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傅汉卿只来得及低低惊叫一声。然后就是他自己坐的椅子忽然间碎了。他的身体一滑跌倒地上,身前的桌案忽然间打横飞起,正好挡在他倒地的身子前,坚实的紫檀木桌面堪堪替他挡下了一切暗器。
这不能不归功于他那位了不起的影卫了。千钧一发之际,一脚把傅汉卿的椅子踢碎,一掌拍倒桌子挡暗器,百忙中还及时出剑,无巧不巧,挡住了那百媚朱唇里射出的一道飞针。
那针上气劲奇强,竟生生自狄一剑身上穿了过去,狄一虽及时一偏脸,到底没能完全躲过去,整个木面具竟因这一针之力而四分五裂,露出他那布满刀痕的狰狞面目来。
狄一心中虽自惊骇,手中却片刻不停,剑势如行云流水直刺向那案旁舞姬。这一转一折之间,剑法气势竟极之自然,毫无临时改向的艰难感,倒像这一剑本来就是劈向那女子一般。
这舞姬吹出一针,身子向外略略已旋,以避免被自己人射来的暗器误伤,只这一耽误之间,狄一已救下了傅汉卿的性命。
她身子堪堪旋了一圈,眼前剑势已如惊雷闪电而来。这女子不慌不忙,不退反迎,这一转一折一进一旋之间,依旧是一场绝美的舞姿。随着她飘舞的身形,七彩的霓裳在狄一眼前旋成万丈红尘,迷人眼目,而在那 至美至丽的衣裙里,光影一闪而逝,一逝又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竟连现十三次,分十三次都击在狄一的剑身上。每一击,都击在剑势最弱,气力最微之处。
狄一飞身扑击,舞姬一舞而迎,华美舞衣里,光华闪转,谁也看不清在交睫之间一共交击几招,全部过程,不过是狄一一扑,舞姬一旋,然后二人身形便已交错,狄一持剑冷然立定,舞姬脚踩舞步,飘然而退。
舞姬的七彩虹群因着刚才的疾旋,犹自徐徐飘动,独她双手之间,竟是空空如也,刚才那倏出倏收的武器,不知藏于何处。
狄一面具后的眼眸,冷若玄冰,持剑的手,定若磐石,而挺立的身姿,如松如岩,不动如山,若非那一滴滴鲜血缓慢而单调的落地声,几乎没有人能看出,刚才那一交手,他已吃了亏。
第七十三章 幽冥夜叉
这一串交手,虽复杂惊险,却只不过发生在一刹那间。
从美人偷袭,两个奏琴人持剑发暗器攻击,狄一出手相救,到现在,暗器被挡住,狄一且与美姬交手一招,其实只不过是两三个交睫的时间。
然而在生死关头,这刹那的时光,已足以扭转战局,足以追回性命,足以判人生死。
卓云鹏与副坛主已经回过神来,怒吼着跃了起来。
一个飞身拦住那持剑扑向傅汉卿的老人,一个挺身拦住那双手犹自不断在空中挥舞,每一动作,便会有暗器满天纵横的文士。
二人刚才为乐舞所迷,若是这两个刺客攻击的目标不是傅汉卿而是他们,怕是不死也伤。
此刻惊觉过来,自是又羞又恼,愤然而站。
此时傅汉卿亦堪堪从桌案后面爬起来,爬着桌沿,面带愕然的看着战局。
此时厅外亦是忽然喊杀之声大作。兵刃交击之声不绝,想是在外院演杂耍的其他人。也已动起手来了。
此时厅里厅外都是一团乱,外头杀声不绝,而里头呢。到处是刀光剑影,满眼是酒器飞舞。偏偏在这一片可怕的混乱之中,居然还有一个人安然不受丝毫影响。
狄九依然在自斟自饮,刚才的绝世歌舞,现在的惊险杀伐,与他好像没有半点不同。他安坐案前,没有挪动一下。
继续吃菜,继续喝酒,不同的是,筷子除了挟菜之外,偶尔也挟住一两颗不小心射到他这边的暗器,神色不动的抛开,继续挟菜。不同的是,偶尔有几滴血溅到他杯子里,他就信手倒在地上。毫无不耐之色的重新为自己倒满一杯。
