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涛本来就不擅长搞言情片,今天是硬着头皮逼自己弄了这么一出,一方面他确实挺想和鹿小雨来点正常的恋爱过程,毕竟没见过谁家处对象还拳打脚踢的,另外一方面,他也有那么点讨好的意思,鹿小雨脸皮薄,陈涛知道自己白天光吼那么一嗓子,就够鹿小雨记恨半年的了。
思及此,陈涛慢慢上前,从后面抱住了鹿小雨。轻咬着他的耳朵,一下下的,暧昧而甜腻:“生日快乐……”
鹿小雨轰的一下子从脑袋瓜儿红到脚趾丫儿,俨然煮熟了的螃蟹。好半天,才晕晕乎乎的嘴硬道:“别以为这就完了……”
陈涛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好听话儿,可被鹿小雨这么一堵,便一句也懒得说了。以前的话还可以恶言相向,实在不行就武力制服,可现在,连喜欢都说过了,再打再骂就有点不靠谱了。于是陈涛只能忍着,再窝火也得压下去。
“得,咱吃蛋糕。”陈涛放开鹿小雨,强打着精神从茶几拿出附赠的蛋糕刀,递到鹿小雨手里,“寿星大人,切吧。”
鹿小雨嘟着嘴,一脸的别扭,却还是接过蛋糕刀,认真的比划起来,似乎在考量这第一刀的方位。
陈涛被鹿小雨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心情明朗了点,一直盘旋在脑袋里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白天你摔桌子就走有点过了,白范是我最铁的哥们儿,怎么说你也……”
鹿小雨真的在很认真的思考,蛋糕上只有一朵花,他使劲比划着角度研究如何才能完整的把这花朵弄在一小块蛋糕上,然后赏给那难得浪漫一把的狼崽子。结果还没酝酿出可行性方案,陈涛这边又拿出火筷子开始拨棱他心里已经熄得差不多的小火苗。
随手把刀丢到一旁,鹿小雨看着陈涛,完全没了切蛋糕的心思:“憋一天了吧,有啥想说的你一块倒出来,省得堵心里头难受。”
陈涛皱眉:“没其他,就是这,你倒是走的潇洒,这以后都是哥们儿弟兄的还怎么处?”
“那是你哥们儿不是我的!”鹿小雨尖锐的仰起头,“我就不明白了,我也没招他没惹他的,怎么就横竖都看我不顺眼!”
“他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从始至终白范都没说过你一句不是!哪怕是你摔了桌子就走!”陈涛也来了气。
“我什么时候摔桌子了!”鹿小雨觉得特受冤枉,心堵得厉害,“是他吼我!我压根就没还嘴!”
“那是……”
“然后你也吼我!你就是帮凶!”
“我……”
“你什么你!”
“鹿小雨!你让不让人说话了!”陈涛本来就没什么好脾气,这会儿终于爆发,“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
鹿小雨死死瞪着陈涛,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几个窟窿。最后一咬牙,操起蛋糕顺着窗户就丢了出去!楼下马上传来一片惊叫,紧接着就是阵阵嘈杂。
痛快的拍了两下手,鹿小雨倔强的回头看陈涛。可这一眼,便入中了定身术一般,再也没敢动。陈涛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狰狞,紧握的拳头似乎要将骨头捏碎。眼前的找个人,随时都可以扑上来把自己撕碎,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让鹿小雨深深战栗。
可最终,陈涛并没有扑过去,鹿小雨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自己,只是看着他的拳头放了又握,握了再放,这样来回了数次,最后,陈涛一拳狠狠的砸在了墙上。然后没等鹿小雨作出反应,他已经甩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鹿小雨愣愣的看着墙上的点点红色,上一次见陈涛这么生气,还是中考放榜后自己被他堵在胡同里胖揍的时候。
楼底下的嘈杂声忽然大了起来,鹿小雨奇怪的探出头往下看,结果居然见陈涛在驱赶周围指指点点的群众。等看热闹的人被他凶神恶煞的驱散掉后,那家伙居然蹲下来开始收拾早就摔得面目全非的蛋糕遗体?!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鹿小雨都没顾得上换鞋,踩着拖鞋就奔了下去。
悄悄来到陈涛背后,看着男人蹲在那一点点的收拾,奶油和巧克力融合出了诡异的黑白相间,就像卡布奇诺上那被咖啡师调出的美丽花纹,可惜,后者是被人用心雕琢出来的,而前者,却是被人狠心砸出来的。毫无预警的愧疚将鹿小雨包围,心里满满乘着的都是后悔。
“喂,别捡了……”鹿小雨讷讷的开口,轻轻推了推陈涛的肩膀。
