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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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暮朝朝-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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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剪断心头千千结,难解往事寸寸丝。
  等等数句。从字迹上看是天赐所书,但字句当中的意境语气哪里还是个孩子能及的?丁芙蓉的心里徒然增生了无限恐惧。
  如果不是天赐所为,又有谁能借他之手写下“难解往事寸寸丝”的凄婉诗句呢?难道是骆公子不变的魂灵么?
  丁芙蓉的手心一片冰凉。
  映秋端了一碗酸梅汤来,扶持着邓九松给他灌下。听得他喉咙间咕咕噜噜作响,生怕他呕吐出来,一边慌忙寻找器皿以防万一,一边道:“要脏死了。丁总管您要不先回去吧;回头我叫邓先生去给您请安。”丁芙蓉道:“你派遣着我是不?”吓得映秋忙跪在地上求饶。丁芙蓉摇了摇头,叫她起来,继续给邓九松捶背灌汤。
  丁芙蓉拿了一把椅子过来,带着微笑看邓九松在床上折腾。他心里本来很恼火,责怪邓九松玩忽职守,没能安心执教,但是今天看了天赐的诗之后,倒是淡了这种恼恨。他倒想看看邓九松的醉态,听一听他的胡言乱语。
  邓九松折腾了一阵倒没有吐,渐渐平息下来,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映秋顾不得有人在侧,忙给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邓九松哪里知道丁芙蓉正坐在身边看戏一般地看着自己,只是乘乱捏住替自己盖被子的一只稳软的手,一直拿上来,按在胸口。映秋“哎呀”一声,脸红得象只辣椒,用力往外抽手,叫道:“邓先生,你干什么?快松手啊,丁总管在呢!”邓九松哪里听得进去,嘴巴里胡乱说道:“你不用骗我,我也不再受骗了。现在我才知道这世界上只哟你对我最好,其余什么都是假的!”丁芙蓉听得出这话中必有缘故,计上心来,喝道:“映秋,你且别动,听他胡说什么。”映秋仿佛吞吃了一只蚯蚓一般难过,又羞又惊,眼泪禁不住颗颗滚落下来,强忍抽泣,道:“邓先生,你在胡说什么呢?”邓九松仍握住她的手不放,迷迷糊糊说:“你当我是喝醉了么?就当我是喝醉了吧!我终日里高叫着金钱如粪土,我自持才高,今日里才知道凡是有钱的人,都在腰间有那么一股硬气!真是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啊!我以为自己年人不惑,结发妻惜才怜学是个贤妻,没想到多年的恩情还是禁不住一只紫风钗的诱惑啊!唉……”
  “什么紫凤钗啊!我听不懂。”映秋道。
  “紫凤钗?哼哼。紫金风钗嵌绿玉,妃竹墙头解风情啊!你自是不懂,我却懂得这般滋味!”邓九松挣扎着想起身,无奈头重如石,挣扎着几下还是起不来,又躺了下去,仍把映秋的手紧握住不放。
  丁芙蓉心想:这厮是受了什么侮辱吧。多半是自己老婆与谁作出了苟且之事,什么紫凤钗,什么妃竹墙的,都是男男女女风月之事,不堪一提。正想抬步出去,映秋大叫:“丁总管,救我!”丁芙蓉上前握住邓九松的手腕,暗暗用力,邓九松虽然酒醉,仍惨叫一声松开了手,睁开双眼。丁芙蓉恶骂:“混帐!你当柳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撒混的地方?!”邓九松满腔的醉意顿时醒了一大半。映秋捂着脸到一边嘤嘤啜泣去了,他一翻身从床上跌下来,又爬起来跪在丁芙蓉的脚下。忙叫:“丁总管,我该死,我该死!我原本是一时酒醉鬼迷心窍,根本没有别的用心啊!映秋姑娘是府上的人,我哪里敢打半点主意?都怪我一时贪杯。我真的是该死啊……”他又抡圆了胳膊对自己左右开弓打起了耳光。丁芙蓉止住了他,又扶他坐在床上。问道:“今天非礼非节,先生是因为什么缘故有如此雅兴,这么贪杯啊?”
