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遮掩的哽咽声从喉间流露,狄亚闭上眼睛,月光下两行清冷的水涟沿着颊面流淌而下。
“是谁赋予你那么伤我的权利?”
“是你!”莫祈在窗台上掐灭烟头,迎着晚风拨了拨头发。
“……我?”狄亚咬着牙齿瞪他。
“对,是你!”转身双手抱胸,莫祈挑起下巴看他。一贯的傲气和狂妄,笃定到惟我独尊的的架势,刚才那一刻的神伤和哀愁犹如作戏般虚假。“什么样的人才能伤到你?第一,争权夺利的仇人,像王叔;第二,与你有利益冲突的人,像莱希尔;第三,你爱戴敬重的亲人,像陛下;剩下的一种,就是你心爱的人……”
“胡说!”狄亚咬起唇角,慌张到后退一步。
莫祈笑了,很愉快地那种。“看吧,我刚才就说了,只要你不知所措或者在说违心话时,就会咬嘴唇。”
“你……”他的坏心眼和恶劣不是今天才领教,但此时却最让他难堪。“我说过,我决不原谅你!”
“没关系的狄亚,介意我的身份也没关系,不原谅我、永远都不原谅也没关系。原谅又如何?不原谅又如何?心在我这儿就好,如果真的讨厌我,会容忍我在这里聒噪了这么长时间的废话么?狄亚,从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这颗心,我偷定了!”
伸手触摸他的胸口,到了面前的手被狄亚狠狠挥掉。“你哪里来的满满自信?凭什么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在这里乱说?我自己的心意自己清楚,不需要你来说明!”乱了,彻底乱了。气愤和不甘快将他的血液都燃烧起来。如果一开始他就那么笃定他的心意,那么先前的对话算什么?他当是白痴吗?
原本那么平静超然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被他挑起自己所有的情绪?
“你说了的,你想我!”
看进他得逞后的漆黑双眸和嘴角边得意的弧度,狄亚明白自己又被他耍了。冷静,他需要的是冷静。立即转身,不再看他,前进的身子却硬是被一股蛮力捭回,正想打掉那两只捉住他肩膀的手,却让他很快缩下去缠住了他的腰。
“放开……”狄亚惊到拼命挣扎。
“真的要我放开吗?”莫祈把他逼到背贴着墙壁,消褪邪气的笑容,脸上的表情认真地可怕。“你刚才问题在很久之前就问过我,你早该明白,我了解你、我看得透你,是因为这个世上一直注视着你的人,是我!”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来,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我视你如弃履娼妓,那我来这一趟岂不很是可笑?”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娼妓吗?如果昨天晚上的人不是我,你也会对那个人敞开身体?”
“你以为,我真会为了一个毫不重要的人挡下这颗子弹?”
强迫地拉起他的手抚摸他左肩的伤,被他强横的气势征倒,狄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微微凹下去的粗糙质感,抚摸这一道为他留下的伤疤,差点以命换回的伤疤,如果说他一点都不动容,绝对是骗人的。也许昨天晚上他就碰触过,但是和没有鲜明记忆的碰触不同,此时实实在在的触摸,心里因此泛起的微妙感觉,让他微微眩晕。
“你总是……总是这样迷惑我……”想哭,为自己如此轻易被他抓住情绪,也为他身上那道为自己挡下子弹留下的伤痕。
“说你喜欢我!”凑近他的脸,深邃黢黑的眸子变得柔和,温热的气息全喷在他颊上。
“……我讨厌你!”狄亚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明明喜欢我的。”莫祈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摩擦到他唇角。
“我真的讨厌你!”
“也喜欢我吧?”
“你好可恶……”狄亚真的快哭了。
“那就是承认咯?”
