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开……我,好吗?”
“我知道,我答应你。”
正要被押走的维拉豁然间明白了什么,突然发疯的挣脱钳制他的警卫,却无奈双手早被反拷在身后,更被四个男人牢牢抓住。
“伍!放开他!伍——”被电击棍打中,维拉倒在地上,却仍不放弃的大叫。
靳少伍看了看他,抱起李安向救护车走去。
“维拉少爷,请你……忍耐一下,少伍不会有事……”莫比知道此刻他说什么维拉也听不进去。
他抬眼,望着远去的靳少伍,李安将下巴抵在他肩上,冲着维拉和莫比笑了笑,那是属于最后胜利者的微笑,让人看着心生绝望。
莫比,还有维拉少爷,不好意思,最后是我赢了。
(25)
“我说你可以滚回监狱里去了明白吗?我们会照顾他。”监狱附属医院的医生,瞪着一对三角眼冲靳少伍嚷嚷着,下巴上的肥肉一抖一抖。
“我要留下陪他。”声音低缓沉稳。这医生打量李安时眼神中的热切,靳少伍哪会不明白他在打什么注意。
病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凌乱的黑发覆着侧在一边的脸上,显得无辜脆弱。
“你是个囚犯!”医生扯住靳少伍的衣领,轻蔑笑道,“你以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警卫上前,电棍架在他脖颈上,靳少伍被押着转身,一步步向外走。
不要离开我——记起李安那双惶恐的眼睛。他定定站住,头垂得很低看着自己的脚尖,握起拳头,低声道:
“你考虑清楚惹火我的下场,我……是维拉。杰立卡的人。”
“你,你——”那医生正得意的嘴脸瞬间变了,用眼神向警卫求证,随即嚣张气焰湮灭得无踪无影,喏喏道:“你要留下,就留下,我可以给你开在外过夜的证明书。”
没有人发觉床上受伤的少年,嘴角轻之又轻的挑动了一下。虽然不能睁开眼睛,但对发生得一切了然于心,不禁默叹:
自己的运气,的确是好到极点,或许是好过头,竟隐约开始犹豫,这种犹豫是要命的。怪就怪你靳少伍,为什么——就这么傻?
半夜,趴在床畔的靳少伍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得胸闷气短,拉开窗户也不觉有新鲜空气涌入,仍是烦躁不已,从铁栏望出看天,黑云厚重压得几乎到贴到地面。
转身回到病床前,一双阒黑阒黑的眸子直直望他,那目光像要把他定到墙上的钉子。
“你醒了?”靳少伍淡淡说道,“子弹已经取出来,没有伤及要害。只要多休息很快就能复原。”
李安略歪头,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靳少伍以前从未见过,因为李安只有在杀人前,才会这样的笑。
“伍——”鼻音浓厚带着撒娇味道,“我想喝水。”
“知道了。”靳少伍俯身去拿床下的热水瓶,毫无防备的脖颈,动脉再次呈现在李安眼前。
袖子里是早先暗藏的手术刀,晃在手中冷气阴森,直抵上去,只需一抹,一切就,都结束了。
。。。。。。。。。。。。。。。。。。。。。。。。。
“伍!”惊醒的维拉,身子像被甩进油锅的鲤鱼一样弹跳起来,身上遍部着被电击后的麻痛,他却感觉不到,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像塑料纸贴在他脸上,无法喘息。
“少伍!少伍!”昏迷时梦见他满身的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渐渐变成血海,一个浪便淹没了他整个身躯。
“维拉,你冷静点!”莫比抓住他的手臂,却被大力挣脱。
