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闻言一愣,撑目望去,被围住的男子正不耐烦的看着郝平等人,一个转身,脸冲戚顾二人的方向,这一看清面目,着实惊了两人。
那眉目,那样貌,不正是被封在冰块中的斐然。
看来是贺神医把他治好了,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赫连家的将士认定为通辽的奸细?
戚少商回头关切的看顾惜朝,见他脸上有点变色,显然还是无法释怀当年的那件事。
戚少商攥住顾惜朝的手,只用这动作传递自己的心意,果见顾惜朝面色渐好地冲他一笑。
里面郝平正冲斐然怒指道:“果然是你这狗贼,帮助辽人,杀我将士,你有何话说?”
斐然却是一皱眉,语气比他还横:“谁是狗贼?我只管取道,谁拦着我,我便杀谁。谁管你们是辽,是宋?你们害我追丢了人,我还没找你们算帐呢?”
“你…休的狡辩,你分明是通辽的奸细,杀我众多士兵,协助辽狗,证据确凿,如今还不思悔改。今日我定要把你捉拿。”
气得郝平手中长枪一抖,挽出个枪花便刺向斐然。
斐然冷笑,手中摸个茶杯,轻轻一甩,飞射到那柄长枪的枪头上,先是清脆的瓷与铁相撞的声音,长枪弯的象吃重的钓竿。
接着嘎崩一声脆响,枪杆竟从半截生生断裂,疾射出去,扎入墙壁中。
此时,那茶碗才最终坠地,劲力所致,跌成了一堆碎瓷片。
这些不过是瞬间的动作,在这瞬间后,斐然又抛出了一个碟子,这回它的目标是冲着郝平的脖子。
碟子普通,到了高手手中却是见血封喉的杀人利器。
眼见郝平性命不保,顾惜朝的小斧却甩了出去,电光石火间的碰撞,生生碎裂了碟子,卷的白瓷片呲了一地,直惊的眼见此景的郝平脸色变成灰白。
顾惜朝站在原地,等着收回小斧,他只是眼见斐然杀人不舒服,才会出手,仅此而已。
斐然却一直痴然的看着那只转动的小斧,手一抖,扶住了桌沿。
直到小斧转回它发出的位置,斐然的头也慢慢跟着转动过去,他看到顾惜朝,却是意外之色。
“你,怎么会使神哭小斧?”
顾惜朝默不作声,手中小斧转到速减,手一抹,收入囊中。
从惊魂中醒过来的郝平,看清戚少商,竟是一喜,叫道:“戚大侠。”
戚少商愣道:“你怎么认得我?”
郝平笑道:“戚大侠来找我们赫连爷的时候,我见过您。”
这倒也可能,戚少商指着斐然冲他道:“我看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认的他,他应该不会是什么通辽的奸细。”
斐然更是奇怪,他转而看了戚少商半天。
“你怎么会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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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你,在你被冰封在冰块里的时候。”戚少商笑。
他知道顾惜朝不愿意跟斐然说话,便替他解释道:“他是谢明阳前辈的徒弟。”
他和斐然、郝平谈了半天才搞清,原来嫁到辽国和亲的小玉偷偷给边关带信,说辽军不日攻宋,郝平和他兄弟郝威正是奉了赫连春水的命令,作为先锋早大军一步抵达边关。
他们这一行,半路上遇到去攻打界江镇的辽军,两方避无可避的开打,本是赫连军占了上风,谁知半路冒出个斐然,他气势汹汹,一路杀过去,竟是帮助了辽军,重伤了宋军,更使郝平和郝威乱军中失散,怎不让郝平心内火起。
斐然却也是忿忿然的:“谁让你们打仗也不找好地方,若不是你们突然杀出来挡了道路,我怎么会没追上明阳?”
戚少商一惊,道:“你是说谢前辈在这附近?”
“他八月初三要在这里与人决斗,人当然在附近。那天我远远的看到他,只可惜被这帮人阻挡。”斐然说着仍是狠狠瞪了郝平一眼。
戚少商还是摸不清头脑,斐然是怎么知道谢青阳在这里?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女子,着一身淡粉的轻纱,虽已看来年过三十,一张脸却也如雨打海棠般灵致。
她微微皱着眉头,一进来对上顾惜朝是一楞。
“是你?”
随即又转向斐然问道:“你可找到他了?”
斐然摇头,她的脸色随之一沉。
“离八月初三只有两天,再找不到他就只能看他去决斗了。”
顾惜朝突然道:“和苏炎彻余决斗的就是他?”
戚少商猛醒,这件事他也有耳闻,苏炎彻余乃是辽国国师也是第一勇士,他天资异秉,自二十三岁出山,未尝有败,早已是关外武林中的神话人物。此人已有数十年未与人决斗过,到了他那个境界,本就匹敌者稀少,更何况与他决斗的是个无名之人。
那女子点点头,叹道:“明明只是去天山,谁知他怎么会和苏炎彻余遇上,还约定在月崖岭决斗。”
原来这女子正是琴韵的主人霍海棠,她知道决斗的消息后,就失去了谢明阳的踪迹,因揣测谢明阳会回剑庐,她急急返回,却遇到了被贺神医治愈的斐然。
在那时,过去的恩怨也没心情拿出来清算了,霍秋棠始终还是在乎谢明阳的死活,她和斐然一路过来寻找,就是希望借助斐然阻止谢明阳决斗。
谁都知道,和苏炎彻余那般高手决斗,根本是九死一生,难怪霍秋棠会如此着急。
有戚少商的面子在,郝平也便没有再追究斐然的过失,何况,他也知道自己追究不起。他帮戚少商找到当地的县衙,发动衙役去四处搜寻谢明阳。
一行人被安排在县衙的驿站休息,戚少商送郝平离去,便来到顾惜朝住的房间。
敲门进去,顾惜朝正站在窗边,他已经换回了那身熟悉的青衫,依旧飘逸,背影略有些清瘦。
戚少商走近他,笑问:“在看什么?”
