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做了安排,他是个医生,会好好地照顾您的……”
以真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纸条,那是他捏了两条街都没舍得扔掉的纸条,因为在当时,以真就已经想到了今天。
朱思远一下子从床上惊醒:“以真!”
是噩梦。但是这次的噩梦比哪一次都要清晰。他梦见以真微笑着向他走来,然后对他说:“我走了,以后不能继续爱你了。”朱思远是多么想冲上去将他拉住,可是以真变成了一阵飘渺的雾,一下就散得无影无踪了。为什么会做这么个不吉利的梦啊,这一次,一定是真的伤了以真的心,他一定再也不理自己了吧。
想到此后以真便冷了心,再不与自己往来,朱思远叹了一声,以真啊,你不会明白我的苦心的。虽然如此,只要你快乐幸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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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以真打来电话已经有三天了,朱思远却一直无法从忧伤中解脱出来。这天,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门忽然被推开,孟春晓走了进来。
“春晓?”朱思远和孟春晓之间原本友谊深厚,但因为以真的事两个人起了嫌隙,孟春晓说他想将事情全面查清楚,因为他看以真的为人,感觉这中间有许多误会。因为报仇的事,越来越的矛盾使这对好兄弟的感情破裂了。
见孟春晓还能来找他,朱思远一阵高兴。
孟春晓在朱思远的面前坐了下来:“林以真的事,我已经彻底查清楚了。还有,关于我们两个人父亲的身份,我也清楚了。你想听听吗?”
朱思远一直也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他心里最盼望的是林以真是无辜的。
见朱思远点头答应,孟春晓说道:“前几天,有一个老刑警来找过我,他认识以真,也久仰以真父亲林正耘的大名。他说他一直在追查林正耘的案子,前几日,他终于在查清了事情的全部真相。我父亲并不是你父亲的仆从,而是你父亲的下级,他们俩都是卧底的警探,想深入鲨鱼帮来找到甄志宁贩毒证据的。为了保证活动的秘密性,他们俩从卧底开始,所有的档案都被销毁了,只在一位上级的手中保留了一份绝密底档,所有任务安排布置都与这位上级单线联系。但无奈鲨鱼帮固若金汤,没有什么根基的人根本无法进入严密的内部组织,一次偶然的机会,你父亲结识了林正耘,两个人顿感相见恨晚。
朱思远的脸色渐渐转白,孟春晓却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随着两个人感情的加深,你父亲便把收集鲨鱼帮秘密的事告诉了林正耘,深明大义的林正耘答应帮助你父亲收集甄志宁的罪证。你父亲为了在鲨鱼帮的帮徒心中树立匪徒的形象,还故意绑架了以真来威胁林正耘,但他不知道,此时,甄志宁已得到秘报,说你父亲可能是警方的内线。甄志宁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他此时就起了杀机。利用姐夫的生活问题大做文章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手段,他真正的意图是铲除对他有威胁的人!”
“你……你是说如果没有以真父亲那件事,我们也必然会遭到甄志宁的毒手?”朱思远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错,可是以真的父亲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他悲痛欲绝,含恨自尽了。如果要说是害,只能说是对你父亲的爱迷蒙了一个艺术家的眼睛,让与世无争的他,就这么走了。而你我父亲的那位上级却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脑部负伤成了植物人。这位老上级恰好是我刚刚说的那位老刑警的老战友,他过世时老刑警去他家吊唁,那位老上级的老伴交给老刑警一个木头匣子。她说老伴临终前她想把勋章都为他戴在身上,她打开装勋章的盒子,却发现里面有一个记录本。她想托老刑警帮她看看那上面都是些什么,是不是可以凭这些东西去追认个什么荣誉,老刑警这才明白了一切,林正耘案件中两个关键的神秘人物的身份终于浮出水面。你我的父亲都是警员,他们是为国捐躯的。为了保守秘密,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的身份。”
朱思远陷入了沉思之中。z
“以真的妈妈是个非常善妒之人,整件事情的发生她都难辞其咎。而以真父子却是无辜的。”
“你说……你说以真是无辜的?不可能的!他看着我妈妈被那些人施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时就觉得这男孩的心可有多狠!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妈妈朝他爬过去的时候,他拉着他妈妈的手,一脚就踢在我妈妈脸上,妈妈的鼻子被踢得歪到一旁,当场就断了最后一口气……”朱思远陷入痛苦的回忆当中。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阿远,你想想,会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面对那样的场面无动于衷吗?会有人对临终之人再施以毒手吗?你想想,那像你认识的林以真吗?”
“可事实就是如此!这正是我痛苦万分的地方,他的所作所为,万死难辞其咎,可是,他的眼睛又是那么单纯善良,让我怎么也无法将他与一个小恶魔的形象联系起来……”
“没错,以真不是什么小恶魔。事实上,他的眼睛是先天性的视力缺损,十二岁时,他换上了死去父亲的角膜,才重获光明!”
“什么……”他……他是瞎子?他看不见么……朱思远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只觉得这许多的人生其实过得毫无意义。我费尽心机,竟是报复了一个无辜之人啊……更何况,那个人爱我至深,我岂不是犯下滔天的罪孽吗?想到以真所受的委屈苦楚,朱思远的心狠狠地揪痛了。
“你走了以后,以真被怜幸陷害,入狱半年,胃病也日渐重了。”
他……他竟还受了牢狱之苦吗?朱思远只觉得胸口难受得气也喘不上来。他无意识地站起来,如幽魂般朝门外走去。
“思远?你去哪里?”孟春晓高声叫道。y
“我……我去找以真……”朱思远只觉得魂都飞到以真身边了。虽然自觉罪无可恕,但朱思远却想到以真面前去谢罪,他不祈望能得到他的原谅,却只想至少再见他一面,向他说明他悔极了的心。
“思远!”孟春晓见朱思远的样子也心软了,他本想再讲些以真的委屈苦楚来折磨朱思远,但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了。
“思远你要挺住……”孟春晓知道朱思远对以真用情至深,他上前提前扶住了他,“以真……在三天前,过世了……”
朱思远一下子僵在那里。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像没听明白似的问道:“你……说什么?”
