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肉中。不待它撕扯,戚少商已猛地将筋骨用力一缩,挣脱出来,大腿根处却已经被扎出五个血洞。
“嗖”地一箭,从亘古洪荒里射出来,钉入狼头,余力不止,直将那巨狼带着飞出丈余,才重重摔进尘埃里。
在戚少商印象里,只有一个人,才能射出这样声威骇人的一箭。
抬头,却突然被谷顶凝成一线的阳光炫花了眼。
这样的血流成河面前,天蓝得简直让人心生疑惑。
光影里,有什么人,黑马青衣,正立在蓝天下那清瘦的风里。身后是重重铁甲,旁边有怒目金刚,他却衣襟如水,眼神悠悠,仿佛在以一种万分寂寞的姿态,勒马观春秋。
人与人的相逢,似乎总有其定数。就像戚少商与顾惜朝,通常以前者的眯目开局,以后者的扬眉终场。
——————————————————————————————
火,已上弦。
箭,已亮刃。
人呢?
脆弱的人经不经得起一次次的火石箭穿?
铺天盖地的,除了火光,还有号角和弓弦的鸣响。
清风断章之 狼烟 (3。 功名半纸 飞雪千山)(算了,不哄你们有豆腐了~~'')
草草,这章送你,默默地说,订金俄代小霍共同付下鸟~~
星星眼等番外~~
——————————————————————————
3.功名半纸 飞雪千山
北地干冷,山里阴气更滞,寒彻入骨。
月亮缺了半角,但出奇的亮和大,透过厚实帷帐打进来,仿佛能够伤人于无形。
戚少商最喜欢在这样的月下喝酒。
剑客和月夜本就有着不朽的联系。
他不怕夜凉如水,不怕月寒似剑,不怕形只影单。他怕的是天人永隔,怕的是咫尺天涯,怕的是多少豪迈欢笑的脸,一转身,便魂魄不再入梦来。
其实戚少商这个人疲懒非常。权势功名于他,从来都并非空气阳光。他向往简单和自由自在。追求的,不过是一颗快意恩仇的心。
快意恩仇的心……
九现神龙在刚亮起来的月夜里微微沉吟,叛过你,杀过你,算计过你,伤害过你,然而,又实实在在地救过你。这恩仇,要如何,才能算清?
有寒风掠过,篝火发出了阵阵爆裂的碎响。有兵士在换防,口令和说话声都放得很低。良久,有人坐在帐外的火堆旁,轻轻唱着战歌。
“旌戟蔽日兮,易水寒;出不往复兮,长铗弹;血溅大旗兮,男儿在;弓矢交坠兮,士争先;何惧埋骨兮,雄关前;匹马归来兮,天下安……”
戚少商双手枕在脑下,静静地听着,多少有点意外。
今晚以前,他并不以为秦飞轻名动天下的轻甲军里,会有人唱歌。还是这样,隐隐悲壮得,让人热血翻腾的离歌。在他的印象里,这群黑衣黑甲的兵士,从来都是手握黑戈剑,出没杀人场。就像在今日午后,那场山谷里的杀戳,千名黑甲军,面如铁石,弓强箭劲。风声中只见得星流霆击,火箭如雨。
坠石断路之时谷内已经被泼了大量桐油,火势一起,群狼便哀鸣干云,或左冲右突,或疯狂窜跳。那山壁本就陡峭,又沾了桐油,更是滑不溜手,上千只饿狼和牛羊一起,皮毛着火,哀嚎翻滚,同样叫人毛骨悚然。
几条铁索放下来,戚少商手持长剑,护那几个牧人一一攀上去后,才一拉铁索,飞身而上。头顶是湛湛蓝天,他在半空中一回头,只看到满坑满谷的火,皮毛烧焦的气息与腥气尘灰和在一起,绞成数股几十丈的浓烟,汹涌翻滚,直冲云宵。
待他们上来之后,又是一轮大石与巨木飞滚而下,那谷底却是连哀嚎的声音都淡了。谷底飘起大股焦臭之气,叫人闻之欲吐。待明朝霜雪灭了大火,这几千头牲畜,不管捕猎还是被捕的,都成了同一片焦土。
好煞气。好手段。(某鱼忍八住插花:小顾,这回你没有现代科学知识了吧,这素破坏生态平衡懂不懂你,咱北京为咩满城尽是黄金甲?就素你杀狼杀出来滴~~啪!某鱼被小斧PIA飞~~)
