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之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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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之血 下-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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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教堂在早上七点半就会开门,让民众入内进行私人祷告,丹尼尔判断,鉴於此行目的特珠,最好等下一波观光客人潮来到才行动。在这一小时的空档,他到河边散步以打发时间,看著一只黑水鸡沿著河岸自在优游。当他掉转身子爬上一座小山坡往达拉谟旧市区走去的途中,顺手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放进口袋里。石头在口袋内沉甸甸的,不规则的外表碰撞车钥匙发出叮当响声。他知道石头接下来的用处,但能不能成功执行计画则另当别论了。
他踩著铺有大卵石的欧文门小街一路往上走到宫殿草坪区。那是一块四方形的深绿色草地,四周尽是古老建筑,构成了达拉谟大学内部历史最悠久的校区。在他的右手边是一片小丛林,最高处有一栋城堡遗留下来的圆形要塞:现在成了学生宿舍。草坪的左右两侧矗立著蜂蜜色的石头建筑,矮而狭窄,曾经是采邑主教之宅邸的一部分,现在则提供多种用途。行经学生活动大楼时,丹尼尔瞄了一眼立於阿姆斯豪斯餐馆前的小黑板,上头写著今日特餐的菜色。上周末他才在这儿用过午餐,现在却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
在他朝著教堂入口前进的途中碰上了一群游客,大队人马被一位手拿红色伞、兴致高昂的女人催促著。体积庞大、精致而坚固的大教堂像一头巨兽似的蹲伏在半岛的尖端,也就是威尔河的河弯处。在丹尼尔的印象中,大教堂後方空无一物:彷佛教堂就是尽头。
进入教堂,他先丢了几块铜板到捐献箱里。经过一群聚集在中殿当央的观光客时,他特意瞄了一眼那片玫瑰窗。教堂之美彷佛在遥远的地方,因为此刻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他赋予自己的任务上。
几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他的脚不自觉地走到回廊处,往宝藏室前进。空旷的柱廊带给他一种祥和的感觉,让他想起自己正身处於上帝之所。就在这个时刻,他的决心首度动摇了。他开始犹豫不决,顿时停下脚步,双眼凝望著回廊正中那块葱郁的草坪。
他曾经听说,修道院内的这种地方象徵著《圣经》中亚当和夏娃最初居住的伊甸园。一念及此,他不由漾起笑容:来此地寻求帮助是再恰当也不过了!大蛇在伊甸园中引诱了夏娃,而丹尼尔只需要亚当就足以令他坠入欲望的深渊。
巨蛇。飞龙。Xing爱。诱惑。丹尼尔闭上眼睛,疲倦像铅块般压得他的脑子昏沉沉,几乎无法思考。一小时前喝的摩卡咖啡在嘴巴里留下苦涩的味道。他用舌头舔刮上颚,突然觉得口好渴,乾涩的嘴角渴望被湿润,嘴里的苦味渴望被去除,於是打起精神继续蹒跚前行,想去找水喝。他眨眨眼睛好让视线变得清晰一些。
他想起上礼拜的片段回忆,脑海中浮现在教堂里不该有的画面。守护伊甸园的蜿蜒柱廊变成了亚当床上的飞龙。丹尼尔想起他在那个房间里得到的快感,那是为他个人打造的专属乐园,可是自己却因为怀疑与恐惧而逃走了。
他坐在柱廊的边缘,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过了片刻,他觉得好过一点。搓揉著额头,手在发丝间扒梳。头疼渐渐散去,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站起身,瞥见回廊石墙上嵌有一扇小门,门楣上雕著两个人影。蹙起眉头,他走了过去。等他认出上头的生物,心中疑惑顿释。那不是怪兽像的滴水嘴,而是更优美的多翼生物,脸上容光焕发。
撒拉芬。
丹尼尔往後退一步,立即背过身去,一时失去平衡差点跌跤。难道每一件事物都会令他想起亚当吗?这念头鞭打著他,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一道道伤痕。他得完成这个任务;他必须解决这看似无解的困境,否则他将永远无法获得自由。
他循著标示往右走,进入大教堂旧时的地下室,走在里头的一条走廊上。走廊的一侧是间小咖啡厅,桌子坐满了人。对面则是圣库斯伯特宝藏室,并用毛玻璃窗户隔离观众们的好奇眼神。如果他笔直往前走,他自知将会走到大教堂的庭院,内有几间休息室,而整栋教堂建筑也在此处与山坡紧紧相邻。山坡缓缓往下倾斜直至与底下的河流交会。
丹尼尔停住脚,在介於咖啡厅和宝藏室之间的一张长椅上落座,内心盘算著下一个对策。在他的口袋里躺著那颗从河岸捡来的石头,石头紧贴著大腿,时时提醒他还有任务要做。
他真的可以从教堂内顺利偷走东西吗?