“以真……他已经不在了。”z
“思远!”朱思远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仰去,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孟春晓急忙将他抱住,却感觉朱思远的身体像死人一样僵硬。他将朱思远抱到沙发上,朱思远好象昏过去了,可是眼睛却睁得老大。
“思远!哭!快哭啊!哭出来!”孟春晓知道,这样的急性昏厥很容易导致猝死,虽然他也怨朱思远狠心,但毕竟那么多年的交情,现在看着朱思远这样,他也一阵心疼。
朱思远努力了好几次,才喘上这一口气来。z
他发出的哭吼声简直像一头受伤的幼兽:“以……真……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利刃,每吐一个字就会漾出一大口鲜血,孟春晓心里像结了一层冰,这辈子他都没听过这样悲痛的哭声。
朱思远安静地躺在医院里,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还活着的迹象,只有那些记录生命体征的机器上不断变化的数据证明,生命还暂时蛰伏在他的躯壳里。
平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孟春晓呆呆地望着她。
“本来……我……我说和思远结婚,就……就是为了骗你的……没想到,思远为了让以真死心,就拿来当借口,挂掉了以真的电话……思远只想让以真好好活着,他说是不愿与仇人为伍,实际上,他……他是怕以真看见他病故难过啊……谁想到,以真却先他一步……”
“思远这个样子摆明就是不想活了的架势……”孟春晓心头也一酸。这两个人纠缠一世,现在到了这一步,竟还要缠着么?
“动了!思远动了!”眼尖的平安大声叫道。
孟春晓和平安一起冲进了病房。
朱思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鼻子和手腕上都插着管子,他伸手就将伸进鼻子里的管子拔了出来。
“思远!你要干什么!你冷静些!”孟春晓按住了他。
思远转过脸来,孟春晓几乎被他吓住了,他的眼睛已经黯如死灰,再没半点生机了。
“春晓,我心口疼,喘不上气来啊……”朱思远的神色憔悴得让人心碎。
“他最后打给我的电话,居然被我挂了!你说,我怎么能把他的电话挂断呢……”朱思远并未等孟春晓回答便继续说道,“你说他当时得有多难过啊……快要走了,想见我一面我居然挂了他的电话,你说,我怎么舍得把他的电话挂了啊……”血又从朱思远的口中呛了出来,孟春晓知道,这样下去,朱思远的命就完了。
“春晓,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他不在了,你冷静点好吗?”孟春晓的心在受着煎熬。
“我知道,你以为我糊涂了吗?我没有糊涂呢!我想去看看……他的骨灰……”最后的四个字从朱思远的口中吐出时,格外地疼痛。
“以真他……他说尘世已经无所羁绊,留了骨灰也没人会尽心照管,所以……按他的遗嘱,都撒进海里了……”想起以真含血含泪的叮嘱,孟春晓一阵心痛,虽说这样的安排对朱思远来说太过残忍,但对以真来说,却是一种解脱。
朱思远呆愣愣地坐在那:“以真,把事做得那么绝吗?连点灰……都不给我留啊……我走了以后,是想跟你睡在一起的,粉粉末末地永远睡在一起,谁也分不开我们了,没想到……你……”
“思远,以真,他有留了遗书给你。”思忖良久,孟春晓还是说出了这个话。
“在哪里?”朱思远知道以真居然会为自己留下只言片语,心都要从口腔中跳出来了。
“那样重要的东西,我怕丢了,所以我没有随身带着,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但是,你现在要乖乖听话,好好配合治疗,不许再胡思乱想,听到没有?”虽然知道嘱咐了也没有用,孟春晓还是罗嗦道。
思远呆呆地点了点头:“你要快点回来,我想看以真给我留的话。”
阿远: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与你痴缠一生的林以真已经不在人世了。什么爱啊恨的,便都随着我的离去而让它随风散了吧。
给你写这封信,实在是以真有要事相托。绿竹巷的雷妈妈是以真一位至交以性命托付之事,本以为能替他承欢膝下,为雷妈妈养老送终,谁曾想,以真福浅命薄,竟要先她而去。妈妈脑子不太清楚,将我认做她已经死去的亲生儿子雷霆,她待我那么好,真是视同己出。我走了,谁能照料她呢?
现在,我只有拜托你了,希望你替我照顾好雷妈妈,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会为你和你的妻子添不少麻烦,但我也没办法了。
以真去后,希望你不要再将往日的记恨放在心里,好好地待雷妈妈。
今生相识成大错,但愿来世莫相逢。
以真绝笔
朱思远一遍一遍地看着以真留给他的遗书,那熟悉的字迹,那泪洇的墨痕中有多少爱恋,多少无奈啊……明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巴望见到自己,一封遗书却写得含而不露,哀而不绝,最令朱思远心痛的,是以真句句是情字字有爱,却无一处纠缠怨怼之语。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这是怎样的心胸和襟怀。朱思远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到,自己深爱的是这样一个另人骄傲的男人。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