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宿舍,他偶尔会跑来留宿,不过我们是六人一房。」和平气愤地瞪瞪范姜天祐,怪他扯自己后腿。
回他一个似笑非笑的暧昧笑容,决定暂且搁下这话题。范姜天祐说:「我由衷舍不得,却不得不放弃和你继续聊天了,和平。聊天可以等,救人可不行。喂,那边那个暴躁的蛮牛,你应该知道嫌犯目前是在哪一户人家里吧?」
「谁是暴躁的蛮牛啊?我是信一分局的侦查队副队长!」
范姜天祐挑挑眉。「好吧,副队长。你是要没完没了地发脾气,或是指引我一条路,让我与犯人好好商谈,尽力拯救人质出来呢?」
陈副队长充血的脑子冷却了点儿,后知后觉地张大嘴。「你、你是N、N、N……」
「殿下,你来和犯人谈判的?」
微笑。「我总不会是来观光的吧?算了,我看这蛮牛也搞不清楚状况。和平,你知道在哪一户的话,带我上去吧。」
「好。」幸好之前已经先听过简报。
和平领著范姜天祐进入那栋七楼公寓的电梯间,搭乘电梯直达五楼。门一敞开,就可看见五、六名警员挤在走廊上。
「我是NSP小组的范姜天祐,在场有谁可以告诉我状况的?」主动表明身份,此刻他的表情已经与方才的闲散不同。
无比专注与严肃的锐利目光、不怒自威的气魄,瞬间震慑住在场所有人。
「我们还在尝试与屋内的人取得联系,可是无论是电话,或是在门口喊话,里面的人就是不反应。倒是小女孩的哭声,从十几分钟前,就已经停了。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完全没有头绪。」
「是吗?」天祐沉吟了一会儿后,明快地作出决定。「请各位离开大门,退到楼梯旁边待命。」
「你想怎么做呢?」
「首先,有这么多人围在门边,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愿意开门,因为这不啻是自投罗网。我方先释出点善意,能促使对方有意愿沟通。请大家配合。」
众人「喔」地发出佩服的叹息,照著天祐的指挥退开。
和平上前小声地问道:「我看我留下好了,你一个人面对嫌犯,太危险了。」
「不行,你身上的制服会增强嫌犯的戒备心。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我所接受的训练里面,包括谈判过程里的自保之道。你去那边等著吧,我一定会将屋内的人,平安无事地带出来的,我保证。」
「……我知道了。」
范姜天祐一旦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任谁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和平默默地退到楼梯边,与众人一同注视著他按著电铃,以醇厚、沉稳、具有抚慰人心的柔软音调在门口说话──
「先生,让我们谈一谈吧。我想帮助你和屋子里的人脱困,你愿意和我谈谈吗?我只有一个人,而且你瞧,我身上没有任何地方能藏放武器。」
啊!和平终于知道天祐穿著唐装的理由了!那种柔软的布料,不像西装有地方可以藏放武器。换句话说,他的这身打扮也是为了取得嫌犯的信任!
不愧是「专家」,连这样的小地方都想到了。
「小游。」
肩膀上被陈副队长一拍,和平这才发现,刚才聚在楼下的同事们都上楼来了。大家都很好奇,想知道天祐有何法宝能说服嫌犯释放人质吧?
「你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我真服了你,竟和这种怪卡交朋友。」
何方神圣?
和平脑中浮起了过去的点滴。关于范姜天祐这个人,三言两语根本说不尽。
就在这时候──
喀啦!门内响起了开栓的微弱声响,大门微微向外开了一道缝,一名肤色黝黑的外国人胆怯地躲在铁门的另一端,操著生硬的普通话说:「泥们找学?要做什么?」
在场的人全傻了眼。
2 「搞了半天竟是白忙一场。还好电视台的SNG还未开始做连线报导,不然今天这条新闻一播出,日后又会被拿来大批特批,说咱们警方搞乌龙。」
回到办公室后,小余、阿胖拉两张椅子,聚在和平的办公桌前闲聊。
「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哪知时机那么凑巧,妇人看到的持刀挟持,不过是人家拿著水果刀,要帮小朋友消水果而已!」小余忿忿地说。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外国人不对!不太会讲普通话、听不太懂普通话都没关系嘛!出来应个门会死喔?」阿胖拍拍桌。
「这也很难讲唷,说不定隔壁邻居外国片看多了,心中有偏见,误以为黑人是来抢劫的呢!」
小余的这句话,阿胖与和平都赞同。普遍来讲,台湾人对老外都很亲切,可是存有偏见的人不是没有,尤其是指从电视、电影这些媒体获得片面信息的那种人,更容易受刻版印象所左右。纵然这辈子没接触过半个黑人,却一口断定人家不是穷苦非洲就是美国落后贫民区出身的坏人,对人家心生恐惧、避之唯恐不及。
「是说,这样看来NSP的工作也没什么嘛!讲个两句话任务就结束,薪水落袋,还真是份闲差呢!不知道他们的人一个月领多少薪水?」讲话有点酸的小余,眼神飘向和平。
「你不是认识那个NSP吗?小游。怎样?」阿胖一脸兴趣十足的表情。
「什么怎样?」苦笑再苦笑。「我和他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我连他进入警界都不知道,更别提和NSP有关的事。你们想跟我打听薪水,却问错人了。」
「可是你们以前不是很熟吗?你去问他这个问题,会比我们问他更自然吧?你就没有好奇心,不想知道NSP的内线消息吗?」阿胖以手肘顶顶他。
就是因为「太熟了」,现在的和平还在消化重逢的震撼,哪有心思再去研究NSP?