这不是偷,他这麽与自己的良心争论。而是借。更何况,那件古老工艺品是他的……或者,至少为他的家族所有。那不只是让无趣的游客张口凝视的遗物,而是将他的现在与过往联系起来的重要环节。在如此完美的逻辑下,他也应该用它来保障自己的未来……令亚当承认罪行,那麽他就可以原谅他,也能够──也能够……如何?
丹尼尔甩甩头,眼神空洞地望进咖啡厅的窗户。看见里头的情侣们个个笑颜灿灿,快活地交谈著,桌上摆著胡萝卜蛋糕和冒著热气的茶杯。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平常而自然。他静静观察著,稍早的惊慌渐渐消退,自己的心跳也缓和下来。
最後,他终於下定决心,站起身,从口袋里点出一些零钱。他的学生证被遗留在克斯特比,因此必须多付五十便士才能入宝藏室参观。这令他颇为恼火,於是用超过所需的力道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柜台後方的售票人员从杂志上抬起眼睛,责备似地噘起嘴。丹尼尔差点儿要道歉,可是一想起此行的用意,随即打消念头。再多的歉意都弥补不了自己待会儿要做的行动。於是他反而装出一张无聊、傲慢的脸孔,买了一张全票。售票员递给他一份导览小册,他随手一拿,便赶紧溜到展览区了。
这一区的地下室光线昏暗,被各式资讯看板和展示窗给区隔成好几部分。丹尼尔打开小册子,一边翻阅一边往四周张望,佯装在把实际上的展览品和手册上的项目做个核对。等到宝藏室内仅剩下他和售票员两人,他便偷眼打量头上的天花板。
上头没有监视摄影机那小小的红色眼睛注视著自己。他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閒步走过几件展示中的闪闪发光的金色斗篷长袍,来到宝藏室的中央通道。
他知道路该怎麽走:毕竟他上个礼拜才来此地欣赏那件曾为他的祖先所有的艺术品,而不是来参观圣库斯伯特和圣毕德尊者的墓|穴。毫不犹豫地,丹尼尔走向位於地下室尾端,在一架冷气机和一把长凳前的那个独立展示窗。
在一束聚光灯的照射下,在那扇镶了两道锁的玻璃门後方,悬挂著的正是那把康亚斯弯刃大刀。
丹尼尔一声不发地用赞叹的眼光凝视大刀。刀约有三英尺长,木制握柄,青铜柄头和护手。护手正面刻有英格兰纹章,背面则是一只黑色老鹰。护手边缘有一排翻腾、张牙舞爪的带翼巨蛇──传说中的飞龙。
刀身越往外变得越尖细,看起来反而像是切肉刀,而不像是从短弯刀衍生而来的。单侧刀身上有一条狭窄的血沟,好让受害者的血液从中流出。
大刀外观简陋,挥舞起来没有令人炫目的气势,可是却能做出致命的攻击。约翰·康亚斯爵士是个比自己还要高贵的人,当年也是用这把刀对抗在萨克奔尔四处作乱的巨大恶魔。不论那恶魔诚如传说所言是尾飞龙,亦或只是利用河流进入当地的侵略者,都被约翰爵士给击退了,爵士因此成为後人敬仰的大英雄。他的刀虽然外表粗糙,实用远重於美观,日後却配得上采邑主教,作为其就任的奖赏。
丹尼尔的手抚上橱窗的玻璃,试探地按压几下。玻璃微微晃动;那两道锁发出咯咯声。看样子要把大刀取走并不难。
聚光灯刺疼了他的眼。丹尼尔眨巴几下,走开了,他倒退著走直到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冷气机的呼呼声。这声音令他镇静下来。他往四下里环视,找了张邻近的凳子坐下,一手攥著导览小册,另一手揣在口袋里抚摸著里头的石块。
宝藏室内照明细腻,空气洁净,周围安静的出奇,透著一股庄严的氛围,这一切都提醒了他正身处於神圣的场所。丹尼尔定定望著展示窗内的刀身映射出隐约的微光,一想到自己即将盗走它,心里便觉得愧疚不安。