陈涛没理他,低着头继续在那里划拉。
“大不了我再买个赔你,行不?”鹿小雨难得的,居然用上了哄人的软言细语。
陈涛还是没出声,手底下动作依旧。
“那个,太丢人了……”鹿小雨头皮发麻的环顾四周,好事群众好像有再次聚集的嫌疑。
陈涛终于回过了头,从下往上恶狠狠的盯住鹿小雨:“你以为我想啊!他妈的戒指还在里面呢!”
——事实证明,有些情侣之间是完全不适合浪漫的。
还等什么,蹲下来一块儿翻吧。认命的叹口气,鹿小雨自觉自愿的加入了丢人现眼的队伍中。
等鹿小雨抢过戒指拿水冲了一遍又一遍棉布擦了一回又一回最后闪闪发光的套自己手指头上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主动性是必须的,你不能指望陈涛在心意被狠狠摔烂之后还有情绪浪漫。
事实上,从楼下回来之后,陈涛就一直一个人呆在卧室,没有任何动静。任凭鹿小雨孤零零的在卫生间拿着戒指洗刷刷,然后可怜巴巴的自己套上。
抬起头,鹿小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的,鼻子红的,脸也是红的,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不属于水龙头的液体随着汩汩水流溜走,可是,难过依旧源源不断。
吸了吸鼻子,鹿小雨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分钟的自然表情,终于让自己看起来有了那么一点的若无其事。深呼吸两下,鹿小雨轻轻的走出洗手间,然后悄无声息的进了卧室。
床上,陈涛面对墙的方向侧身躺着,鹿小雨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屋内是干冰都达不到的朦胧效果,俨然继陈涛那不通风烂尾楼之后的盘丝洞分店。
鹿小雨站在床边,半天没敢说话。一直那么安静,就好像陈涛是某位大师的传世作品,让看的人着了魔。
忽然,陈涛翻了个身,转过来的男人,深邃得透不出一丝光的眸子就那么对上了鹿小雨黯然的眼。两个人都是一怔,然后很快,陈涛又把眼睛闭上,摆明一副不想理人的架势。鹿小雨那心都快给拧成抹布了。
咬咬牙,鹿小雨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靠过去:小心翼翼的戳戳陈涛:“喂,别生气了……”
陈涛不吱声,眼睛闭得更加用力。
“……”鹿小雨把嘴唇都快咬出了血,却再也找不到言语。他从来没和人服过软,更别说这么低声下气了,刚刚那几个字,已经是他的极限。
陈涛虽然闭着眼睛,可心里压根没那么消停。从蛋糕被顺着窗户丢出去的时候,他就愤怒的想揍人,却又偏偏忍住了,接踵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憋屈和苦闷。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又不能揍罪魁祸首,他简直要……
嗯?什么声音?陈涛竖起耳朵,若有若无的异样喘息声让他皱起了眉头。
鹿小雨……在哭?这个认知就像一柄锋利的剑,瞬间划破陈涛一切莫明其妙的坚持,倏的张开眼睛,鹿小雨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黯得让人心疼。眼泪争先恐后的往出涌,但又那么的安静,脆弱却倔强。
陈涛不是第一次见鹿小雨哭,但往常即使被他折腾的再惨,挂着泪珠儿的小白眼狼还是不忘张牙舞爪咬他两下。可这一次,小家伙收起爪子安静下来了,却让陈涛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揪心。
鹿小雨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哭得乱七八糟,可他豁出去了,反正丢人也就这么一次,只要某个家伙能消气……
看着这样的鹿小雨,陈涛那心一下子就软了,什么生气愤怒委屈不甘统统丢到了银河系,猛的将鹿小雨拉进怀里,陈涛使劲揉乱了他的头发:“你个小白眼儿狼,就不能对你太好……”
鹿小雨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是眼眶一下子又热了。陈涛似乎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在鹿小雨鼻子上咬了两下,接着说:“所以啊,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巴结你的我纯属自虐。”
“啥叫巴结……”鹿小雨总算出了声,虽然这抗议照比平时微弱得多,嗓子哑哑的,怎么听都没震慑力。
“怎么不是巴结,”陈涛用下巴使劲蹭着鹿小雨的脖子,嘟囔着,“任打任骂任摧残还不带还嘴还手还脚丫的,你看着吧,我迟早得有一天改名……”
“嗯?”