寒风过处,火光熊熊,麾旗猎猎。他立于崖顶,满面尘灰狼狈不堪。眼光余光处,一抹青影早已领着数百飞骑从南坡疾奔而下,驰进草甸。
沙尘弥漫,衰草连天。不过瞬息,鹰鸣已远。
心里暗暗觉得不对,但回首一看,跟他一起入谷的几个牧人,除了一人被流矢误伤至死外,其他几人都是死里逃生,脸上非哭非笑,尤在梦里一般。先前那少年不知是否受惊过度,紧紧拉着他的衣袖,全身一直发抖……
戚少商叹息一声,回过头来,少年尤拉着他的衣角,脸孔却埋在褥皮之中沉沉睡着。大帐之内并无更多陈设,寒气仍重,那少年不知是否梦魇了,四肢不停抽动。
日间那一幕,对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还是太惨烈了一些。不知在他的梦里,是不是还有那不死不休的狼嚎。
手指轻弹,一股劲气已送入少年体内,助他御寒,大腿骨上却是一阵剧痛,日间那狼咬得竟是极深,又在盆骨之下,任他刚强,头上也是淋淋冷汗。
身子才略动,少年已惊跳起来,嘴里兀自大叫,“狼,有狼……”待看到戚少商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又是一呆,突然猛地扑到他身上,“你……你就是那个救我命的大侠,啊,好多狼……火……”
戚少商浓眉一挑,哭笑不得的把明显还处于跳线状态的小孩拎开,“你再压我的腿……大侠都快被你压死了……”
大腿上五个黑洞汩汩流出污血,最深的隐可见骨。刚刚出去兜了一圈,偌大军营,十余顶黑色大帐巍然沉默,除了几头巨獒朝他象征性的叫了几声,那些执戈而过的军士,看到他,没有特别恭敬,也没有特别不敬,说到底只当他如空气一般。戚少商暗暗咬牙,什么样的人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兵,他大抵是不能指望会有什么军医会赶过来医者父母心了。
认命的叹了一口气,顺手扯来一块衣袖来撕开,埋头裹伤。
半响,才听到那少年细蚊一般的声音,“大……大侠,你……你作什么撕我的衣袖?”
“我的衣服都是狼血,你没看到么。”戚少商翻翻了眼,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低下头,继续捣鼓伤口。
狼牙入肉时他用内力反震了出去,没伤到筋骨,但一枚尖齿被一震之力断在了肉里。手里寒光一闪,那枚细牙已被一把匕首挑出来,尖利的齿尖散发着极洁白的寒光。他拿在灯下看,眼里闪过一丝气恼。
少年的声音更细了,“你……你不痛吗?”
戚少商想了想,决定老老实实回答,“痛。”
人生岂非有很多时候都是很痛的。不说,不露,不显于人前,不代表不痛,有些人只是能忍,忍得久了,麻木了,就会连自己也认为不痛了。
一时帐内寂寂无言,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戚少商轻道,“你是余家村余老丈的四儿子吧,你爹在青瞳镇上等你。”
少年一呆,“我正是余南,可你……你怎么知道?”
鱼腩?!戚少商仰头哈哈一笑,却牵扯了伤势,又痛得一皱眉,“我在冰原上遇到了你们村子的人,他们还以为你们已经被官兵杀了。”
“不,不是,我们是自愿的,那个青衣公子请我们进帐,他说,他说……”
“他说只要你们几个人带着方圆五百里所有牛羊,以身诱狼,他就有计全歼之,为边关父老除一大害,对么?”
