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熙元还好,一提起他,秋似水像被点燃的爆竹,踢倒一个护卫,夺过他的刀,反手便砍伤一个人。
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攻势犀利,刹时死伤无数,逼得他们不敢靠近。
人影中,身着黄袍的人在簇拥下赶来。
“秋似水!”
他暂时停止撕杀,一双绝世美目,跳跃着不灭的火焰。
“朕现在就放了宋沫涵,你住手!”他众人面前换了自称,秋似水一下子觉得疏远了许多。
“你以为你做了那些事,我还会留在这里?”
熙元意识到他什么都知道了,也不再试图遮掩:“朕都是为了你好!不要再做什么教主,宫里不是挺好的吗?就像这段日子,你每天不是都很开心吗?回去干什么?在这里你可以衣食无忧,安享一辈子。你若是肯安心在这里,朕立刻撤兵。”
“我秋似水不稀罕你这些东西!你杀我教众,还说为我好?太可笑了!你表达好意的方式太奇特了,奇特到我无法忍受!皇恩浩荡,秋似水福薄命浅,消受不起!最可恨你欺骗于我!我竟笨到会相信你的谎言。”
熙元的情绪被他挑起:“朕的确你瞒着你做了这些事。那又怎么样?你呢?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朕的事?你来宫里究竟是干什么的?你说!你来是干什么的?”他气急败坏地抢过宋琏手里的东西,掏出来,“你来找的根本不是朕!而是这个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集中到他手上。
他的手窝里盛着一颗珍珠般浑圆滚实的珠子,大若鸽蛋,又比珍珠还莹润晶亮,光彩照人。天色已晚,众人举起火把,火光下,这颗珠子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这就是传说中深藏在宫中的夜明珠。
火光染红了秋似水的脸庞,恍惚间,熙元以为回到了与他初识的废庙中。只是此情此景已截然不同。
秋似水哑口无言。
熙元用宠溺的口吻柔声道:“似水,过来,回到朕身边。朕就把它送给你。”他微皱的眉头,带着几分恳求。
秋似水不明白,为什么一刹那间什么都变了?他无望地摇头,若他此刻要了这珠子,岂不一生一世受制于他?
不敢惊动他们,众人静静看着他们对峙。
见他静立不动,熙元一阵慌张:“怎么?你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朕能拿到,都送给你!只要你回来!”
“我想要的说来容易,可恐怕是你唯一给不起的东西!”秋似水涩然一笑,怒气趋于平静,又恢复了他平淡如水的本性,“把夜明珠好好收着,总有天我会来取的。”
另一人也拾起平日威严:“秋似水,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也曾利用过朕,朕已经好言相劝了,你还要怎样才肯罢手?”
他神情冷漠:“没错,我利用过你,可我也救过你。我不欠你什么。以前的恩怨不用再提。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再见面,我们就是陌路人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身形移动,如疾风迅雷,杀出条血路,与宋沫涵绝尘而去。
“秋似水!”熙元的怒吼直冲云霄,没如空寂,无人响应。他身体的温度似乎还在掌心,人已决然离去。
深夜里,唯有火在燃烧。
从此陌路?好个绝情的秋似水!
“传朕旨意,举国通缉秋似水!”
