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哭吗?他这个样子像是会哭吗?
颜暮商冷笑起来:“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丁沂没有反驳。
唐欢浑身颤抖起来,眼泪喷涌而出:“怎么可能…丁沂,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丁沂甚至连句“对不起”都没说,只是像尊雕塑一样坐在地上。他不知道唐欢什么时候离开的,不知道颜暮商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又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知道那两个人都不会原谅他。
那天是他生日,没有一个人记得的,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日。
(24)
丁沂宿舍里八张床,空着四张。通勤的晚上不在这儿过夜,一个挤到别的寝室去睡了,剩下两个室友,下了晚自习嘻嘻哈哈的回来。
“靠,又忘了换灯管了。”门被推开后,随着抱怨声蹿进来俩人影,“你那儿还有蜡烛没?”
“没那玩意儿,凑合着摸黑洗洗睡吧。”
“喂,你过去点儿,别挤着我…哎哟!”随着凳子被绊倒的声音,说话那人“扑通”一声就往地上栽去。黑暗中随即响起一声沉闷的呻吟。
“这是谁睡在地上啊…丁沂?丁沂!”
丁沂半夜三更被送进了医院,身上胡乱套着一件衬衣,下面穿着条四角短裤。
“我,我看到他什么都没穿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了…”把他送进医院的室友结结巴巴的叙述着,“可能是跟人打架,回来想洗个澡,出来穿衣服的时候晕过去了吧?”
丁沂断了两根肋骨,半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和人打架倒是最合理的解释理由。况且他跟人打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顶多这次的状况比较惨烈点儿。
他们班的班主任等丁沂清醒过来后,便开始追问事情经过。丁沂身上还插着针管,丁泓请了假过来在他身边守着,端了碗稀饭喂他吃。班主任老师絮絮叨叨的不停的在他耳边问着:“你跟谁打架啊?是我们学校的吗?人家把你打成这样,你有没有伤着别人啊?是几个人打你啊?你告诉老师…”
丁沂有气无力的开口:“我不认识。”
老师一愣:“不认识人家把你打成这样?丁沂你不要怕啊,要是对方先惹起的事,得叫人家赔医药费啊!”
老师也是一片好心,可怜丁沂如今寄人篱下,没爹没妈的住在亲戚家,这笔医药费实在是个天文数字。奈何丁沂就像个蚌壳,任凭怎么问,就是不开口了。
丁泓放下碗,20岁不到的女孩子说话倒像个大人:“老师,多谢你特意过来看丁沂。我问过他了,他说走半道上被小流氓打劫了,他真不认识打他的人。”
老师也没办法了,只好嘱咐了几句要他好好养伤,桌子上有他带来的一些补品,别忘了吃,然后就告辞走了。顺手关门时还在叹气——这一看就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还会遭人打劫…
丁泓等老师一走,看了丁沂一眼:“你老实说,被谁打了?”
丁沂摇头:“说了我不认识…”
“骗谁啊!”丁泓横眉竖目,发怒道,“凭你打架的本事,会被两个小流氓放倒?你走在学校里谁去打劫你?打完了你还能爬回宿舍洗澡?是不是你班上的?”
丁沂闭着眼,就是不说话,一副认了的样子。
丁泓又气又心疼,知道这个弟弟倔起来谁拿他也没办法,他不肯说,自己怎么问也不会有结果。只好拿了丁沂没吃完的那半碗稀饭出去倒掉,心里还在发愁——这笔医药费该怎么办?找亲戚要,哪个亲戚拿得出?她这些年打工赚的钱好像也不够…
最后丁泓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里流动着汩汩的血液…实在不行也只能卖血了…再不够,厚着脸皮各个亲戚家去借钱,为着这个唯一的弟弟,那点自尊心也算不得什么了。
丁沂心里空荡荡的,他是自作自受。醒来后就一直在担心唐欢,担心颜暮商…他不指望他们来看他,他只想知道他们现在怎样。
没可能再做朋友了吧?他扯着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
自己挨了这一脚,颜暮商却未必解恨。也好…他也没脸再面对他,出院后干脆转班,甚至留级也成…消失在他眼前就好了吧?
可是唐欢呢?
那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是他最对不起的人。他保护着不让别人欺负,却被自己给狠狠欺负了的唐欢。
干脆从他们面前都消失吧。
时间一长,或许他们就都把他给忘了。把他这个无耻的人给忘了。
那样就好了。
丁沂默默的低下头。
那样就好了…
丁沂躺医院不能动弹的时候,学校里并不像他想象中平静。
学生被打断肋骨进医院,这可是大事。丁沂班级的几个老师在事发现场——也就是丁沂的宿舍,发现了桌子上的半个蛋糕以及一个空红酒瓶,追问该宿舍的其他人,纷纷摇头说不是他们的。并且他们那晚去上晚自习前也没看到这两样东西,应该是丁沂买回来的。
于是案情有了矛盾处:丁沂怎么可能被打成那样后,还能回宿舍啃蛋糕喝红酒?或者说,他啃了一半蛋糕,喝光一瓶红酒后,跑出去被人打了,然后再回来的?
有人举报:事发当晚,看到唐欢哭着从丁沂的宿舍冲出来,颜暮商一瘸一拐的追在后面。
难道是…三个人打群架?
几位老师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丁沂和唐欢是好朋友,唐欢和颜暮商是好朋友,他们三个人…应该也是好朋友,怎么会打群架?