「他正在忙呢,等会儿看看再说吧。」扬起下颚指指前方,和平不好一口回绝,只是迂回地闪躲。
「那你可别忘记喔!」
忘记?他倒很乐意将今天所有的记忆,大手一挥地全部删除,尤其是关于「他」的一切……
在他们前方,范姜天祐、陈副队长、黑肤老外与小女孩,正为了分清方才的案子而进行讯问中。
……还以为他们再不会见面了。
和平默默揪著范姜天祐优雅俊秀的侧脸,有些怨「他」为什么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想再重回那段生命里有「他」就代表麻烦不断、烦恼不完、内心永远冲塞著激烈的甜酸苦辣。
不。这些都还是小case。促使他下定决心,自高中毕业的同一天,也要自范姜天祐的「跟踪」角色毕业的关键理由,还是范姜天祐所说的那句话。
一想到,心口就像是被细针扎中了般,隐隐刺疼著。
冷不防间,范姜天祐倏地抬起了疑惑的视线,与和平窥视的眼撞个正著。彷佛恶作剧被活逮的顽皮小男孩,和平狼狈地红了耳根,急急忙忙地低头假装正在处理著桌上的公文书。
蠢毙了!和平以两手撑著额头,在内心哀嚎。
仔细想想,我干麻要躲他的视线?我一躲避不就显得自己很心虚吗?我干麻!光明正大的看回去呀?
这一定是自己体内残存的「范姜天祐御用奴才」的余毒,还在作怪吧!
天祐上扬的唇角频频抽搐著,他得费好大的劲儿,方能忍住笑出声来的冲动。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块头那么高大,行为举止却像个可爱的小动物般,怎么看都看不腻,怎么看怎么有趣。
瞧,这会儿他红著脸低头的模样,好似犯错的狗儿夹著尾巴,拼命在地上钻洞,想把自己藏起来似的。天祐好想摸摸他的头,安慰、安慰他呢!
「喂,你在看哪里啊?」
一句暴燥、粗著嗓子的询问,将天祐的视线拉了回来。愉快的宠物观察时间被迫中断,唇边的笑刹那间消失无踪。
怜悯地一撇蛮牛男。「劝你最好喝点牛奶补充钙质,才不会那么暴躁。」
胀红了脸(但一点儿也不可爱)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谁要你多管闲事!快点问清楚这家伙,为什么一开始不出来向大家解释清楚?如果不是他拒绝开门,事情也不会闹这么大!」
呵,平常遇到这种欠钙魔人,天祐也懒得理会。会罕见地出口劝他,是心疼可怜的和平,竟得在这种人手底下工作。天性老实的和平,一定会被他欺负得很惨吧?
「理由何必问,青菜想想就知道,人家好好没事在家里顾孩子,忽然一堆警察冲上门,谁都会吓得不敢开门。」天祐做出结论。
「他不就给你开门了!」
「这得归功于我的人品。任谁一望即知,我是可以信赖的人。」
「……总之,你说的话不能做成笔录,没有笔录就不能结案,你懂不懂?少在那边五四三,快点作笔录!」送他一记白眼,陈副队长拍拍桌上那份空白的文件纸,道。
在无意间,这家伙犯了天祐的大忌──他最讨厌受人指挥了,管他是天皇老子,天祐可不吃这套。
蛰伏在微笑底下的坏心眼天蝎性格窜出头,天祐两手一摊,要他自已看著办,道:「刚刚你不是要我别多管闲事吗?我哪好意思俎代庖。」
陈副队长为之气结地张开嘴,想发作又不能,天人交战了半天才挤出话来。「这里只有你会说法语,你不问要谁来问?」
天祐漠视、不做回答,翘起二郎腿等著。
啧地一咋舌,判断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后,陈副队长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说:「先前是我失言,请范姜组长帮个小忙,翻译一下。
「我拒绝。」不假思索地说。
陈副队长脸色大变。
趁他未进一步发火前,天祐堵住他的说话机会,凉凉地补充道:「我这人一向不帮『小』忙,既然要帮,当然得帮『大』忙。除非是生死攸关、火烧屁股、没我帮忙就会死的case以外,我一概不帮。」
可恶!为什么这个死老外不是个讲英文的?满腹窝囊迄无处发泄的陈副队长,忍不住奚落说:「凭你的『好性格』,一定结了不少冤家吧!」
天祐保持唇边游刃有余的微笑,很清楚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瞪瞪眼。「好,算你厉害,你赢了!你要我怎样,你才肯帮这个『大忙』就说吧!男子和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不会赖你!」
「嗯,让我想想……跳火墙……脱光光绕著办公室走一圈……站在世界第一高楼的观景台大声说抱歉再转一圈……哪个好呢?」
天祐每点出一个项目,陈副队长的脸色就越惨绿。
「你、你就不能客气一点喔?」垂死挣扎的一声冷嘲。
「那就去给我倒杯咖啡吧!」天祐马上爽快地说。
整个人愣住。「就……这样?」
天祐摇摇头。「唉,你有完没完?我不客气不行、客气也不行?」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了半天后,陈副队长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范姜天祐的对手,一翻白眼,举手投降说:「我、去、倒、咖、啡!」
差遣完堂堂的副队长大人后,天祐的注意力转回至坐在对面、被冷落的法藉非洲裔男子与小女孩身上,并开口以法语和他们闲谈。简短的几句话后,事情的大致轮廓已经浮出了。
「喏,你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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