这一回,傅汉卿可就不能跟他一样置身事外了。一听到外面喊杀声起,傅汉卿的脸上就略略有了些紧张。再往厅里四下一看,所有人都打成了一团。
身边靠得最近的战团就是舞姬与狄一。确切地说,应该是舞姬一直试图攻击自己,而每一次都被狄一缠住。
刚才一招硬拼,狄一吃了亏,虎口都给震裂了,这一回不敢再同舞姬硬接招,,只是每回舞姬一攻傅汉卿。他就直接攻击舞姬要害,迫其回招自救。一时之间,舞姬也奈何他不得。
傅汉卿打架不怎么样,看打架的眼光却素来是最毒的,虽知这舞姬武功似略高于狄一,但短时间内也不能把狄一怎么样,这才略放了点心。复又再看厅内两个战团。
副坛主与那个老者,打得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但那个用暗器的文士,因被卓云鹏逼到近处,暗器施展不开,已是被打得再无还手之力。
傅汉卿看到皱了皱眉,再侧耳挺挺外头的打斗之声,眼中焦急之色更浓。
那文士且战且退,双手连掏暗器的功夫都没有了。只是一退再退,三退,忽得背上被柱子顶实,竟是退无可退,身形略一迟窒,卓云鹏那雪亮的刀影,已是当头劈到。
另一处老者如疯魔一般要往傅汉卿处冲去,副坛主舍命相拦。这二人,一个是早存死志的刺客,一心一意,只想往前,一个是满心含羞的护卫,只想舍了性命拦阻刺客,在教主面前为自己的过失挣回一点点颜面。
这二人武功虽不算很高,但交手却极之惨烈,竟是刀对剑,伤拼伤,命斗命的。几乎每一出手,都是只攻不守,以伤换伤。几招下来,已是鲜血四溅。两个人又伤又痛又着急,都是杀红了眼。老者一剑对着副坛主当胸刺到,副坛主也是眼也不眨一下的一刀对着老者的脑袋砍下去。也不知道是他们不怕死,还是两个人都杀的疯了,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没人闪没人让。
傅汉卿对武功了解太深刻,那边看几个人招式一展,气机一动,心中已经叫糟糕,飞身往前掠去,同时口中急叫:“冥影迎风,冥光泄地,冥风折首……”
那文士本自闭目待死,耳旁忽传来这几个再熟悉不过的招式,想也不想,身形一折一曲,同时曲指弹出指间暗藏的仅有的几根飞针,借着卓云鹏躲避之时,生生自卓云鹏攻击的死角之间滑了出去。
然这样死里逃生,他的脸色却反而一沉一白,神情倒似比方才待死之时更是惊惧了。
副坛主与老者之间,也在这时凭空多了一人。傅汉卿有心阻止他们同归于尽,出尽全力,堪堪在最后关头拦在二人之间,双手扣住了副坛主的刀,因怕自己发力震伤了副坛主,所以不敢以内力反攻过去,双手十指立被割伤。好在他本不惧痛,神色不变的略略侧了侧身子,硬生生用左肩受了老者一剑。
同时,傅汉卿仰天发出一声大喝:“全部给我住手。”
这一声喝,却是他运功喊出来的。这也是他这段日子行走江湖之后,找到的唯一一个在混乱中可以不伤人却能控制局面的有效方法。
以他的内力,这么一喝出声,又何止是惊天动地。
舞姬身形一错,脸上立时一阵苍白。
狄一连退数步,几乎站不住桩子。
狄九倒还坐在原处没动,只是他在这一刻。凝聚全身真气,抵御这一喝之威,虽不至失态。但掌中玉杯已然粉碎。
连他们三人尚且如此,就更不要提其他人了。卓云鹏等四个正在缠斗中的人同时觉得真气在体内乱窜,一起踉跄后退,一起努力想稳住桩,然后一起失败的跌倒在地。
同一时间,外头的喊杀声全部静止,也再无劲风破空声。想是所有人都被傅汉卿这一喝给震散了真气,震伤了内腑。
连功力比较高的正副坛主都趴下了,那些弟子们,以及和弟子们缠斗的人,想必一时半会都是起不来的了。
