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机放到耳朵上。
那边没有一点声音,很安静,但越是这样反而就越让人发怵。这就像一场耐力赛,谁也不先出声,似乎先出声的那个就注定输了。
“怎么想通接电话了?”低沉地声音响起来,我震了一下,他会先开口多少有些让我意外。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正常:“干嘛?”
“没什么。兄弟打电话需要理由么?”
“……”我刚想回他一句“没人是你兄弟”,他已经先我之前开口。
“……我刚才去了你家。他叫段黎是么?”
震惊!拿着电话的手不由收紧,感到后脊冒出的冷汗,和抑制不住慢慢形成的愤怒。我怎么会想到他竟然上门去找段黎!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操的!你丫到底要干嘛!!”
“嘀嘀……”突然断掉的声音。
“喂!喂!!”我喊了几声,对方挂断了电话。我把手机拿下来,在电话薄里找到段黎的电话拨过去,谁想到居然是关机,往我家或者段黎家打电话也是没人接听。看着手里的电话,心里越来越抑郁,越来越浮躁。
“啪!!”
看着被扫到地上的文件,我使劲握住双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中学的时候,那时候的我从来不加以克制的冲动,甚至处于失控到近乎疯狂的状态。脑海里突然浮现某个人模糊的脸,沾满了血的面孔,看不清楚五官却能想象到那痛苦的表情,那个曾经被我打破了头的男孩,那个我失控时的受害者。
我捂上额头。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我是为了另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脾气,冲动到快要失控的地步。段黎,我愈发的感觉到他对我的重要性,甚至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拿过手机翻出那个人的电话,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拨通过去。电话没响几声儿就被接起,没等那边的人有什么反应,我已经破口而出。
“你跟段黎说了什么?”
对方安静了一会:“这么担心他?”
口气中有着淡淡的嘲讽。
“……”我默不作声,沉默告诉他肯定的答案。
“我不过给他讲了个故事。”含笑的声音传过来,让我不禁皱眉。
故事……他会给段黎讲的故事……
“你丫他妈到底什么意思!?”我冲他喊。我当然知道那所谓的故事是什么,如果是他说的,我根本不需要怀疑那一定是和当年有关的事儿。他怎么能把那一切告诉段黎,就在我根本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时候。
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些许不屑的口气:“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你他妈的到什么时候才肯放手?!这么多年,你还想要什么?我不欠你什么,韩峰!”我压低了声音咒骂他。
为什么要像阴影一样跟着我,他究竟还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我还有什么是他想要却没有摧毁的?
对面很久没有声音,我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那边传过来一句话。
“Lotus,我在这儿等你。”
再次断掉的电话,我拿着手机发了几秒钟的呆,脑袋里回转着最后一句话:Lotus ……
猛地站起来拿上衣服就往外走。跟春儿交待了一下,坐着电梯到了地下,开上车就往后海奔。
韩峰,他可以伤害任何人,甚至包括伤害我,就只有一点,他绝对不能伤害我所重视的人!比如我老妈,比如段黎……
站在酒馆的门口,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抽烟的男人。我沉默地走过去。站在他前面,他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拉出椅子坐下,服务生上了一杯白水。
“很快。”他笑着出声,感觉不出他很高兴。
我皱眉看他:“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韩峰。今儿把话说开了,你想干嘛?”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那么的明显,但是我却必须要面对他。老天爷就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他总在你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突然给你一些难料的意外,然后逼得你不得不去接受,不得不去解决这些。就算你根本没有一点把握,就算你根本怕得要死,也一样要面对。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接着把烟放到嘴上,抽了一口。
“我下周回美国。”
我呆愣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个——牛马不相及的事儿。
“……如果没有意外,大概不会再回来。只要你不刻意到纽约找我,应该不太可能再见到我。高兴么?”他笑着说出这些话。
我一瞬间竟然做不出相应的反应,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越来越不明白,或者说我根本从没明白过他。
“不过,也只是大概。”他轻松地笑,直愣愣地盯着我,“如果我有东西落在这里,我会回来拿走。”
听着他的话我不禁把眉头皱得更紧:“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他耸肩,沉默地把烟掐到烟灰缸里。他抬起头的时候,我正对上他的目光,那认真的眼神让我怔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自己想。”他平淡地说着,而这话却让我无言以对。
“那个段黎对你有多重要?”