“才不……嗯……”
唇被封住了,连心都要陷落的深吻。湿热缱绻的舌,紧拥住他腰身的强健臂弯,熟悉的体温和味道。被他亲吻的地方,被他碰触的地方,全身都在敏感地感受这个拥吻自己的人——这副唇舌,这双手臂,这个身体……他喜欢这个人,每个细胞都深深感觉到这点。
狠狠咬上卷住自己不放的舌头,血腥味很快在口腔里蔓延开,却丝毫没影响他执拗地亲吻。
不知不觉中颊上变得湿湿的了,狄亚发出一声类似抽泣的呻吟,由被动转为主动和他纠缠起来。
“我喜欢你……喜欢你……”带着哭腔,间歇中的模糊声音,引发了抱住自己男人的更大热情。
堕落吧,死吧,永远不要让自己有再爬上来的机会好了……
尾 声
晴朗的早晨,凌乱的床褥上,薄薄的羽被在阳光下勾勒出修长的人体轮廓。酣甜满足的睡像,虽然眼角边隐约可见干涸的泪痕,却仍不失为一幅绝美的睡美人图画。蜷身往外床缩了缩,仿佛想从什么地方汲取温暖,寻找安心,然预感到某种不对劲似的,一双整齐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眼睛睁开,预感成真。身边空荡荡的床位,昨日陪伴整晚的人已不在。
“可恶!”狄亚几乎是跳坐起来,不顾下身的疲惫酸痛起身下床。一晚放浪的羞耻都无暇有,愤怒中更多是不见心上人的惊慌和无措。
那个该死的混蛋,如果敢再在他面前突然消失,他一定天涯海角也要把他追回来杀掉然后自杀!!!
披了件睡衣就往外冲,门一打开,不想门外却站着作敲门状的弗尔科恩。没预料他会出现的狄亚当场愣住;弗尔科恩看着衣衫不整的他也不由征了下。
“哥……”多时的相处,他已经能很顺畅地在两人独处时唤他一声哥哥。“你怎么来了?那勒斯呢……”狄亚有点慌张地问。
“是我让他不要通报的,只是想来看看你。”弗尔科恩踏步进来,随意地四处张望。狄亚忽然想到凌乱褶皱的床铺,急忙跑到他前头,一边用身体挡住可以看到内室床位的位置,一边结巴地问他要不要喝茶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要麻烦那勒斯了,说几句话就走。”弗尔科恩笑了笑,狄亚看着那抹笑容却觉得有些微妙和诡异。“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来的。”
“受人之托?”狄亚狐疑地看他,“何人之托?找我有什么事?”天下还有需要他帮忙人的吗?既然能请得动王兄,他又能做什么王兄办不到的事?
弗尔科恩笑而不答,垂下眼睑看着狄亚身上的某处,问道:“他昨晚来过吧?更确切地说,前晚就来过了是不是?”
被发现了!心中一紧,狄亚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那么激烈的方式,不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是不可能的,那个混蛋似乎也相当热衷在他身上显眼的地方烙印记,而他居然大条到没有及时遮掩住……狄亚尴尬地红透了脸,双手拉住衣领直紧紧地扣住。
“别再用力了,想勒死自己么?”弗尔科恩握住他手,把他紧紧贴在颈子边的双手拉开。狄亚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没强迫你吧?”认真的口吻,“如果是的话,我一定宰了他……”
“没……没有强迫我……”狄亚急急抬头替他辩解,一时也忘了刚才自己想过要杀他再自杀的事。然而看到弗尔科恩脸上打趣的笑容,狄亚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哥……”狄亚脸又红了,不过这次是被气的。什么人不好学偏偏要学那个混蛋?还是这么些年里他的王兄早就会捉弄人了?
像是撒娇的语气,弗尔科恩忍不住怜爱地抱了抱他。“刚才那么急地冲出去,是要找他吗?”
“嗯。”狄亚的脸色暗淡了下去,“他又不见了,没留一句话,也没留一个字条。”
“我的狄亚真的那么喜欢他吗?”弗尔科恩叹息,“他那样对你,还是要他?就这样丢下你,还是要追他?”
