
  这么想着,雄心陡然上升,认认真真跟它对垒了起来。
  三盘之后便给我赢了一盘,我放声大笑,就在我大笑声中,只见木像一直未动的左手下弹出了一块木片,上面写着:我叫方停君。
  我不由止住了笑声,抬眼见木像神情淡然,嘴唇自然上翘,微带一点稚气,似在与谁赌气。
  我微微叹息,想必师祖骨子里只是一个正在等待玩伴的少年。
  他从来没有人陪着玩么?我转念一想,是啊,如此聪明的一个人,能与他玩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我伸了一下腰,笑道:「好吧,方停君,那我来陪你玩吧。」
  隔了几盘,我又赢了,左手又弹出了一块木片,上面写着:我最爱吃红汤馄饨。
  我大为高兴,道:「真巧,我也爱吃红汤馄饨。」
  下一张木片则是:天底下最好玩的棋子是五子棋。
  又一张写着:我最喜欢淡黄/色。
  我看了一眼眼前的木像,忽然对他有一点怜惜,想必他极想被人了解,却最终只能制作一个精巧的机关来自问自答吧。
  我拿过莲生的记载,叹气道:「你为什么不让莲生来排遣寂寞呢?」
  我叹息着翻开了莲生的记载,开始用他的视线来看一个故事。
  故事很简单,一个帝王派遣他去追逐一个人。
  这个帝王说,去把他给我捉回来,如果你能成功,那我就相信佛法,会按你的建议去治理这个王朝。于是莲生出发了。
  等莲生找到他的时候,他却微笑着说:「即便你真的成功了,他始终相信的也不会是佛法,而是武力。」
  他又笑问:「那么你呢,你究竟相信佛法里面人所没有的慈悲,还是佛法里面人所没有的力量?」
  莲生的他,只怕就是方停君了。
  莲生苦修了十多年的佛法,所建立起来的信仰,被方停君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动摇了。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莲生就在追逐他的脚步。
  莲生视线里的方停君是一个潇洒,聪明绝顶,才华横溢,武功盖世,总之是一个无人能及肩的人物。
  我不由轻叹了一声,坠入凡尘的佛祖原来是不带佛心的,不怪方停君将他拒之门外,因为他始终都在门外。
  我翻了几页,故事又开始变化了。
  方停君漂泊了几年,在大漠里安定了下来,很快帝王便知道了他们的方位。但似乎他也并不着急,而是经常派人送东西来,琴棋书画,衣服食物,甚至每日都会有边关的士兵用马匹驼来新鲜的水,四时的瓜果。
  莲生与方停君尽管身处大漠,但过得也算逍遥。
  方停君就在洞里面写字画画作书,帝王有的时候会索要一点去看,偶尔也会回信作一点批复。
  这样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帝王始终不曾来,但从未断过给他们供给。
  有一日,方停君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求来送供给的将士替他带两样东西给帝王。等他将东西抬出来的时候,莲生吓了一跳,原来是两口石棺。
  很快帝王有了答覆,他将两口石棺原封不动的又送了回来,并且说:「停君,你应该知道你更适合睡水晶做棺材,并且独自一人。」
  那一日,方停君在石棺边坐了很久,才将它们又抬回了自己的寝室。
  后来莲生就发现他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即便莲生精通医术也无法医治他。莲生不得不慌忙向帝王求救,这一次帝王终于来了,却也带来了千军万马。
  只是他却没有立刻发动进攻,因为石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黑衣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很俊朗,看起来也很温良,但是他一人一剑却能将帝王的军队阻于门外。
  方停君听了之后,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咐咐莲生带一封信给那个黑衣男子。
  莲生接过信走出石林,将信交给黑衣男子,信打开之后却是一张白纸,莲生诧异万分,但那男子却只是微微一笑。
  然后出来的莲生却发现自己不能再回到洞里了,方停君启动了外面的八卦阵,并将它设置成结界,莲生苦思许久都无法破解。
  但凭着对洞|穴的熟悉,他找到了最大的那个透光口,用本门独步的缩骨功滑了进去。
  当他看到那个莲花阵时,他就明白这是方停君给他的最后留言。
  这世上有一些门,即便能开启,也无法进入,对于佛门子弟来说,那就是世事万象皆虚幻,无法执着,所以不必沉迷。
  方停君的本意大约是想点醒莲生,只不过莲生仍然选择留在了婆娑海,他坐化于这扇门前。
  我泪流满面的去看那个封闭了的石棺,想必它就是那个寂寞少年的最后归宿,我问:「既然你如此害怕寂寞,为什么又总拒人于闸外呢?」
  而就在我问的那一刻,我却又找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我叹息了一下,笑道:「对啊,有一些寂寞,唯有特定的人才可以排遣的啊。」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暗,想来是自己的大限已至,于是笑着走到石棺旁,道:「不知道我来陪你,你可否会满意。」
  我拍了拍石棺,叹道:「方停君,你百年之后尚且有我来陪你,不知道我百年之后,会有谁来陪我?」
  说完,我手一撑跃入石棺,将棺盖盖好,交叉双手,觉得一个贵族的睡姿也大体如此优美了。
  我闭上了眼睛,就当自己这个小乞丐做了一场起伏跌宕的梦,梦醒了,我只是回到最初。
  而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似乎梦见了亦非,不由犹豫要不要把他也遗忘在梦里呢,一瞬间里我又决定还是把他带走吧。
  我在哎梦里只带走这么一项记忆,老天也不能责怪我贪心不是?于是我终于安然入睡。
  可我还没彻底睡着,棺底突然翻转,我大叫一声,猝不及防就掉了下去。然后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接着就被那迅急的水流不停地往下冲。
  眼前忽然一亮,似乎我又见到了阳光,从地低下被冲到了一个河流中。
  冰凉的水刺激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耳边只听有人大喊道:「快看,这里有人!」
  然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却见亦非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正在看我,见我醒了,他欣喜若狂似的一把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脖项里喃喃道:「没事了,你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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