他的眼中一片赤红,冲过去不顾一切捶砸钢板牢门,一拳比一拳更快更狠,却只能伤得他自己越重。
一切变得虚幻飘渺,像流沙被倒置,时光回返到八岁的生日。好大的一个蛋糕,白琴亲手做的,恬静温柔的面孔映在烛光里,额上还沾着面粉。
“维拉,许愿吧,然后吹灭蜡烛,愿望就一定能实现了。”
像做祈祷一样,把小手交握,虔诚的默念,希望永远和妈妈在一起。然后鼓起气——
扑得一声,很细微,白琴的脸却豁然变色,捧在手中的蛋糕抛落,向下砸在地上烂成一滩,看不见蜡烛了,也看不见光了。
白琴抱起维拉护在胸前,像里面的房间跑,更多的扑声响起,还有晃动得如鬼魅的身影。
白琴用后背撞开落地玻璃窗,跳出别墅,她手中也有了枪,不时向身后还击。
“妈……”怯怯的声音,维拉惊恐得更用力抱住白琴的脖子。
“维拉乖,唱歌给我听好吗?”除了急促的喘息,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
“知……知更鸟在微笑,她在说……”维拉断断续续的唱起来,声音却几不可闻,更多的是越来越清晰的子弹破风声,穿梭过树丛间的枝叶摩擦响。
脸上感到温热潮湿,还有一股腥甜的味道不断灌入鼻子里,维拉不由抬起藏在白琴胸前的脸,月光冷白,映出白琴身上渗透出的鲜红。
“妈!”维拉惨叫一声。
“嘘——”白琴将维拉的脸按回胸前,她的手却抖得厉害,“别说话别说话。答应我照顾自己,也照顾你爸爸,以后你懂事了,不要去恨他,替我照看他。”
下了山坡,白琴像自杀者那样冲向公路中央,被拦住的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驾驶者惊魂未定,白琴蹒跚着到车门处,将维拉从车窗塞进去。
“求求你救我儿子!”她冲驾车的男人叫道,声音凄厉,哗啦玻璃碎声,车后窗玻璃被子弹打碎。
“妈!妈!”维拉透过车窗紧抓着白琴的衣袖。
白琴对他的微笑,蓦然僵硬在脸上,血从她的头顶流下,划过她秀美的东方面孔。她用最后的力气,拉开维拉的手。
“快走。”她冲呆若木鸡的驾车人淡淡说道,然后,向后倾倒,如同凋零陨落的白海棠。
驾车人回过神,一踩油门,车倏得冲出去。
维拉再没有叫喊,他已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看着离倒下的白琴越来越远,以及围住白琴的人,仍冲她身上不断开枪。
眼泪不断的流,流进嘴里,混合着白琴沾染在他脸上的血,仇恨溶进心里——杀,他要杀人,凡是伤害他所爱的人,统统该死!什么上帝什么信仰什么罪孽?有地狱就让他去吧,只要能保护心爱的人不再离他而去。他要力量,他要权利,他要自己——再不会失去珍贵的东西。
心底角落里,弱小的声音总卑微乞问:是不是因为,我没及时吹灭蜡烛?还有没有人,再为我点起温暖心腑的光?
天空里霍然出现刺眼的闪亮,一道张牙舞爪的闪电狂妄撕裂了叫人窒息的黑暗。
莫比在这束光里,看清了维拉的面孔,被逼到绝路时濒临疯狂的寂静——就如同他第一次看见时的,那般纯净无暇。
(26)
脖颈间感到森凉逼近时,房间里蓝亮一闪,随即是轰隆隆的雷鸣。靳少伍听到铛得清脆响声,掉落在身边的手术刀,锋利的刃面似乎在冲他诡异微笑。
靳少伍直起身子,只见坐在床上的李安呆呆望着夜空,像中了魔法瞬间被石化了一般。
又一道闪电掠过,轰鸣更响,石像一点点崩溃离析,李安的嘴唇颤抖着煽动,靳少伍却听不见,不由抬手想去试李安的额头。
“不要碰我!”李安大声喊道,身体痉挛得蜷成一团不住发抖。
靳少伍起身想去找医生来,却又被他喝止:“不,不要找人来!不要再找人来了!”
他的眼神,充满难言的痛苦和倔强,像负伤的野兽一定要独自舔舐伤口。
靳少伍只得重新坐下,交叉了手指焦虑得看着李安:
“你是怎么了?”
