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羊肉吗?”
顾子青忽然又想起了那次在林忘店里吃的羊肉白萝卜面,羊肉驱寒,吃完后当真浑身暖和起来,他指了指那碟菜,说:“我只是不喜羊肉腥膻,这里有放安息茴香,这味调料是从西面传来的,寻常人家一般不会用,这安息茴香比之咱们本土的小茴香,气味更加浓烈,和羊肉一起烹制,完全吃不到腥膻味,反倒带着一点点辣,很是解腻。”
狄哥儿闻言吃了一口,果然无丝毫腥膻,浓香扑鼻,于是跟着点了点头,又夹了一筷子。
顾子青看着满满当当的菜肴,竟有股冲动将林忘叫过来,恨不得坐在他身边的不是狄哥儿,而是林忘,顾子青下意识一张口:“小华哥儿。”
“二爷?”小华哥儿今个穿着新衣裳,乌漆漆的头发上带着二爷赏的簪花,闻言,立刻上前,脸上挂着笑。
顾子青将话在嘴里滚了滚,已换了说法:“鞭炮都备好了?”
小华哥儿到底年龄也不大,一听说鞭炮,眼睛亮了亮:“都备好了,就等着二爷您一会带着去院子里放呢。”
顾子青点点头,压下心中失望,低头吃了口酒。
狄哥儿见顾子青兴致不高,也不上赶着说话,隔了一会,方执起杯子,敬道:“表哥,恭贺新禧,祝你招财进宝,日进斗金。”
顾子青和他碰了一杯:“你也好,新年吉星高照、身体健康。”
待吃完饭,喝过茶,围在顾子青身边伺候的就迫不及待地看着他,顾子青也知其意,笑着说:“这就去放鞭炮吧。”
众人虽没欢呼出声,但闻言同时笑眯了眼睛。
小华哥儿替顾子青披上玄色火狐狸毛鹤氅,狄哥儿身边的人也为他披上了一件白狐狸毛的斗篷,一众人跟在他俩身后出了屋。
一出门,扑面寒意,因吃了酒的关系,脸上却热乎乎,也不觉得冷。
小华哥儿站在地上吩咐一声,有人捧着鞭炮上来,当然并不是让顾子青亲自放。
顾子青道:“给后面的人都叫出来,过年了,一起欢快欢快,看看鞭炮。”
小昭去后罩房,不一会,就带着一溜人站在了院子两旁,顾子青下意识看向人群,虽现下天已黑,但四周挂着大红灯笼,又有人手提小灯笼,顾子青一眼就找着了林忘,见他和其他人穿着一样的青色衣裳,头上带着分发的小簪花,比之平时光秃秃一根簪子添了分柔和,一半身子隐在黑暗里,一半身子被灯笼的火光照亮。
顾子青收回视线,看向院子当中,说:“放吧。”
自然有人拿着鞭炮去院子中间点燃,霎时,噼里啪啦响声一片,底下的人即便做好了准备,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有的堵住耳朵,有的锁着身子,看着鞭炮大笑了起来。
放完鞭炮,小华哥儿带着众人跪在地上磕头,嘴里说着恭贺新禧的话,顾子青散了红包,又让人将准备的果子糕点给众人散下去,众人乐呵呵地攥着红包,鱼贯回了后罩房。
这些人一散去,难免显得冷清起来,顾子青又在院中站了会,听着宅子外面响声一片。
顾子青和狄哥儿回屋守岁,这不是他俩过的第一个年,狄哥儿平日睡得早,加上今日又吃了酒,顾子青又是一副不愿说话的态度,他根本熬不住,坐没一会,就开始哈欠连连。
像是往年一样,顾子青塞给他一个大大的红包,劝他回屋去睡,狄哥儿也不矫情,嘴上称了谢,就带着人走了。