顾惜朝回过身,背后是一面灰色的石壁,在窗外湿漉漉的流淌着泉水,他的卷发随微风飘荡,整个人与景色浑然一体。
他轻声道:“看时间流动。”
戚少商也看那石壁:“时间流动真的能看的到吗?”
顾惜朝点头:“可以,我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过去,曾经有很多抓的住的,错过了,抓不住的,还是顺着指缝溜走,我疯后醒来曾觉得万物都很虚空,我该做什么,什么值得我去做,没有答案。”
“所以你那时就想还清欠过的债,是吗?”
顾惜朝一笑:“有这个想法,因为我突然很厌倦欠人的感觉,我想如果那时有机会让我替你或者铁手死,我会的,只要想到你们这两个大侠一辈子都会欠我这个坏人还不了的债,就够开心的了,命不过是很淡很轻的东西,有何珍惜?”
戚少商拉住他,沉声道:“那是以前,现在你的命不是轻淡的东西,我珍惜,很珍惜。”
他顺势拉着顾惜朝坐到桌前,带着点神秘的笑,打开他刚才放到桌上的包袱。
一面棋盘,两个细藤编成的棋篓,打开盖子,是那黑白分明,泛着莹润光泽的棋子。
戚少商道:“记得我说过很遗憾我们没有一起下过棋吗?从现在起我要把我们没做过的都补回来,就从下棋开始。”
没做过的都补回来,野心好大啊。顾惜朝瞪眼看着他,摇头道:“我现在才知道我狠却比不过你狠,我狠只在取人性命,你却取人的心,而且要全部的,一点都不剩。”
他的说法让戚少商微笑,正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狠,因为我爱你。”
虽然在冰室里已经听过这样的话,但这样直面还是第一次,顾惜朝闻听脸上竟有些微红。
戚少商瞧着他有些窘意的样子,哑然失笑。
顾惜朝被他取笑,却不动声色,反而把一张脸贴到他面前,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挑逗的道:“那今晚你就做件以前从未做过的事?”
语句一顿,看戚少商眼睛里动荡的厉害,不禁忍笑接道:“在床边看着我睡觉。”
戚少商啊了一声,明白他在使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就势吻上他的唇,权把便宜占了再说。
一阵唇齿纠缠之后,戚少商把人放开,却认认真真的道:“我愿意。”
听闻镇外的一个木屋内出现过陌生男子,霍秋棠和斐然立刻奔了过去,戚少商知道此时不宜让顾惜朝看到谢明阳,便把他和两个小丫头留在了县衙,自己跟了去。
木屋外,斐然和一个高高的男子面对面的立着,看到他们俩的眼神,戚少商突然有种从心底里涌出的感动。
一对分别了十多年的爱人,终于再次相见,那是怎样复杂,隔世的心情?
他们俩的动作好象在同一刻开始,一起发生着变化,斐然投入了谢明阳怀中,谢明阳的手抚上了斐然的脸颊。
那两双眼睛里,盛着相同的爱意,相同的喜悦,相同的期盼。
“我终于在你决斗前找到你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我会在你身旁。”
霍秋棠差点没被斐然气死,本来就是拉他来说服谢明阳不要去决斗,谁知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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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阳笑,这个男人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象天生就有一种光芒,天神一般的光芒,让人很想去把他放到高高的位置来仰视他。
难怪苏炎彻余要跟他决斗,只凭这气质就已配的。
他握起斐然的手,此时流露的却是凡人最普通的感情,声音沉沉的道:“有你,我不会输,更不会死,别去,等着我。”
斐然点头,两个人之间,象只有彼此一般,再也看不到旁人的存在。
霍秋棠跺足离去,气的一个燕翅翎飞出去,砍断了几棵碗口粗的树。
戚少商知道,此时什么都是多余的,霍秋棠的火更是劝不下去,干脆回了驿站。
他把那两人的情景告诉给顾惜朝,顾惜朝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话:“要是你,也同样会去,要是我,也同样不会拦你。”
戚少商惊讶地看着顾惜朝,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顾惜朝,而谢明阳为什么不能和霍秋棠,反钟情于斐然,因为他们都不会把爱当网来捆绑自己的爱人,而他们也同样不会依附于什么,这样的爱,才是让他和谢明阳那样的人无法逃脱,甘心陷入的。
斐然和霍秋棠三天后回到了县衙,两个人都是脸色不善,谁也不理谁的,一副有仇的模样。
霍秋棠说起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让他去决斗吗?这下好了,人回不来了,你满意了?”
“他不会死的,月崖岭没有任何踪迹,我相信他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听他们说的,似乎谢青阳去决斗后就没了音信,去月崖岭又没搜寻到任何线索。
戚少商皱眉,他这几日也在打听着那场决斗的消息,可据说那天黄沙漫天,遮盖了月崖岭,两个决斗的人谁胜谁负无人知晓。
如此说来,此话是真,两个人都是生死未卜。
他这里还寻思着呢,那边斐然和霍秋棠已经打了起来,霍秋棠那一肚子的火终于爆发了,而斐然显然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不但是打架,还带着杀着,燕翅翎飙了出来,满屋随手能抓到的东西也几乎都腾到了半空中,戚少商觉得,这个县衙不保啊。
顾惜朝却只有一个动作,拉起戚少商离开那个乱七八糟的地方。
他拦住听到声响要进去查看的衙役,抛出一张银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