于是颜暮商和唐欢被叫到了教师办公室。
颜暮商面色如铁,唐欢咬着嘴唇,眼睛都是肿的。问话得出的结果是,颜暮商坦诚那晚他见丁沂没去上自习,所以去他宿舍找他。结果丁沂喝多了酒,无缘无故就动手打他,还把前去劝架的唐欢也给打了。唐欢打不过发酒疯的丁沂只好哭着逃了出去,他就追出去了。至于丁沂怎么受的伤,他不知道。
老师转头看唐欢,唐欢哆嗦着点头,表示颜暮商说的都是真的。
老师们吃惊之余,得出的结论是:丁沂违反校规,在宿舍喝酒,还把前去找他的同学打了。然后因为喝多了,不知道撞到哪里把自己两根肋骨给撞断了。
那他怎么会没穿衣服呢?
颜暮商回答说,他去找丁沂的时候,他就没穿衣服。
老师们摇头叹气,看,果然是丁沂喝醉了闹事,连自己的衣服都给脱光了。
颜暮商一向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从来不撒谎。况且他脸上也是青了好几块,显然是被人弄伤的。老师们当然相信他的话。
更何况还有唐欢作证呢。
于是丁沂一下子从受害者,变成了不守纪律,喝酒打人的问题学生。鉴于他打架前科太多,老师们也没觉得奇怪。
要给处分啊…老师们商量了一番,觉得丁沂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不处分不行。
等他出院了,一定要在全校大会上做出深刻检讨!
颜暮商从办公室出来后,唐欢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自从那晚他冲出丁沂的宿舍跑回家,哭了一晚上,他和颜暮商至今还没讲过一句话。
他恨丁沂…恨他那么对颜暮商,也恨他背叛了自己。可是,他又觉得丁沂如今躺在医院,说不出的可怜。
毕竟…那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啊…
颜暮商一直沉着脸,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暮…暮商…”唐欢鼓起勇气,颤抖着开口了,“你,你还痛不痛?”
颜暮商阴沉的看着地面:“我一定要他十倍还回来!”
唐欢吓了一大跳,急忙扯住他的衣袖:“他已经躺在医院了,听说连肋骨都断了…出院他还要受处分,也算是够惨了。我们以后不要理他了好不好?就当不认识他好不好?”
颜暮商冷冷一笑,忽然转头看着唐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唐欢惊恐的连连摇头。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唐欢,”颜暮商紧紧盯着唐欢,“你还爱我吗?”
“我,我当然爱啊!”唐欢流着眼泪急忙表态。
“可是我恐怕没办法继续爱你了。”颜暮商淡淡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比冰还冷,“我竟然被个男人强暴了…对不起唐欢,我没办法面对你。”
他转开头,留下呆若木鸡的唐欢,一步步离开了。
(25)
颜暮商一进家门,看到门口摆放的两双鞋,就知道他那对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晚难得见上一次的父母回家了。
“炎炎!”他妈妈坐在客厅,叫着他的小名,兴高采烈的向他招手,“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出国的事儿全办妥了,很快就能…咦?”
蓦然一声惊呼,他妈妈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脸:“你的脸怎么弄伤了?”
颜暮商撇开头,淡淡的道:“没什么,同学打架,劝架时不小心给弄的。”
他妈心疼的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什么时候的事?”
颜暮商心里有些好笑,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着他妈的面了,这时候问了他什么时候弄伤的,有什么用呢?
“已经快好了。”颜暮商轻轻拿下他妈妈的手,走到一旁去放下了书包,“爸呢?”
“他在房间打电话给你大伯,帮你在美国联系好学校。”颜暮商的妈妈显然很开心,忽然看了一眼颜暮商,收敛了笑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炎炎,你是不是…不太想去?”
她和颜暮商的爸爸从去年年底就开始为了出国的事情忙起来,颜暮商的大伯几年前就去了美国淘金,如今发展不错。两个叔叔也先后出了国,如今一个在国外大学任教,一个进了家研究所,纷纷游说这个唯一留在国内的兄弟也出去。颜暮商的父亲一直不想放下国内的稳定工作和不错的收入,对于出国的事情始终出于观望状态。最终还是禁不住几位兄弟的劝说,下定了决心和老婆孩子一起出国。
可颜暮商一直都不是很起劲的样子,只是说随便他们安排,从没有表现出过半分喜悦或兴奋。他爸妈以为是儿子舍不得同学和朋友,或许是不习惯忽然要换到个陌生的环境去,也没把颜暮商的态度太放在心上。他们这个儿子对于父母的安排向来是顺从的,闹闹情绪也没什么,只是,作为母亲,并且自认为是个开明的母亲,即使木已成舟,事成定局,还是有必要再征求一下儿子的意见。
颜暮商笑了笑:“全都办好了,我还有什么不想去的?”
他对所有的出国这个事情没有多大的热情,却也并不排斥。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跟父母走,但他对身边所有朋友守口如瓶。
包括唐欢。
颜暮商承认自己是喜欢唐欢的——但是这种喜欢,更多的却是出于一种对于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弱小种群的保护心态。当他看到有人欺负唐欢,丁沂为他出头时,他感觉到心里很不爽。他觉得弱小可怜的唐欢应该由他保护才对——他也能保护他不受别人欺负,而且他不像丁沂,为人孤僻又只会打架,他还能把唐欢介绍进自己的朋友圈,带他进入更广阔的世界。
他从不否认自己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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