顾子青一人坐了会,他平日却是睡晚惯了,也不困,又吃了几杯酒,方让小华哥儿伺候他洗漱,然后上床睡了。
这年里,整日大鱼大肉,下人们得了赏,伙食比平时好了许多,便有不少嘴馋的人,闹起了腹泻,林忘看着一盆盆的炖肉、丸子、肘子、腊肠有些腻,想顾子青这几日也吃的这些,于是初一早上打算做点清淡的。
顾子青院子里有几株梅花,前几日下了大雪,一朵朵娇小玲珑的红梅在雪中如烈焰一般艳丽。
林忘让人将落在雪上的梅花收集起来,冲洗了一遍就泡在了水里,然后手脚麻利地和面擀面条,切的细细的,也不用鸡汤、排骨汤煮,只取了泡梅花的水,煮了清清淡淡一碗素面。
小菜也是做的几样青菜、茶叶蛋,唯一的荤食就是拿清水煮的排骨,剔了骨头,将肉切的细碎,拌以调料,又点了点醋。
过年吃的比往常丰盛,顾子青反而有些食欲不振,加上昨日晚上又吃了不少酒,早上还是有点恶心,也不太想吃饭。
待看到桌上的饭时,顾子青又觉得有点饿了,所有菜色看着就是素素静静,香气里夹着一丝醋酸味,闻着就开胃。
顾子青坐在桌边,先看了那碗素面,提鼻子一闻,没有肉味,也没有菜味,真就是很纯粹的面的气味,再闻,方闻见一股几不可察的淡淡的清香,那股清香顺着鼻子一路钻进了胃里,疏散了连日来的油腻。
80谈话和装逼
让人关注的选秀;实则在年前就结束了;但传播八卦总是需要时间;尤其实在没有网络的古代;所以待出了正月,对于选秀结果的话题才在虞城兴了起来。
听说今年秀女资质普遍偏高,年老的皇帝自不必说;早已不再纳妃;却说今年可是出了位太子妃,连一向挑剔的皇后都夸她性情贤淑、沈明礼义;那位太子妃一时风光无限,说不准日后有大造化。
听了这些八卦,林忘才想起林家小妹林似玉正是这届秀女;林忘对这个世界的女人毫无概念,也不晓得像她这样的到底算什么档次的,林忘只求林家人走的远远的,永不相见。
最近林忘听多了选秀话题,不自觉常常想起林似玉,倒不是想她这个人,只是想起一些和她有关的事,林忘毫不知这是上天的预警。
这一日,顾子青给林忘叫来,后者已经习以为常了,以为又是无关痛痒的对话。
顾子青轻轻蹙着眉头,看着林忘,隔了会才道:“你爹良回虞城了。”
林忘听了,不亚于晴天霹雳,猛地瞪大眼睛,因这事太过突然,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房中并不只是顾子青、林忘两人,也是怕给林忘惹来身腥,顾子青虽挥退了其他人,但小华哥儿还是留在了身边,小华哥儿不知林忘和顾子青之间的事,但这么久了,也能看出顾子青待林忘有些不同,他见林忘说话无甚规矩,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林忘方知失礼,也咳了一声,歉意地看着顾子青,问:“二爷,您是从何得知的?”
“有人先去衙门打听你,后来又去你原先的饭店附近打听你去向,我派人查了,确实是你爹良没错。”
林忘皱起了眉,小华哥儿听了俩人的对话反而有些糊涂了,找林忘怎么会找到衙门?
说实话,林忘此时还并不担心,毕竟自家是在顾府,林家人轻易也找不到,没准过过也就丢开了,只是他们为何回虞城?当初林小妹可是说要留在京城,于是他问:“二爷,您知道林似玉她如何了?”