“不知道,我不知道将来会什么样子……”狄亚把脸埋在弗尔科恩厚实的胸膛里,不同于被莫祈抱在怀里的热情和让他紧张心动的感觉,那是温暖到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港湾,能为他遮风避雨,能容忍他的撒泼任性,正如十多年前的感觉一样。“可是我喜欢他,喜欢到自己都奇怪怎么会那么喜欢一个人。”
因为喜欢,所以接受。即使他曾那么对他,即使他都没说一句对不起,他还是拒绝不了他,拒绝不了自己的心意。压抑自己的心情是很痛苦的,昨晚被他诱惑着承认自己的感情时,突然间发觉没有比袒承更让他轻松的事了,如同卸下压在心头的磐石,释然了,豁然了。
背德也好,叛逆也好,伤害也好,堕落也好,他尝够没有他在身边的滋味,如果世上真有地狱,只要有他陪,他甘愿万劫不复。
只要,他也要他……
微微叹息声中是对心上人不易捉摸的愁思。那么轻易抛下他消失,他该怀抱怎样的自信看待他和他的关系呢?
诱惑的话,甜言蜜语,但似乎,他从没说过喜欢自己,爱自己。
“这是他托我给你的字条。”从衣袍内掏出的长纸条,弗尔科恩把它递到狄亚的面前。狄亚仲征地接过,展开,上面只有简单但强劲的几个字:“塞拉湖畔,忻嫠林旁。”
“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那里等你。”
“那个混蛋在想什么?”狄亚几乎条件反射地就想往外冲,迈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那个。停下脚步,他微微红着脸转身,弗尔科恩一副“男大不中留”的苦笑表情。
“他把这个交给我时说,去与不去由你自己决定。不去没关系;去了,”弗尔科恩顿了顿,“就不能回来。”
“……”
“他说那番话时的神情和语气时自信到让人火大,好象我的狄亚一定会跟他走似的,那时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可是现在,看你刚才的反应,倒是我想错了……”
“好不容易才和我的狄亚和好,短短一个多月就要分离了么?莱希尔不在了,你也要走,这皇宫的日子还真要寂寞了。”
微微的笑,狄亚却没忽略那里面的酸楚和寂寞,听得眼睛里都快浮出水气了。“我不去,”狄亚抱住弗尔科恩,“我不要和哥哥分开。”
弗尔科恩呵呵笑出来,“不去,以后哭鼻子,可不要后悔哦。留在这里,或者在塞尔宫,你能做到忘记他吗?你能幸福吗?想想他离开后的一个月里,你想他想成什么样子。”
“可是……”
“他让你自己选择,说是尊重你的意愿,虽然我不认为那种人懂得什么是尊重别人的意愿,不过就算是做形式,我也不可以输给他。你长大了,自己的人生自己可以做主,去还是不去,由你决定吧!”
“他为什么要托你给我字条?”抬起头,狄亚才想到这个问题。
“人家嫁女儿,我是嫁弟弟,他再怎么嚣张,也不敢不经过我这个兄长的同意就拐人呀。”
狄亚笑了,弗尔科恩也笑了,重新把他搂在怀里,两个人笑作一团,笑到眼角都溢出泪水来,笑到无声地搂抱在一起只有哭泣。
“狄亚,真舍不得你……”
接近秋末,大多绿色植物消失色彩的时候。塞拉湖畔,忻嫠林里的忻嫠树却依然郁郁葱葱,绿色昂然。天气很好,虽然风刮在脸上凉凉的,阳光却又照得人暖洋洋的。林边大树根下躺着的修长人影,懒懒地舒展身体,嘴里叼着片针叶子,似乎享受好天气的闲适姿态,细看之下却可以发现,树阴遮掩下的双眼,正锐利地注视着湖边大道上的点滴动静。一片尘土随风飞扬起,都会引起他双眼微眯地进一步观察。
很显然,他在等人,而且从他眉头深锁的模样看来,已经有点不耐烦。
他可以赌世界末日不会是今天一样自信他的宝贝儿会来,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太阳由高挂枝头渐渐转为日落西山,忻嫠林慢慢被傍晚的彩霞染红一片,他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