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客厅里的那两个人,他的脑子里现在一团浆糊。他不知道客厅里那两个人在他离开后说了些什么,但他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丁沂,我们走了。”
唐欢探头进来向他打了个招呼,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是关门声,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那两个人都走了。
他叹了口气,终于从厨房里走出来。然后走近了凌峭的房间,打开了一点点床头灯,看到那孩子缩在床角,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丁沂忍不住悄悄的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轻轻的说:“对不起凌峭…我曾经说过我会保护你,绝不让你受伤害。想不到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我。”
他凝视了凌峭片刻,叹口气,终于关灯离开,随手拉上了门。
凌峭在他离开后睁开了眼睛,四周一团漆黑。
眼睛眨了眨,想哭,但终究流不出眼泪。他知道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丁沂那样,这么多年来默默的照顾着他,疼着他。
那些都不可能是骗他的。
凌微说的对,他霸占了丁沂这么多年,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温柔,他却从来没有想过丁沂的心里,要的是什么。
在他曾经怀疑丁沂和颜暮商之间是否存在着另一种感情的时候,他想的是,就算是那样,他也绝不放手。
他其实早就设想过这样的场面,只是他以为那两个人,一定不会打破这种局面。
他以为他们都舍不得伤害他。
凌峭…你好卑鄙。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咒骂着自己,积蓄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缓缓的流了下来。
(34)
唐欢一大清早就被门铃声吵醒了,揉着眼睛看表,靠,七点都不到,这哪个瘟神上门来了?
打着呵欠毫无形象的走过去开了门,凌峭拖着个行礼箱站在他面前:“我要搬出去住,房子还没找,能先住你这儿吗?”
唐欢张大着嘴,呆呆的看着他:“你,你要搬出去?”
凌峭低着头,不安的揪着衣角:“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丁沂。”
他昨晚胡思乱想了一夜,听到丁沂离开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忍不住一直哭,被那些温柔的回忆片断纠缠着,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卑鄙不堪,硬生生把颜暮商从丁沂的手中抢过来。可是,他们谁又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他,这份感情是他抢来的呢?
他想着自己和颜暮商交往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都是他小心翼翼珍宝般收藏在心底的欢喜。忽然之间说没就没了,忽然之间他发觉自己成了个第三者…他想或许他们都不是存心骗他,可是又实实在在是真的骗了他。
唐欢抓着自己的头发:“这个…你和丁沂说了么?”
凌峭摇摇头。他几乎一夜没睡,六点不到就爬起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出门就来这儿了。他身边几乎没有朋友,根本就不知道该去投奔谁。对于丁沂,恨是恨不起来,这世界上他唯一恨不起来的只有那个男人。可是要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坦然面对他,却又无论如何做不到。说他一点儿不介意一点儿不计较,那是鬼话,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可是面对爱情,有几个人不自私呢?
他承认自己在守着这份爱情时,的确是刻意的忽视着丁沂。他承认自己藏着小心眼,心安理得的沉浸在颜暮商为他编织的爱情中。或许是卑鄙的吧…只是他唯一的心愿,不过是想紧紧抓住自己的爱情,又有什么错呢?
十七年是爱,一年就不是爱了么?
没办法去恨,却又没办法去原谅,凌峭从来不懂怎么处理这种局面。除了暂时从那两个人面前逃开,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唐欢叹口气,侧开身子:“你先进来吧,住下来再说,房子我再帮你慢慢找。”
凌峭默不作声的拖着巷子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唐欢拿着手机走进了洗手间,还关了门。他知道唐欢一定是去打电话给丁沂,告诉他自己在他那儿,免得丁沂着急。其实在唐欢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个细心而体贴的灵魂。自己明明和他不算很熟,这个时候却也只有他肯收留自己了。
好一会儿唐欢才走出来,一边换下睡衣一边对他说:“我要去片场,你打算干吗?”
凌峭机械的摇着头。
唐欢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干脆你跟我一起去吧。一个人呆这儿也没意思吧。”
说实话,凌峭越是安静,他就越是胆战心惊。这个男孩子像座活火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还是带在身边安全点儿…然后又忍不住苦笑,自己顶替丁沂做了凌峭的保姆么?
丁沂在接到唐欢的电话后,一时之间愣住了,不管唐欢说什么,几乎都只能回答几个字:“好”,“麻烦你了”,“谢谢”。
他没想到凌峭居然逃到了唐欢那里。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极端不愿面对他和颜暮商,以凌峭那么内向的个性,怎么也不会去厚着脸皮去找唐欢吧?
他吃了早饭,走去上班,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一连出了好几个差错,差点连文件都签错。一直挨到下班,这种状况下自然也没有加班的必要,随着人流挤进了电梯然后又跟着往前移动。然后,隔着玻璃大门,意外的看到门口竟然停了一辆颇为眼熟的蓝鸟。
是颜暮商的车。
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颜暮商一只手搭在车窗边,看到他,微微点了点头,掐灭了抽了一半的香烟。
“你在这里等我?”丁沂问了一句废话。
“我不来找你,你也不会去找我吧。”颜暮商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来,于是发动了车子,“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吧?”