李安不答,浑身颤得更厉害,侧着身体用力并紧双腿胳膊怀抱住身体,像婴儿在母体内的姿态,牙齿发出磕磕碰碰的声音。
雷电仍不停,急促的大雨也随之侵落人间,撞击着地面,撞击着窗户上的玻璃。
“因为打雷?”靳少伍似是在自言自语,走过去关紧窗户。
李安趴过身探出床外,毫无预示的开始剧烈呕吐,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光才罢休。好容易止住,他眼前出现水杯,抬头,看见靳少伍的没什么表情的脸。
“你要的水。”
李安伸手去接,手却颤抖的连杯子也拿不住,靳少伍索性给他送到嘴边,他喝了小半,慢慢倒回床上平躺,仍不住喘息不住颤抖,但他却开口说话:
“刚才我要水,是想趁机杀了你。”
“看得出。”靳少伍淡淡应道,波澜不惊看着他。
李安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一种恐惧,不想被人看穿却欲盖弥彰的慌乱:“你在同情我吗?如果不是这该死的雷雨,你的喉咙……早该断了。”
“或许。”靳少伍点点头,“你为什么会这样?”
李安冷笑一声:“跟你无关,你大可借现在的机会杀掉我。”
“我讨厌杀戮,这点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靳少伍突然抓住李安的手,皱眉道,“怎么变这么凉?”
“放开,你这个整天被维拉骑在下面的贱货,你今晚为什么不去给男人暖床,一定要来送死,还不惜亲口对人说你是维拉的人——你,你做什么?!”
靳少伍根本没理会他的侮辱挑衅,去摸他的额头,自语道:“烫,发起高烧了。”
“别碰我!”李安看着靳少伍脱掉上衣,“你到底要干什么?”
“做你认为我擅长的——替你暖床。”靳少伍淡淡说道,也不管李安的抗拒上床抱住他。
“不!我说不!”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不会伤害你。”
李安怔了片刻,被靳少伍完全揽进身里。
“真冷。”靳少伍不由打了个哆嗦,这个少年的身体不折不扣是个冰块。
不可思议的神色就一直定格在李安眼中,许久渐渐变得平静悠远。
“为什么?”李安的声音沙哑疲惫,“你这个十足的笨蛋,我是要杀你的人。”
“我只感到你比我小,还是个孩子。”靳少伍试探着,轻轻拍打他的背。
孩子?李安讽刺的笑了一下:“那只是我为了接近你的伪装。”
“我不是没知觉的笨蛋,从维拉对你的态度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犯人”,靳少伍缓缓说道,“但我宁愿相信你的伪装里有那么一点你自己都没发觉的真性情,为了这个我也愿意赌。”
“赌上性命?傻瓜。”李安主动像靳少伍身上靠近,闭上眼惨笑道,“我第一次被那个畜生强暴,就在这么个打雷下雨的晚上。在家里的阁楼,我姑姑,姑父,表哥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默许,因为那个人能给我姑父和表哥体面的工作。”
感到靳少伍的身体一阵僵硬,李安睁眼,睫毛扬起冰冻的瞳孔:“有一天我再无法忍受,就把他们全杀了。”
靳少伍沉默了片刻,淡淡问道:“感觉真那么好吗?——杀人。”
李安似乎想笑笑,却怎么也勾不起嘴角,他埋面到靳少伍的肩膀里,半晌才喃喃道:“经常梦见……他们用怨恨的眼神看我……我父母去世后是姑姑主动领养了我,本来他们一家都对我很好……但后来失业,没有钱,每天只能熬一点粥和烂菜叶……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该报答他们……”
“……”靳少伍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抚摩他的头,他安抚人的动作,缘于他的母亲。
“少伍,知道吗?”李安抽抽鼻子,“你身上有类似我妈妈的味道。”
李安倚在他身上渐渐睡着,靳少伍不由自嘲的撇撇嘴——先是莫比说他身上有白琴夫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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