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动的眸火四射,秀气的眉宇间少了些稳重,多了几分浮躁,但却不损他相当整齐的相貌。线条简洁的唇上只有着柔软的绒毛,说明此人不过才刚刚从少年蜕变过来,还没完全熟到足以担当起‘男子汉大丈夫’的重任。
有意思的男人——嗯,也许称他为刚刚蜕去少年稚气就迫不及待标明自己已经长大的男孩更合适。
白云城不急不徐,作势欲拉开自己的领口,像是一只顽劣的波斯猫伸出爪子按住了一条喷火小暴龙的尾巴,还故意地抓搔使得它愈发怒气冲冲。
心中细数这男子犯下的数条天条大罪:
哼!敢扰了他采花烹茶的雅兴,此其罪一;将他打晕带入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还敢胆羞辱他,此其罪二;在犯下前两桩错误之后不道歉还妄想威胁他,此其罪三!
撞了这三条罪则,恰好他又因为被晕头晕脑地倒提进来头上碰上了几个包,白云城发现今天自己的心胸只有针眼儿那么一点点大,所以睚眦必报,也是必然的。
不过这些倒也没必要跟那个又在鬼吼鬼叫的人解释,而且看他这种点火就着的急躁性子,估计让他解释得来,那急性子早就一炮轰天边去了。
‘变态!神经病!你到底想这么样?’
果然被他吓得赶紧放手,巫吟龙马上就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必如此紧张,因为那个慢吞吞的男人就连脱衣服的动作也很慢,等他认真地想脱光光来吓唬到他,他早就有充裕的时间躲得远远的了。
最可恨的是那个不管做什么都很慢的男人一直挂着一抹云淡风清的笑,让他深觉自己被戏耍了。
‘没怎么样,八卦门闻名已久,想参观一下而已。机会难得。’
说到底,白云城会语出惊人的留下来,不过是因为知晓了此处应为何地,好奇心一时泛滥加上顺便‘小小’的报复心态罢了。
八卦门年年当选江湖中最神秘的帮派,他早就好奇了很久了,不过依目前放眼所及的感觉来看,神秘的八卦门不过如此。说是一个江湖帮派倒反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差不多,真不明白武林中的好事之徒是怎么宣传的。
这里既没有所谓一进门就可以吞噬半个人的巨蟒,也没有传说中一踏入就会瞬间把人化成一具枯骨的碧池,更没有所谓一进门就可以感觉到灵气冲天并听到仙音指示的天机。
不过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
白云城擡眼看向就连站着也不肯安分守己,脚尖一直在地上搓来搓去的巫家大少爷,巫吟龙。
这个脾气急噪的男孩子其实内心非常之单纯,兼之长期关在这个小地方涉世未深,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唬到。
更何况他听到掌门人亲口发话说‘除非是他不要他,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有可能解除’——多有趣的事实啊!既然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找个解闷的玩具玩几天,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脱下外衣把他吓退了三尺后,白云城翻身在堆锦织秀的龙凤大船上躺下,说起来,他也还真的困了。
友好地冲那边笑笑,见那人闪得更远,看来这张大床归他一人独享也不错。
确定了目前那个男子还没有‘弑妻’的勇气,白云城睡得相当安稳。
一觉睡到辰时方醒。
醒来时身边有一团暖暖的东西占去了三分之二的被子,小腹上有着沉甸甸的重量温暖地压迫着他。
白云城慢慢睁开眼睛侧头看时,却是巫大公子八成困了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睡,实在困到不行了就自动自觉地在一侧睡下,进而习惯地钻进了本就应属于他的被窝里,一脚还搭上了自己的肚子——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呢,白云城瞧着他毫无防备的睡姿,不仅莞尔。
不过自己也蛮奇怪的,居然这么安心地睡着,他什么时候爬上床来也不知道。
不悦地皱了皱眉,白云城半倚在床上反省自己的警觉心。
这一‘反省’又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时辰。
日上三竿,阳光调皮地从窗棂钻进来,在巫吟龙脸上轻轻的搔着,那个安详沉睡时无比漂亮的人儿终于有醒转的表现。
他的睫毛轻颤,像某种生物的触须,抖动得越来越快,终于缓缓地张开了眼帘醒来,尚有一半意识在混沌里的眸如同浸在水中的黑石子,无邪且美丽。短暂的空白在见到他后意识迅速的回笼。
‘哇啊!变态!你为什么还在我床上?’
很好,他的反应依旧迅速得很,马上就跳了起来,然后在进行责难的同时三下两下整理好了衣服,动作迅速得让白云城羡慕。
再仔细地考虑了一会儿,白云城觉得也该是自己起床向巫家说明并有个交待的时候了,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着手整理自己的衣物。
在他系到第三颗扣子的时候,巫吟龙已经连梳洗都完成了,带着一脸的不耐烦和警觉看他的动作。
“怎么有人快(慢)到这种地步?”
目光一对上,两颗脑袋里不约而同地浮上极其相似又截然相反的疑问。
有意思,这巫少爷简直跟自己是两个极端的表率。
白云城愈发觉得事情有趣起来,好奇下多打量了那个急性子两眼,他一向不赞成太过急躁而致使事情没办法办得尽善尽美。
这一打量,果然给他找出了纰漏。
‘喂,你还没弄干净,所以说太快了是不行的。’
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已经叫人烦心,白云城居然还有闲暇关心站得远远的大少爷的仪表。
在阳光狭隘呈浅棕色的须根并不太刺眼,但与他干净的气质不相符。
白云城顺手拉过他来着手处理那张薄唇上方的淡淡茸毛,掌心轻轻擦过他柔软的唇,心里不由得一动,正在奇怪这种感觉所为何来时,那个张牙舞爪的大少爷已经开始咆哮起来了。
‘啰嗦!我警告你立刻放开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这个男人的武功居然很不错!