傅汉卿叹口气,放下手里扣着的刀,又随手拔下扎在肩上的剑,也没看这上头流着自己的血。就信手抛开,走到副坛主身前,轻轻拍怕他的肩,一股柔和的内息悄然在其体内转了一个周天。
副坛主只觉心宁神和,气息恢复。忙挺身站起,失望的望着傅汉卿的伤:“教主……”
傅汉卿摆摆手,止住他的话:“你先出去看看,清点双方伤亡,所有受伤的人都要立刻照料。不要去分敌我。也不要亏待敌人,理由我待会儿告诉你。”
还能有啥理由呢。不就是教主要当好人,教主不肯杀人,教主要让我教改变形象,从此要以德报怨吗?只是,若是当好人就要忍气吞声,让人杀到头上来也不还手,这好人当得太也窝囊了,我们倒宁愿当以前那见不得光的坏人罢了。
在场两位正副坛主心里头都在犯嘀咕,只是傅汉卿刚才所表现出来的一喝之威,太过震慑人心,就算他们心里不舒服,一时间竟谁也提不起反抗的念头。
副坛主领了命便立时出去了。
傅汉卿又上前,轻轻一掌拍在卓云鹏身上,助他平定被震乱的气机。
卓云鹏恢复之后一跃而起,怒视着那以文士,一老者,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行刺我的贵客?”
“什么贵客不贵客的?不过是魔教见不得光的畜牲。”老者切齿冷笑“除魔卫道,死又何惧,要杀要刮由你们便是。”
卓云鹏神色略震,惊道:“你们如何察知我们身份的。”
“是左兄告……”那文士脱口便道。
老者脸色一白,怒喝:“住嘴。”
文士凛然一惊,语声倏然而止。
但这对卓云鹏来说已经够了:“好一个左明月,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待我先收拾了你们,再去收拾他们。”
他抬起掌就要狠狠拍下去。
傅汉卿忙拦到他身前:“慢。”
卓云鹏脸都青了,切齿道:“教主,你宅心仁厚,但同这样不知恩义的狗东西是讲不得仁厚的,请容属下除了他们,再向教主请罪。”
此时此刻,他心中对傅汉卿已生起了极端的不满。平白的硬要放走左明月,平白的给他们绘出一幅未来的光明画卷,凭白的教他几乎相信,他们的生活会有极大的改变。
原来全是假的,左明月前脚刚走,后脚刺客就来了。什么明月楼再不是后患,根本不可能。教主的手段完全没有用?什么有了官府的扶持,修罗教弟子就可以在阳光里生存,武林各派,何尝肯放过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尊敬教主的身份,又惧怕刚才傅汉卿的一喝之威,卓云鹏对这个妇人之仁的教主,几乎就要不客气了。
傅汉卿苦笑:“你不要太激动了,他们不是左明月找来的。”
“怎么不是,此人的暗器手法,分明是飞羽门的招数,还有那人的剑法,正好是当阳派的剑路,这两家门派离临川城都不远,且与明月楼是世交……”
傅汉卿摇头:“那人的当阳剑法是的有板有眼,但配合的心法却是冥心诀,这人的暗器虽是飞羽门的招数,但最后逃生那几招,却是冥影针和冥风步……”
他转头,望向那自他大喝一声之后,就一直冷冷立在大厅一角的绝美舞姬,轻轻叹口气,眼神有些无奈:“我说的对不对,夜叉王?”
第七十四章 单独谈话
“你果然是夜叉,以前你一直以男声欺瞒我们?”满堂震惊之际,狄一是第一时间怒视舞姬之人。
夜叉王是修罗教诸王中,最任性的一个。统领着战斗力惊人,几乎形同杀手组织的冥军,游离于诸王之外,很少出现在总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