确信身后没有追兵,秋似水才放慢脚步。
“你到哪儿去?”宋沫涵见他所走的方向与自己预期的不同。
“我去安阳看看。”他并不回头。
“安阳已经被清了,没人在那边了,坛主也已经死了。”
“我想去看一下。”他执着道。
半扇门歪在一边,已合不拢。走进院中,破瓦残叶碎了满地,无落脚之处。树上也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
踩着碎瓦,脆亮的碎响声,秋似水一踏入屋中,当即侧头。
尸体虽已清理掉,但腥臭味仍扑面而来。屋里惨不忍睹,残缺的桌椅,依稀可以想象当日的激战。大片血迹污了墙面,辩不清原来的颜色。
宋沫涵站在外面看着他。
清月下,眼见昔日的辉煌化为眼前的破败,顿生凄凉之意。
一去经日,宫外已遭了几番变化,自己却还混沌不觉。要不是宋沫涵冒死告诉他,恐怕他还一无所知。
他把无极教视为一生所托,熙元乘他懈怠时,向他底下人动手,正是切中他要害。
悲哀涌上眼角,差点要流出泪来。
“天快亮了。”宋沫涵轻轻说了句,眼看一向倔强的人,郁忿至此,没心没肺的他忽然心生不忍。
“剩下的人都在哪儿?”他振作起来,把不应表现的情绪压到心底。一教之主,只要有他在一天,就不会让无极教倒下。
他们隐蔽在一个小村庄内,见到教主回来,缓和了低落的气氛。
秋似水一一环顾众人,除严冰,宋沫涵外,还有白未延、七散人之七的秦曲、北方执掌和安阳副坛主。
“余下的人都安顿好了吗?”
“都安顿在村内了。”北方执掌答道。
“教主,那些官兵太狠了!”秦曲在七人之中年纪最小,性子略躁,急于将所见所闻告诉教主。兵袭分坛时,他正好在那里。
秋似水不言语,旦听他讲述。
思索一阵后,他便下达命令,调兵布局,全线抵御熙元的军队。
已被对方先发制人,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弃偏僻之地,集中力量保护要地。定嘉北接大都,南临交通要道宜峪隘,保住定嘉分坛,便还有回转余地。又从其它地方抽一部分人,加强力量。
得到命令的人速去执行,其余人跟秋似水回总坛。
安排妥当,秋似水打算躺一会,养足精神好出发。可刚躺下没多久,白未延便抢进来道:“教主,不好了!”
桌上堆着十来张纸,秦曲坐着,一脚踩在凳子上,活象只皮猴,把这些纸翻过来,揉过去,口中叫道:“什么?我才值五千两?太少了!少说我的价码也是八千两。”
这些便是无极教首要人物的通缉令,是白未延从镇上偷偷揭下来的。
秦曲又抓了一张:“啊!”他兴奋地叫,“教主!你值一万两!黄金一万两!谁要把你抓到了,可以八辈子坐着享清福了。”
“秦曲!”白未延出声阻止他。
秋似水反倒不以为意,冷笑:“没想到我的人头值黄金万两。”
秦曲仔细看着:“不是人头哦,教主,是活人!上面说,谁要是杀了,不但分文没有,还要凌迟处死!奇怪,其它通缉令都写着死活不论的。”
目光在秋似水身上转了转,白未延隐约明白个中含义。
秋似水取过通缉令一一看来。这些画像一个个惟妙惟肖,酷似真人。四位长老,七位散人,均榜上有名。
“现在大小城镇,到处都贴满了这些通缉令,百姓们不想认识我们也不行了。也就是说我们寸步难行了。”白未延道。
“我们可以易容啊。”秦曲应道。
“如果光是我们几个人,倒还容易。可我们还带着几十个弟兄,人数众多,十分招摇。”白未延驳道。
“那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
“我们可以走小道,绕过城镇,虽然这样远些累些,但至少安全些。”
秋似水微微点头。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他的名字会以这种方式在大街小巷中传播。
第十六章
如今他们已是朝廷的通缉要犯了,避开官道,尽挑小路走。虽说易了容,容貌有所改变,但不过掩耳盗铃,寻常百姓虽认不出他们,但武林中人大多认得出他们的身形。
他们在一家小店中歇脚,不久,邻座的人就议论起这事。
“朝廷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铲除无极教。”
“就连我丈母娘家那小村子都贴满了通缉令。太恐怖了,老太太那儿整村识字的没几个。”
“要识字干什么?有眼睛看就行了。我们也抓个吧,随便抓住谁,我们就发财了。”
“要是抓住那个什么教主,哈哈,我可以天天躺在金子堆里了。”
秦曲气结,要冲上去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白未延拉住。
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这种山林野夫也敢嚼舌头。
无极教在鼎盛之时,谁又敢对他们有半点不敬?一夜间,万般风光尽失,仿佛一颗珠子失去了他的光彩,被人弃为鱼目。
秋似水似乎置身事外,无丝毫情绪,不紧不慢地吃饭。
秦曲不甘心地埋头扒了几口饭。
那两个人还在继续他们的对话。
“你说朝廷怎么就突然对无极教大动干戈?”