  “我——”邓九松欲言又止。
  丁芙蓉冷笑,“什么紫金风钗,什么妃竹墙边?邓先生,我丁某人是因为你博学多才才找你人府的,可不是让你饮酒忘形,墙头偷欢的啊!”
  “啊一丁总管,我——”邓九松正想解释,丁芙蓉将他的话语打断,道:“今天的事情暂且放下。你可以借酒抒怀,乘兴而为,但千万别自轻自贱误人子弟。最近少爷的功课怎么样了?”邓九松面露难色,嗫喏道:“少爷是个奇才,在诗词歌赋方面的造化恐怕不可估量啊。而在下学识有限……”
  “没关系,偌大的省城里先生也算是个名流啊,我想,值得少爷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你不用推辞了。还有,你看我是不是应该派人将先生的内室接入府里与你有个照应呢?”邓九松思忖片刻,道:“九娘是我的结发妻,原本温柔贤淑,谁料到跟我一起吃糠咽菜餐风露宿,难免会有怨言。昨天的紫金风钗一事使我明白她竟也是闲贫爱富、放荡贱格的人!如果我再重拾过往,未免太过于委屈了!我自会休书一封把她休掉,从此以后形同陌路!只是还请丁总管不要为难柳管家。事出有因,全是那九娘淫下……”
  “柳聚财是么?”丁芙蓉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他!”邓九松见丁芙蓉道出紫金凤钗一事,原以为此事已全部败露,必是柳聚财自己招认了。富人护短,他休妻泄愤,求情也是顺水人情。没想到丁芙蓉竟然不知。眼见得丁芙蓉脸色阴晴不定,心知自己失言了,不知道会惹下什么祸端。
  丁芙蓉心中却窃喜。柳聚财啊柳聚财,这许多年来一直当你是最后一个障碍没有铲除,正愁没什么把柄呢,而今天这个丑闻正是良机!这件事官办可以让他服刑,私了可以使他赌钱,不管怎样都会让他颜面扫地。试问柳府千亩家园怎能由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来掌持呢?那么除掉了柳聚财,这园中上下全为丁姓所有了。哈哈……”他把脸色一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身怒骂:“真有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之事么?我们柳府岂能有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发生?又岂能容许这样的道德败坏的人存在?!哼!映秋,你立即叫柳聚财过一个时辰后到正厅见我!这件事情于公于私我都要还给邓先生一个公道!怎能让先生白白受了这绿帽之冤奇耻大辱啊!”说罢愤愤拂袖而去。
  映秋、邓九松早已经吓得脸色发青。映秋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慌里慌张三步并做两步奔出门外了。邓九松也才缓过神来,奔到门外,又不知道自己是往自己的家里去还是追到蜗居去看究竟,踌躇之间,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青衣白靴,年纪很轻,只觉得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年轻人很是斯文,对邓九松施礼。道:“见过邓先生。”邓九松回了礼,仍焦灼不安地四下张望。此际也根本没心思琢磨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到落雨轩有什么事。那年轻人见状,含笑道:“先生不记得我了吧,我们曾在后花园见过的。我是乐嫂的儿子安朋啊。”乐嫂就是天赐的奶娘,自从天赐回到柳府之后,一直由乐嫂抚养。乐嫂尽心尽力,将天赐视同己出。她年轻守寡,忍痛弃子进入柳府,心里自然痛苦不已,日夜思念,暗自垂泪。她有两个儿子,长子安朋,比天赐大四岁,次子安乐,与天赐同龄。柳青山死后,丁芙蓉主事,大动恻隐之心,允许乐嫂将安朋、安乐接入府中。安乐四岁的时候在花园玩耍,不慎落人井里夭折了,只剩下安朋一个人,安朋今年十二岁,却很是成熟健壮。不知情者还以为他已经十六、七岁了。他今天到落雨轩来是被所乐嫂怂恿,想认邓九松为老师,也学得一文半字的。乐嫂只想如今丁芙蓉很是器重邓九松,经他推荐一定能够办成。安朋哪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邓九松正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安朋却是个聪明的孩子,须臾道:“先生有什么急事么?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邓九松听言,眼睛一亮。
