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脚印十分清晰,走了一段,脚印忽然变得杂乱。这里人迹罕至,只可能是他一人的足迹,显然是他走了很遍,却走不出来。
又急又痛,不可抑制:他为什么这么顽劣不听劝?
“熙元!”清亮的声音在黑夜里具有穿透力。
昏迷中的熙元觉得有人在猛摇他,伴随焦虑的呼喊。疲惫地半睁开眼,是自己等待已久的人。
秋似水咬牙切齿道:“你真混蛋!”
熙元扯出一丝笑容,说不出半句话,能被他骂,恐怕世间也只他一个吧!
被他打横抱起,他的双臂坚强有力,即使抱着自己,也毫不费力。
回到木屋,毒已深入体内,连指甲都已青黑。
将他安置在床上,吸出毒液,洗净伤口并包扎。秋似水冷着脸,动作并不熟练,但非常认真。熙元见他生气,也心虚地不说话。
喂了些解毒的药,熙元脸上很快恢复了红润。
秋似水捏了捏他的腿:“有感觉吗?”
“有!”
手滑到他的小腿处:“有感觉吗?”
“有!”
握住他的脚掌:“这里呢?”
熙元声音低了几分:“没有。”
“没关系,再吃点药就好了。平日,凡是被这些东西咬中,必死无疑,而你却……”
熙元为了安慰他,故作高兴道:“我命大,死不了!”
秋似水见他一脸笑意,勃然大怒,修眉竖起,暴吼道:“你知不知道我再晚点找到你,你这条腿就废了?你为什么不肯听我一句?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才甘心吗?”
熙元惊呆了,从来他都是平淡少见喜怒,纵然有天大的怒气都是隐在胸中,从不呈现脸上。
不再假装笑容,这么折腾,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啊!
若只是自己也就罢了,还让他平白无故替自己担心,后悔万分。
意识到自己失态,秋似水扭头去翻药箱,取出一个瓷瓶,刚想取药,手一钭,药瓶摔在地上,成了碎片,药丸滚了一地。俯身去拾,碎瓷片割开了手指。他轻哼一声,滴下几滴鲜红的血液。
痛!很痛!
“似水?”熙元紧张他。
他蹲在地上,背着他,身子微微颤抖。
熙元闭上眼睛,又热又湿。
服下药后,秋似水替他盖上被子:“休息吧,我走了。”
熙元一把拉住他,五指牢牢扣住他手腕:“别睡隔壁了,和我一起睡好吗?就今天……”
秋似水见他一脸落寞,也许是他受伤时显得特别脆弱,于是心软了。
在他身侧躺下,碰触到他滚烫的肌肤。记得上次与他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心中尚未有如此的异样。
还未躺稳,熙元已凑过来,双唇印到他唇上,探到口中,固执地在他齿间舌间游走缠绵。他的吻无疑是熟练的,却带着紧张和恐慌。紧张眼前的玉人,恐慌他会拒绝自己。压抑许久的情感,重重压在唇上。
很烫!烫到把所有可见可闻之物烧成灰烬。
一个长吻,给予与索取,直到彼此无法呼吸。
秋似水对上一双炽热的眼睛。这个男人是用怎样一种狂热看待自己?
掖了掖被角,轻轻地略带命令地:“睡觉。”
熙元听话而满足地缩在他身边,头枕在他颈窝里,安然入睡。
一边回味刚才的吻,一边暗自抚平过快的心跳。
只不过一个吻,就已经把他烧得发烫。
秋似水见他已睡着,也有了睡意。
…………
“好孩子,你看这画上的人,知道是谁吗?他是水教主,以后你就叫秋似水了!”
“秋似水?可是,长老,我叫……”
“住嘴!忘了你以前的名字,以后你就叫秋似水了!”
……
“秋似水,你要好好听话,好好练功,将来要做教主,明白吗?”
“为什么要做教主啊?”
“你的体质百年难遇,你不做教主,岂不是辜负了这个身体这张脸?无极教需要水教主重生!这里的百姓需要水教主重生!光复无极教百年的荣耀就看你有没有出息了!”
“长老……”
“以后不要叫我长老,叫我师父!以后我是你师父了!”
……
“我昨天给你拳谱你背出来了吗?”
“……没有,我昨天……”
“不要狡辩!回屋去背!背出了再来吃饭!”
……
“师兄!师兄!”窗外有只小手向他挥舞。
“天逐?有事吗?”
“给你!”任天逐红着小脸,把捏得有些脏了的馒头塞进来。
“……我不要,师父叫背的心法,我还没背出来。”
“师兄啊,你昨天晚饭就没有吃呢,你不饿吗?”小天逐盯着馒头,咽了咽口水。
“我不饿,你吃吧。”漂亮小孩笑道,又一脸迷惑地问,“天逐,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为什么我背了那么久都背不出来呢?”
小天逐瞪大了眼睛:“师兄,你要是笨,这世界上就没有聪明的人了!”
……
“似水见过殷长老。”
殷长老捋了捋胡须:“像!真的是太像了!”
“大哥!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似水是我培养出来的人!他绝对无愧教主宝座!”秋长老说道。
五位长老中,秋长老与陆长老支持秋似水当教主,马长老与纪长老反对,只等五老居首的殷长老发话。
“你年纪轻轻一个后生,若让你当了教主,于礼不合……”
“大哥!”
殷长老示意他不要插话:“教中多的是比你年长,经验比你丰富的人。你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你有坐上这个位置的资格?”