我懵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而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在意我的答复,说完这句以后就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笑着低声说着我的名字。
“……夏晔。”
我看着他,莫名其妙。
他今天到底想要干嘛?从我到这儿开始,他对我说的所有话都让我茫然一片,难以理解。我甚至怀疑他真的是韩峰么?为什么他像变个人似的?韩峰在我的记忆里,一向是个霸道,阴冷的男人,他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也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更加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你找我到底为了什么?”我看着他的背影,冲口说出疑问。
他只是停了一下离开的脚步,却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回,又迈开了步子,走出酒馆大门,离开。
我坐在椅子上,从玻璃里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此刻,我脑袋里乱成一团,所有的东西纠结在一起,混乱成一片漆黑的颜色,什么都想不清楚,什么也抓不住。
突然间想到段黎,我慌忙地站起来,结账,驱车回家。
其实,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韩峰说的那些话,他做的那些事儿,是不是就代表了,他放手了,而我终于有机会可以逃离他的阴影?但是为什么我并没有那么欣喜,那么轻松?为什么心里反而好像压了什么东西一样喘不过气?我无法理解韩峰的行为,但我更加无法理解自己的感受。
打开家门的时候干净的客厅空无一人。段黎不在,我这么意识到,突然觉得很累,累到不想继续追逐。大米和小米轻轻踱到脚边,蹭着我的腿。我拖着两条腿无力地走到沙发旁边,将身子倒进沙发里,仰躺着,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韩峰的那天——那年冬天第一次下雪的那天。他看着我的嘲讽表情,让我印象深刻,甚至至今也无法忘记。因为可悲的冲动让我和他牵扯到一起,这一直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儿。而他曾经对我的所有伤害,他在我身上留下的一切伤痛,我都无法遗忘,更也许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尤其是后背那道他留给我的鲜明伤疤,一直一直提醒我那些过往,让我就算想要忘记也无法做到。我很确定的知道,我恨他。这些年,我也是这么相信着走过来的。
我捂上眼睛,拒绝阳光和光亮。
不知道为什么,我蓦然间有着这样的感觉——韩峰,他其实也是个受害者。
不管是我,还是他,我们都因为上一代的纠葛受到了伤害。我活在欺骗里,最后失去了我曾经美满的家庭;而他,则是从出生那时起,就没有享受过正常家庭的温暖。所以,我们之间注定永远无法站在同一条线上,只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是对立的两个人,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
我知道我不可能会原谅他对我做过的一切,但是或许我可以学习慢慢放下他对我的束缚,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真正的从他的阴影里走出来。
大门打开的声音,让我放下挡在眼睛上的胳膊,突然的阳光令我一下适应不过来。我从沙发上坐起,等到眼前慢慢适应了光线以后,我看见段黎正站在门口。
我看着他,却不由愣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的表情。
淡漠和忍耐。
段黎
夏晔得赔给我一台手机。它掉进我放在门口的污水桶的时候,溅出来的水花也沾染上了那人的裤脚。具体他愿不愿意赔给这男人一条裤子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开门方式真特别。”
这男人与上次见面唯一的不同是——他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他还是他,无论他戴眼镜与否,我都能认出来。虽然,在此之前我只见过他一面。可那一面之缘太深刻了,那些深刻来源于夏晔身上的伤。
“不要了?”他看着那桶污水,似乎很惋惜的问。
我看了看他,伸手进去捞出了手机。果然,废了,液晶屏幕此时一团灰色,什么也不显示了。
行吧,如果夏晔不愿意付全款,他跟孟哲一人一半。这混蛋孟哲非要在我拖地的时候短信我,还说起来没完= =
抽出SIM卡,我把手机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而后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我想我表示的很明显了——这里不欢迎你。
我不管他是谁,是不是他哥哥,爱是什么是什么,我清楚知道的只有一点——他伤害过夏晔。
那男人也直视着我,没有半分动摇或者退让的意思。
我转身,在墙上的挂板上写:【他不在】而后伸手就要关门。
他反应很快,立马就抓住了门,“我没说我是找他吧?”
他笑着,可那笑比任何表情还要冰冷。我不想让他进门,其一,我厌烦他;其二,我不得不考虑安全问题。
“如果你坚持要关门,没问题。但是,你想知道的东西就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了。”
看他冷淡的笑,我的心里紧了一下。他想跟我说什么?他这次登门又是什么意图?诚如他所说,看来他的目的不在夏晔,要不也不用选这么一个夏晔绝对不会在的时刻上门。
无疑,夏晔对我隐瞒起来了一些事情。
可我想,每个人隐瞒某个事情必定有缘故,他不说,我就不该去问去知道。
这么想着,我还是要关门。
“好,既然你坚持,”他放了手,“打扰了。”
我看着他,但就在门要关上的刹那,他说,“我最后还想问,他的伤……好了吧?上次做的时候我好像太粗鲁了。”
呼吸是在刹那间停止的,他说什么?
门被我拉开了,我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脸,他笑得很得意,也许还带着些许的讥讽。我侧身让出路,他自然而然的登堂入室。
我想,这是个奸诈的人,他实在知道人性中的弱点。
“你可以叫我韩峰,韩晔的哥哥。你呢?”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拿过了本子,开机,告诉了他我的名字:【段黎】
我现在有无数的疑问,这个男人真的是他哥哥?他又为什么叫他韩晔?如果真的是兄弟,他又怎么会……
他的叙述该是简洁而明了的,从他们的家庭,到他们的纠葛。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男人,除了疑惑他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一切以外,忽然还有一种无力感。
这是一对怎样的兄弟?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