丁沂坐在颜暮商身边。他知道他们的确是应该好好谈谈。可是…谈什么呢?在事情变成这种局面后,他们能说些什么?要讨论怎么在一起么?
怎么都觉得像个笑话。
“想说什么说什么吧。”颜暮商双眼看着前方,淡淡的说了一句。
丁沂忍不住扭头去看他。他怎么能这么从容?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在他们又一次联手狠狠伤害了一个男孩子后,他怎么能这么镇静?
“我真的很不明白。”丁沂露出个嘲笑,“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大概和你构造一样。”颜暮商回了他一个同样嘲弄的笑容,“都是从里黑到外吧。”
车子一个拐弯,驶上立交桥。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这种时候,似乎不论什么话题都是导火索,一引即爆。
赶上了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一塌糊涂。丁沂坐在车内,和颜暮商并排等着红灯转绿灯。他觉得自己也像被堵在十字路口的车一样,烦躁,郁闷,却又束手无策。
原来和这个男人互相撕下了面具后 ,随之而来的是这样的僵局。
“丁沂。”颜暮商再次开口了,“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就这么难?”
“对你来说就很容易?”丁沂激烈的反问,“我们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像两个白痴。你还要一直白痴下去吗?”
丁沂呆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不好吗?我倒是习惯了。”
他已经习惯了呀,习惯了和颜暮商之间保持着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习惯了这么多年的彼此折磨,也习惯了在爱与恨之间寻求到一个平衡点,相安无事的生活下去。
为什么忽然要改变这种局面呢?
当这份感情已经变质,不再是单纯的爱,也不再是单纯的恨,而是承载着太多的伤害背叛后,渐渐的终于磨成了灰,为什么一定要让它再死灰复燃呢?
这样的他们,就会过得更好吗?
“你他妈的…非要说这种半死不活的话吗?”颜暮商陡然间发怒,车子猛的飙了出去,“你还良心不安啊?你他妈什么时候有过那玩意儿?跟我在一起你就不是人了?你他妈早就不是人了!”
丁沂的怒气呼的一下也被挑了起来:“我他妈不是人,所以就要跟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在一起?颜暮商啊,感情你是真爱上我了?什么时候的事?你骂我变态的时候爱上我的吗?抢我女朋友的时候爱上我的吗?追凌峭的时候爱上我的吗?!”
旧帐忽然统统被掀出来,颜暮商一口怒气涌上喉咙眼,赤红着眼转头吼道:“你难道不是变态?不是变态你当年上我上那么爽?喜欢我,你他妈没长嘴巴不会说啊?”
丁沂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忽然之间被颜暮商掀了出来,一时羞怒交加,气得手指发颤,正要反骂回去,猛然发现颜暮商正扭着头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他他他…他在开车呀!
“颜暮商,你他妈看着路开车呀…啊——!”
颜暮商猛然清醒过来,车子已经歪歪扭扭的向着马路边冲过去了。他一边慌忙踩刹车一边手忙脚乱的打着方向盘,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丁沂惊惶失措到极点的惨叫声中,车子毫不犹豫的撞上了前面的一辆小货车。
丁沂从坐位上弹了起来,一头撞上了前面的挡风玻璃,眼前一黑时,他还在想,他妈的,每次坐车都记得要系安全带的,怎么偏偏就这次忘了!
(35)上
黑暗中似乎一直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撞击着自己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神智明明已经清醒了,却睁不开眼睛——不,确切的说,是已经睁开了眼睛,却还是陷在无边的黑暗中。
感觉到眼皮是撑开了的,却被什么东西包住了,要死命的才能睁开一点点。
头还是很疼,胸口也很疼。多年前被踢断肋骨时也是这种感觉。手和脚都不能动,什么也看不见,静悄悄的一片黑暗。
手指头轻轻动了动,然后迅速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
“丁沂,别怕。”
敏感的竖起耳朵,听清楚是丁泓的声音,立刻放松下来。自从那天替凌撒了谎,承认自己和颜暮商在一起后,他和丁泓见面的次数就少了。他知道她一直等着他给她一个解释,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两人在电话里总是冷场,丁泓不会逼他,从小到大,丁泓总是相信他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即使当年闹得那么不堪。
“我…在医院?”他艰难的开口,喉咙疼得厉害。
那只手轻轻的握着他的手:“你要好好休息,你受伤了。”
那是非常温柔的语气,丁沂的手却颤了一下。丁泓的温柔让他有些害怕,每次只有在他的情况非常糟糕的状况下,丁泓才会这么小心的对待他。
似乎是…很怕伤害到他一般的小心。
“我的肋骨又断了?”
“嗯,不过还好,多躺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手和脚都不能动…没有断吧?”
“没有,都好好的,只是骨折了,医生给你打上了石膏而已。”
“眼睛也受伤了么?”
“是,被玻璃的碎片划伤了。不过不要紧,你安心养伤,公司那边,有你姐夫呢。”
丁沂还想问什么,一时又觉得说不出口,最后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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