“改叫小涛子呗。”
鹿小雨憋了半天没憋住,终于破涕为笑,浅浅的笑纹爬上眉眼,整张脸马上就有了神采。陈涛看得入了迷,眼里仿佛有火焰在跳。鹿小雨望着陈涛,一瞬间忽然就有了某种不知名的冲动,他迅速低下头,深深的吻了上去。
这是陈涛漫长的二十五年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刻,他几乎想跳下床跪在地上给耶稣磕三个响头,抑或弄来无数金纸使劲叠金元宝好给各路神佛烧它几箩筐。鹿小雨青涩的吻却比中世纪的红酒还醇香醉人,陈涛在晕眩的灿烂花海里迷了路,并且一辈子不想出来。
鹿小雨的嘴唇香香软软的,就像他的人。明明一身的刺,可你要是真正摊开他才会发现,那层层小刺包裹着的,却是比别人来得更甚的柔软。
也许是吻得太过纯粹,当这一甜蜜的触碰结束时,陈涛竟然没有了进一步的念头。他只是把鹿小雨轻轻搂进怀里,然后两个人枕着一个枕头,安静的仰望着纯白的屋顶。
原来吻,也可以有这般悠长的余韵。
“中考那次,我说要和你一起报十中,是真的……”鹿小雨淡淡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空气,“那是中考冲刺一百天的时候我和你说的,我都记着呢……”
陈涛呼吸一窒,他们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掰扯过这件事,他也无数次的说服自己,过去的根本没意义,现在鹿小雨搁自己身边,这就够了。可如今,当尘封多年的盒子被鹿小雨如此自然的掀开,陈涛才发现,那痛楚还在。也许变得淡了,浅了,却仍有着丝丝的苦。
“但我后来害怕了,呵,真的,我就想着自己怎么有了和一个男生往一快堆儿凑的愿望了呢,还拉钩,啧,多不……”
“鹿小雨!”陈涛越听越来气,“瞧瞧你那点胆儿,你不是号称……”
“对不起。”鹿小雨忽然打断陈涛,然后着了魔一般不断的低吼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涛吸吸鼻子,死死的搂住鹿小雨,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怀里。
原来,那块石头不只压在他一个人的心底。
原来,他真的不是自作多情。
酿了这么多年的苦涩,随着那一声声的呢喃消散一干二净,不可思议般,就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
不知过了多久,鹿小雨脸上的泪花只剩下了淡淡痕迹,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脑袋一点点拱着,恨不得把头缩到枕头底下。
可惜,革命尚未成功,就被人毫不留情的揪了出来。陈涛笑着揶揄:“现在才觉出来丢人太晚了吧。”
鹿小雨愣愣的忘了要回答,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陈涛,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家伙眉眼都笑得弯弯的样子,怪可爱的。
“喂,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