这是巫吟龙完全没有料到的事实。
别看他动作慢慢的,可是不知怎地眼前一花,就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好来不及反抗,他已用一柄小刀自作主张地替他打点容装。
被吓了一跳,巫吟龙一半是惊讶于他的武功,另一半倒是因为不太习惯别人突然亲密的靠近。
那个温吞男人的笑容似乎很容易瓦解别人的警戒心,含笑地眸望定他后倒像是一个宠爱弟弟的大哥哥——因为他出世就已经急着抢了家中的老大,这种新奇的体验倒是从没有过。
‘我们已经没完了,你以为过了一个晚上还有人相信我们的“清白”吗?’
逗他还真好玩。白云城索性挨得更近了一点,以一根手指点着他的唇,暧昧地摩挲着。
倏地胀红了脸,巫吟龙抵在他肩上的双掌猛然发难,但被到底技高一筹的白云城暗中压了下去,袭击的手反而形成了环抱的姿势,欲拒还迎的暧昧。
‘少爷……呀!’
倒把外间进来的一个小丫头弄了个大红脸。
‘什么事?’
巫吟龙这才发现自己与白云城目前的姿势有点像相拥而立,很容易引人遐思——尤其是在他刚刚才跟那个男人‘洞房’之后。
赶紧咳嗽了一声,尽量把那人隔离得远远的,没好气地询问那冒失的小丫头。
‘老爷说……要见大少奶奶。’
好不习惯哦,自己也跟其他人一样期待了良久的大少奶奶是个男人。巫府老总管的孙女儿小环其实已经在外面候了好一阵子了,一听到里面有动静就赶紧进来,可是没想到会看到那样的场面。
‘知道了。’
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少女口中的‘大少奶奶’是指自己,白云城失笑,惹来巫吟龙愤怒的目光。
不愠不火地顺口打发了婢女后,白云城加快动作将把自己打点清爽——对他自己来说已经算快了,不好意思叫长辈久候——但仍花了一刻多钟。
然后才在巫吟龙早已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出了门。
穿过一个八卦阵形摆布的奇怪花园,白云城发现这里除了有着不少花瓣硕大的奇异花卉外,还种植着一种纯黑色瓣的梅花。那花说来也奇怪,观其植株应是寒梅,却在早秋之际盛放,开得既不当时令,花色更是奇怪:盛放的花朵其瓣浓黑如墨,花蕊却艳如金焰,乍一看去,却似一片泼黑嫩玉上淡淡地攒了几痕金丝,素雅中带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奇妖艳。更奇的是,这花将舒未舒的花蕾倒是雪白的颜色,似乎是开了花后才会变成墨黑。
那墨梅异香扑鼻,中人欲醉。但园里有不少逐香的蜂蝶,却都根本不敢靠近。
院子里来往的人也都离那片死地远远的,不过却有一个缁衣老仆在花树下修剪着过于繁茂的枝叶。
见到有人靠近,警觉的目光向这边看来,但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本份的事。然而,那老者似乎对白云城仍慢条斯理地对自己打量的举动十分不悦,很快便收拾手上的工具向后门走去。
‘那边的……’
依白云城的经验直觉,那种墨梅必含剧毒,就连剪枝的花匠都要带上鹿皮手套才敢去小心翼翼地触碰它,平常人若不小心沾上了岂不危险?
却不知为何此间的人还要在此种植?更有专人护理?
‘庆伯是我大叔公救回来的,他是个哑巴,在这里做花匠很久了,现在就只有他能照顾神梅,你管别人这么多干嘛!’
巫吟龙一开口就是不耐烦的怒吼。
真是!有这么多的空闲管别人不如快点跟他去见父亲。真没见过这么能磨蹭的人。
‘哦……’
其实他并没有要问那个人的事情啊,只是奇怪,明明知道这种花有毒为什么还要种而已。
白云城边想,边慢吞吞地跟在回过头来对他横拉竖拽的人身后,走回了昨夜的大堂。
仍是张灯结彩的大堂,连喜帘都还没撤下来,不过巫父却早换下了大红礼服,穿一袭胸前绣着一枚小小八卦的暗紫宽服见客,并不像是打算迎接他这个‘儿媳妇’奉进门茶的样子。倒是显得很有威严,像是依足武林规矩长辈接见晚辈的方式。
见他们到来后点了点头,淡淡地吩咐:‘龙儿你先吃早点,我有事要跟白公子谈谈。’
说着,也不管巫吟龙继续跳脚还要再分辩什么,迳自将白云城引入了厅后的书房。
进入书房后门一掩上,拱手为礼的八卦门门主巫映月已经含笑招呼道:‘白七侠,我与你师傅还算有过一面之缘,犬儿无知,无意中得罪之处,多多包涵则个。’
这八卦门的掌门开门见山,说得是云淡风清,白云城却心下暗惊。
从昨万到现在,只不过过了三个时辰罢了。他是睡下了,别人可没歇着,最令白云城吃惊的是,昨夜他只报了一个名字,原以为自己生性散漫,不若同门师兄弟们那样急公好义、在武林中有名有姓;并且八卦门独居云南一隅,一向不多过问武林之事,根本不可能单凭一个泛泛可陈的名字就将他的根底查出来。
但……从今日眼前所见可知,八卦门在江湖中的情报网也着实不容小覰。
也罢,反正昨夜他不过是心情不好,开别人一个大大的玩笑,今天看来巫父大有为儿子求情之意,顺便也给他一个下台阶,承认自己是在捉弄那个急性子玩儿,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慢慢地吹开茶上的细沫儿,白云城思付停当,这才一笑开口:‘让巫门主见笑了,晚辈昨夜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