少年余南又讷讷了,“你,你怎么又知道了。”
戚少商冷哼一声,那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他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只是,他上下打量余南,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虽有边塞儿郎的坚毅,身子到底还单薄,亏他狠得下这个心。
“不是的,是我自己硬要去的,” 仿佛看出他脸上的不豫之色,余南急急分辩,“那些狼……我姐姐去放牧的时候,连尸体都没找回来,还有隔壁村的小禄,五脏六腑都被掏了出来……”
戚少商一时也无言,似也不知怎么安慰这个攥紧拳头的少年,半晌,才轻咳一声,正要说话,突地帐帘一掀,寒意席卷。
扑进来的风沙令戚少商一时眯起了眼。
第一眼,戚少商就知道,这个人,在生气。
衣衫仍然翩缱,仪态依然清雅,但脚步过于轻渺,掀帘的动作也过大了。虽极力自持,但仍有一抹寒意在眼底,和着帘后折射的营光,微微闪耀。
他终于也生气了。戚少商突然觉得心情转好,不由微微一笑,“顾公子,一别月余,你可好么?”
那抹盘旋的幽光泛起了惊异之色,半响,才化作唇边的淡然一挑,“蒙大当家挂念,惜朝不敢不好。”
戚少商还未答话,已听得余南跳起来惊叫,“原来你们早就认识。”话音未落莽撞少年已被随军军士一把拎了出去,有伙夫将火盆、铺着厚裘的椅子以及紫金铜炉轮番抬了上来。
简陋的大帐一下温暖明丽起来,炉上煮着香茶,慢慢摇出股轻烟,刹那间,仿若时光倒悬,又回到了从前……
那从前,江南正软,细雨如烟……
那从前,白袍翩飞,执子笑谈……
戚少商苦笑了一下,捺耐住万马奔腾的思绪,隔着烟雾向对面看去,却听到悠悠冷冷的声音,“大当家不是从淄阳起就往东去了么,怎么又折回来了?”
看来自己的行踪一直没能躲过他的耳目,果然也是防狼般防着他哩。戚少商淡笑一声,眼里也看不出什么神色来,“突然想起北边还有点事。不过,顾公子不是急着去关上接掌兵权吗,怎么也舍得在这里耽下了?”
两厢里,各自凝望,慢慢沉吟,笑意加深的结果,是最终化作了眼眸深外的鬼影瞳瞳意味深长……
“哦,我倒是忘了,大当家必是去参加赫连少将军和息城主的婚礼。”顾惜朝眉梢一挑,凤凰也似的张扬愉快,“听说赫连大将军老怀大慰,瓦桥关上镐赏三天,倒也盛况空前。”
戚少商眼皮一跳。
是的,红泪。他从京城跟上轻骑军,一路向北,本以为他们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却不想,近万飞骑军不扰民不经官,甚为低调,秦飞轻与顾惜朝皆深匿军中,从不露面。跟足月余之后他终于也心烦,既瞧不出深浅,心里又着实挂着挫败而去的雷家诸人,终于在吃够了马蹄烟尘后,他给留在京里的铁手飞书一封,自己折马向东,预备去雷家堡一探。
谁想,走到半路上,就接到了一张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喜贴。
江湖第一美人,碎云渊高高在上的仙子,终于要嫁人了。
迎得美人归的,不是草莽出身的九现神龙,而是簮缨世家的赫连公子。
戚少商只觉得有什么,在心中轻轻一击,就碎了。再走时,已是看山山不青,瞧水水不流。
他自知,这一生亏欠息红泪甚多,但多年沉浮,两人情缘牵绊,也曾深渊相随心意互通,也曾回眸一笑山花满怀。
京师中红泪静默离去,他还尚忍得住满心酸楚,然而,一张喜贴,却让他清楚意识到,从今往后,为了一朵蔷薇而心喜,为了一个承诺而渡江的时光,永远不再。
迷迷糊糊间,似有一股力量,扯着他又向西北而来,路上也曾数番在去与不去间挣扎,最终把心一横。今生亏负已成定局,但自己的一份心意仍是要送到。疾走间,却又莫名其妙,在这雪原上撞上早应到大散关的顾惜朝……
想到此他心念疾收,再看顾惜朝手执了紫砂壶,目有嘲讽,似笑非笑,不由就微怒道,“顾大公子,你要杀狼便杀狼,怎么伤天和的用人作饵,难道边关牧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戚大侠说得轻巧,”顾惜朝冷哼,执壶洗茶的手一僵,显也是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