秋似水黑玉的眼眸凛光闪动。
那时,当地的百姓困苦不堪,经常被凶蛮的库卢族人烧杀淫掠。
那一次,秋似水初露锋芒,率领无极教众人,将骚扰他们许久的异族赶出边界。百姓们欢呼雀跃,众星拱月般在他身边唱歌跳舞,从此不在为生存担心。他保卫着那片土地,直到新帝登基,在这儿派了驻军,设了哨卡。但他为无极教打实的一方基业已无可动摇。
……
终于登上了那个位置,但仍有人不服。两位散人与一方执掌密谋造反,连马长老也有丝丝缕缕的干系。秋似水绑了这三人及如山铁证,送到马长老面前,恭敬道:“马长老,您司刑法,这三人谋反叛乱,按照教规,您说该如何处置?”马长老骇然地看着眼前的后辈。
从此无极教无人再敢言“反”。秋似水收拢人心,从长老手中夺回大权,在武林中扬名立威,威风八面。
江湖中,在他冷峻的目光下,无人不退避三舍。人人都在传颂他,议论他,讲述他的故事,描绘他的作为。在他们口中,他是人是神已不重要了。
可是……
可是他毕竟是个人……
“师父……”
“教主,以后请不要称属下为师父了。属下担当不起,教主的师父只有一人,就是水教主。属下能负责传功,已是无上的荣幸!”
“我……”
……
“天逐,你今天的功课做好了吗?”
“教主,你怎么有空管我的功课了?教中没其它事了?”
“为什么你也叫我教主?不叫我师兄了?”
“是师父要我这么叫的!教主,你今天好威风哦!一瞪眼就把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
……
“你们看!你们看!那个就是秋似水!”
“哇!听说他武功天下第一!”
“好厉害!不是说他和无极教鼻祖长得一模一样嘛?真是幸运!怎么我不和哪个高手长得像点呢?”
“人啊,这一生出来的命就不一样!”
……
我不想和他长得一样!我是凭实力坐上这个位置的,不是长相!
我不要被人崇拜!不要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我和你们没什么不同!
不要用教主两个字疏远我!我希望你们像以前一样对我!
…………
睁开双眼,仍是漆黑一片,窗外树影摇曳,沙沙作响。望向身边的人,居然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
“怎么醒了?”
熙元在他耳边呵着气:“看你睡得不安稳,是梦到什么了吗?”
秋似水摇摇头。
熙元见他神情黯淡,不再追问。
“你看。”他指着墙上的一幅画,“我觉得这幅画有古怪。”
秋似水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画上是一座山,山顶云雾缭绕,山间树林密布,山底有个妇女在给小娃儿洗澡,其乐融融。
一直以为这屋里藏着五行石的秘密,秋似水第一次来这里时,已把里里外外搜了遍,根本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这有什么奇怪的?”
“画里有对母子,可画上并没画出他们住的房屋。”
秋似水的确也有注意到:“隐而不露,这是意境嘛!”
“话是这么说。如果我有这么一幅气势磅礴的画,我会把它挂在书房,可这里是卧房。是我,我就会挂幅婉约些的,比如仕女图,百卉图。”
听他一说,也觉有理,难道这画里真的藏了他不知道的秘密?
“算了,你刚刚没睡稳,乘天没亮,继续睡吧。”倒是熙元先不愿去想了。
既然想不通,又何必强求。说不定偶然一个机会,或旁人无心的一句话,迷底就解开了。
秋似水继续睡,可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猛得被一股恶寒惊醒。这股寒气竟是来自熙元的。
连忙推醒他:“熙元!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嗯?很冷吗?我不觉的啊 !”他迷糊地眯着眼。
他握住他的手。
“啊!你好烫!”
“不是我烫!是你冷!”
“我不觉得冷啊!……我……”
“你今天到底干了些什么?!”秋似水火了,他真是让人替他操心!
“我……”熙元也有些紧张,“我在屋里呆了一上午,什么都没干,然后去了后边林子,在差不多日落的时候回来了。”
“没有去别的地方?没遇到什么人?”
“没有!”
“你在林子里都碰过些什么?”
“除了毒蛇蝎子,没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熙元忽然想起,“我看到一眼泉水,还喝了两口。”
秋似水顿时哑然。
“那泉水不能喝吗?”
“我只是听说这山里有个千年冰窖,也许你喝的是那冰窖里融化的冰水,所以寒气特别重。”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难道这泉水会有问题?”
“我不知道!这后面我从未进去过,也从未见过你说的泉。”
熙元苦笑:“我会不会死啊?”
“也许是慢慢折磨死你也说不定!”秋似水眼中闪过什么,“你怕吗?”
他叹道:“怕是不怕……只是可惜了……”他怔怔地看着秋似水。
秋似水头一偏,不去看他:“怪不得那蝎子咬得不重。想是它尝到你的血觉得太冷,立刻放开,没把毒液都注射到血中。”
被咬了一小口就去了半条命,要是真被咬了,岂不当场气绝?笑道:“也许,这泉水并没有害处,至少已救了我一命。”
“但愿如此。”秋似水疲惫地躺倒,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已充斥了他的大脑,搅成一团。
“对不起。”耳旁传来道歉,秋似水惊讶,竟从他傲慢的口中听到了歉意,“好象每次都要你来救我……”
秋似水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是啊,我真倒霉!”
本以为他会安慰一下,不想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熙元抱怨地哼了声。
“熙元,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回去吧。”
他好象真的生气了?是逍遥自在的日子要结束了吗?
待熙元痊愈后,两人回到教中。
秋似水刚一踏入大殿,严冰就上前来,神情严肃,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熙元在教中四处闲逛,无人阻拦他。两护卫见他回来,自然是高兴,只有他在他们眼前,才能确定他是安然无恙的。
熙元在花园里独自斟饮,一片阴影遮住了阳光。熙元抬头,惊讶:“是你?!”
严冰在大殿中向秋似水叙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