“我看呀,是无极教平日行为太过张扬,皇帝觉得脸上没光了,就发起狠来。”
“真是活该!安心地占山为王,做做山大王不是挺好的吗?我老听人说,现在江湖中人争来争去,杀来杀去的几块石头,都是他们挑起的。”
“他们要是没这野心,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秦曲再也忍不住了,拎起酒壶往他们桌去。
白未延刚要息事宁人,就听秋似水道:“由他去吧。”
虽说秦曲性躁,但也是个懂分寸的人,否则怎能位列七散人?
秦曲把酒壶在桌上一放,豪爽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在一旁听你们两个说得热闹,我也忍不住想插几句。”
他大大咧咧地坐下,给他们倒了两杯酒,也不管别人乐不乐意。
“你们两个说得真是太精辟了,兄弟我忍不住拍案叫好!来,我先敬你们一杯再说!”
一句话把他们捧上了天,又是请吃白酒,乐不可支地端起酒杯。
酒杯快到嘴边,秦曲故做惊叹地指着门口道:“好一个美人儿!”
在两人回头时,两粒药丸自秦曲手中射入他们杯中,药丸入水即化。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儿。
两人气坏了,秦曲笑道:“小弟眼神不好!两位见谅,喝酒喝酒。”
他们一口灌下去,当即觉得唇上火辣辣的刺痛,不消半刻,便肿得象只鸭子,舌头也厚了几倍,塞了满嘴。知道是秦曲作怪,他们指着他要骂,却又开不了口,苦不堪言。
秦曲得意至极:“哈!谁让你们在人家背后长舌头。”
白未延在一旁捂着嘴直笑,可当他看到秋似水时,半点笑意都提不起来了。
面若冰霜,冷若寒梅,愠色凝成冰晶含在目中。
不是怪秦曲捉弄人,而是恨自己无能。若无极教还威风时,有什么人敢出言不逊,现在却要靠不入流的小把戏堵人口目,挽回颜面。堵得了一时半会,又怎能堵住千千万万人?
王者之风尽失!
无极教沦落至此,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严冰见他沉默不语,体贴地夹了些菜在他碗里:“教主,吃饭吧,这种下流人物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朵尔木到处找不到熙元,最后还是来到紫宸殿。
撤了宫人的紫宸殿清冷了许多。
果然他在里面,面前铺着一张画。朵尔木好奇地一看,是张未完的仕女图,留白处还有滩难看的墨渍。
见他目光呆滞,视线浑浊,死死盯着这幅画,却不知聚焦在何处,眉间深刻的褶皱,魂魄已从体内抽去。
不忍惊醒梦中之人。乖巧地坐在一边,陪着他,看着他,从阳光灿烂到斜阳夕照。
曾几何时,自己还年幼,第一次在父王那儿看到他的画像,那时画中人还只是个皇子。画中的他已气宇轩昂,不怒而威,不同于自己大哥的孔武有力,二哥的风流倜傥,四哥的睿智聪颖。脑中无数次勾勒他的轮廓,想象中的他,是兼和了他所有哥哥的优点,又独立成格。努力学习汉语,幻想能用他的语言和他说话,只要一想到就会偷笑。等到年纪见长,他的名字在父兄口中也日渐频繁,终于成为父兄念念不忘,杀之而后快的“中原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