  这一瞬间邓九松的大脑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他虽不是个善于钻营的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智慧。但是柳府内的情势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眼见丁芙蓉听得自己的酒后话语后如获至宝乘兴而去,知道他必定借故发难柳聚财,甚至致他于死地。而关于紫金风钗的事邓九松自己也模棱两可。昨夜邓九松心血来潮乘月色归家,也想试一试九娘是否忠贞。邓家茅草屋之外有一幢齐人高的土坯围墙,墙畔自然生长着几株湘妃竹。这正是:泥瓦自生狗尾草,土墙偏长湘妃竹。
  借着月光邓九松不扣柴扉却攀泥墙。看屋内残灯如豆,猜想九娘正坐在灯下纳鞋盼夫思子。没想到还没进屋就见一个锦衣男子推门出来。邓九松忙躲在暗处。月光班驳,辨认不出那男子的模样却听见九娘道:“你快走吧,今夜我家先生可能要回来的!”那男人不从,小声道:“九娘,我的心肝,我都要想死你了!今夜你就从了我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塞给九娘。道:“你说你喜欢风钗,这只紫金风钗是柳府老爷送给他小姐的心爱之物,让我给得到了,今天特地给你拿来了!”九娘道:“我不要。你快走吧!明天再来。”两个人在门口推推拉拉。看得邓九松怒火中烧,大叫一声:“奸夫淫妇!”从暗处跳了出来!一把揪住那男子的衣襟。那男子原本是会写拳脚的,将邓九松一拳击倒在地,夺路而逃了。慌乱之中“叮”的一声,那只紫金风钗掉在地上。
  邓九松抓起了风钗,知道这是个证物,立即不放手了。黑暗中他没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只觉得他的背影和衣服极像柳府的管家柳聚财。
  邓九松手持凤钗逼问九娘。九娘伶牙俐齿,怎能轻易就范?两人争执不下,倒是邓九松被九娘骂得狗血淋头挥汗如雨。后来九娘又哭天嚎地,数落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生活的贫寒,又骂邓九松是个乌龟废物,功名无望,一事无成,七尺男儿连养家糊口都难。只哭得邓九松觉得天昏地暗,揣了紫金风钗悻悼而去。邓九松一则怕丑。二则惧内。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一个人进了酒店喝得天地不分,才回到柳府来。心中又是恨又是不甘。想起初人府的时候,曾见柳聚财一双色眼滴溜溜在九娘身上扫个不停,只以为柳聚财天生好色,不会向一个穷妇人伸手,未料想他还是乘人不备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登徒子,恨不得拿刀子切了他喂狗!
  而此刻邓九松才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过于卤莽了,至少自己没有确定那夜的奸夫就是柳聚财。而丁芙蓉的话已出口,如果弄出冤案来,光是丁芙蓉一关就足以让自己难过。轻则是饭碗不保,重则就是有性命的危险!而柳聚财更不会饶过自己。眼前的情势自然是丁芙蓉强过柳聚财百倍,自己如果投靠了丁芙蓉,一口咬定柳聚财通奸,那么不但可以得到丁芙蓉的庇护,不怕柳聚财报复,而且可以得势得利,一雪贫寒之耻。九娘尖刻的话语如同一柄带刺的尖刀,刺得他心头流血流泪。而今之计,只有设法使九娘指正柳聚财。无论奸夫是谁,都咬定是他,才可以保全自己并有可能争取到荣华富贵。而怎样才能使九娘明白呢?
  邓九松在瞬间的盘算,十二岁的安朋怎能知晓呢?只见邓九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返回房间里挥毫泼墨,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认罪状”,说明是九娘口述邓九松笔录的内容,只是说柳聚财如何乘邓九松携子人柳府供职后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九娘与其通奸,并为讨九娘欢欣,盗取柳家已故小姐遗物紫金凤钗一只,自有实物为证。信尾有九娘的指模为证。另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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