但如果他不把握这次机会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他还能怎麽做呢?他不想两手空空地回伦敦。他的笔记电脑、论文材料和房子钥匙等等都被自己意外地抛弃了。或许没有这些身外之物他也可以活下去,可是把辛苦研究的资料就这样扔了──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能让他的论文引起学术界瞩目哪……
丹尼尔笔直坐著,任由想像在脑中翻腾。要是亚当让另一位学者研究礼拜堂呢?假使──激动之下他陡然站起身──亚当不只是全权委任另一位学者做研究,还把自己留在那儿的研究资料转交给那个人呢?
又如果亚当生气丹尼尔拒绝了他,决定和这位学者上床呢?
他在展示窗前踱著步,理智和荒谬的想法追逐著彼此,直到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头痛来得剧烈又结实,痛得他的太阳|穴怦怦作响。他转过身走回到凳子前,凳子上还丢著自己的那一份导览小册子,然後他就听见了。
一开始,那声音就像轻风吹过那般细微,就只是空气中有了小小的骚动。接著是低沉的震颤声,听的虽不清楚却能感觉得到。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感官知觉顿时敏锐起来。一股鬼魅似的寒意拂过他的颈背,令他手臂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然後就来了:钟声响起,寂静被划开一道口子。
时而低沉有力,时而悠扬富有旋律,钟声不断回盪开来,那简单却又复杂的音符环绕在他四周,他吓得呆立著,一动也不动。然後丹尼尔低低抽噎起来,抬起双手将耳朵捂的严实,想要堵住声音──可是依然感觉得到,那郁闷的馀音缭绕不已,像滔天巨浪似的一波波冲击他的身体。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大教堂的撞钟人在练习,可是心里却又清楚事情并不简单。宝藏室位於教堂的另一头,与钟楼离的很远,再者,宝藏室被教堂地下室的拱形圆顶给遮盖,外头的声音更难传入。就算他真能听得到钟声,也只会是很细微的声响。然而,这道钟声却很响亮,每一个音符都快要将他淹没、将他震垮,彷佛他不是站在宝藏室里,而是在钟楼上。
他朝著展示窗走一步,伸出左手搭在上头,稳住身子。钟声持续不断地响,彷佛永无止尽似的。难不成这是为了惩罚自己离开亚当──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这单调低沉的隆隆钟声?
「很好,」丹尼尔低声说,摊开双掌平贴在玻璃上。「如果我必须先回到他身边才能得到自由,那麽我绝不会手无寸铁地只身犯险。我会做好一切准备。」
他把石头从口袋中拿出,石头在手中显得沉。弯刃大刀似乎发出阴森的光芒,刀锋亮闪闪的,刺得他睁不开眼,同时钟声也震盪著他的耳膜。他眨了眨眼,感觉到脸颊上有液体滑落。起先他以为是汗水,後来才明白自己竟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钟声持续作响:现在,不只有大教堂的洪亮钟声,在头顶上,还有克斯特比那不和谐的、刺耳的钟声:就像从地狱传出的喧嚣在他脑袋里缭绕回盪,简直要让他的心被恐惧与绝望给撑破了。
他朝著橱窗用力把石头砸了过去。玻璃应声而破,清脆的碎裂声一时之间掩盖过钟声,周遭的世界彷佛静止了,丹尼尔面临这突如其来的沉静,惊讶地吸一口气。接著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耳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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