顾子青点了点头,他知道的信息,比林忘原本预想的还多:“你妹妹选秀得了三等,被虞城一富商看中,五月十八成亲,那人正是状元楼当家,柳若虚,柳老板。”
小华哥儿闻言,忍不住微微瞪大眼睛,这才知道林忘还有个妹妹,且那妹妹不久就要和状元楼老板成亲,他现下以为二爷之所以对林忘不同,多次容忍他,也是因为那个林妹妹的关系。但同时,小华哥儿知道林忘在顾府待不久了,他妹妹是状元楼老板夫人,那老板怎么能容易自己妻子的弟弟在别人府上当下人?说不准过不了多久,就会给林忘接走,一时间,小华哥儿有些羡慕他。
所谓当局者迷,又因林家人日后要在虞城安定下来的事实让林忘太过震惊和郁闷,以至于他还没想到这些,顾子青想到了,是以他有些为难,而且他也知林忘是不愿意跟林家人在一起的,否则知道这个消息后,不会紧锁眉头,板着一张脸。
顾子青试探地问:“若他们找到了你,想给你接走,你怎么想?”
被接走后再次被卖掉吗?林忘可还记得当初张氏说过,等林似玉有个好归宿后,再给他找个好人家,对于林家人来说,好人家就等于有钱人家,也不管那男人是不是七老八十,或是妻妾成群。
林忘看向顾子青,下意识摇了摇头。
顾子青的一只手缓缓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瞧了他一眼,慢慢道:“你要知道,他们若是找到你,柳若虚断不会让自己妻子的兄弟在别人府上当下人,定会向我要你,我和他有些交情,也不能平白无故拒绝。”
经他这么一说,林忘才反应过来,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有些无措,但他听出了顾子青还有后话,于是没急着开口,抬头看着他。
“你若是不想跟他们走,也不是没法子,还记得我上次说的吗?你若是便谁也不能带走你了。”
林忘楞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上次说的”,是指当妾那件事,顿时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捂住一般,有点喘不上气,对于林忘来说,回林家等着被卖给别人当妾,和留下给顾子青当妾,不过就是从一个水深火热的深渊,跳到另一个不太水深火热的深渊里,他的底线,永远是不给人当妾。
又说了,最后真若走到林忘被林家人接走的地步,他也未必会去给人当妾,林家人爱钱,若让他们知道自己也能挣钱,并且不比给人当妾挣的少,林家人最终会妥协的,虽然到时林忘会有摆脱不了的包袱,但也比给人当妾生命捏在别人手里好。
深吸一口气,从上次乞巧节过后,林忘总想跟顾子青摊牌,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也许不是最适合,但他还是严肃地看着顾子青,用再认真不过的口气说:“二爷,那个是我的底线。”
顾子青摸着扳指的手顿住,也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忘,企图从眼中看出一丝犹豫,但可惜没有,林忘的态度很坚定。顾子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他到底也是有脾气的,见林忘这样执拗,心中好像有团火,说出来的话却冷淡得无起伏:“既然这样,那你下去吧,我和柳若虚交情不算浅,他若开了口,我也没借口不放人,算卖给他个人情,于我也有益处。”
林忘咬了咬牙,轻声应是,然后就退下了。
屋中只剩顾子青和小华哥儿,小华哥儿看着顾子青阴沉的侧脸心中叫苦,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沉了有这么一炷香的功夫,顾子青忽然抬起胳膊,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幽暗的眸子山雨欲来。
随着瓷器清脆的碎裂声,小华哥儿将头压得更低,说实话,他完全不明白这俩人打的什么哑谜。
自从那次谈话不欢而散后,顾子青再没找过林忘,林忘哪还顾得上他是什么心情,现在满心想着林家的事,他这会知道自己早晚会被林家人接走,正盘算着日后该怎么办,如何说服他们不将自己卖给人当妾。
林忘有时也会想,自己拒绝了顾子青,后者定恼羞成怒,明知自己不愿意回林家,他八成会故意通知林家人自己在顾府吧。
心中装了事,这么七上八下过了十来天,始终没什么动静。
这一日,小昭来找林忘,说二爷叫他,林忘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低眉顺眼的进屋,垂首立在地上,顾子青挥退了所有人,包括小华哥儿,开门见山说:“林家人知你在我府上了。”
林忘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听顾子青说出来,还是觉得郁闷不已,但他的反应却出奇的冷静,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顾子青若真想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