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中毒,或者吃了什么有毒的食物,以至于神经错乱。”戚少商假设道。
“不可能,我用银针试过,这些人并未中毒!”追命摇头否认。
一名捕头过来禀告:“禀崔大人,水源中也未查出有毒。”
“这就怪了。”戚少商蹲下身,检查那具离他最近的尸体。
就如追命所言,死者身上没一处完整皮肤。戚少商拿起一只手,只见指甲内血肉模糊,因为已有些时日,颜色已经黑紫,指甲盖开裂,五指手指皆是同样的情形,换过另一只手也一样。身上布满抓痕,也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抓的,有多少是别人抓的。
戚少商掀开死者衣襟,发现死者前胸印了一个深红色的掌印,在全身乌紫的映衬下份外触目!
用手的一摸,死者肋骨尽断,内脏也被震碎。
这力道、出手的角度,赫然便是铁手的铁掌!
戚少商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追命:“这……”
追命那张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都嘻笑颜开的脸,竟是无法言喻的凝重。
无情的信中说是铁手遇险,照此看来,事情果然不简单!
县衙
戚少商与追命坐在房中,桌上放着一壶酒。
两个酒鬼谈话,怎能无酒?
只是今天这酒,二人却都有些无法下咽。
“死者总共三十一人,包括掌柜与其家眷四人,店小二四人,厨子厨娘六人。我查过登记薄,剩下的十七人皆为路经此地的旅客,全部被人灭口!失踪——一人!”说到这失踪之人,追命的语气有些沉重,深蹙的眉头有着凝重。“三十一人中有二十九人皆是因为胸口中掌心肺俱碎而死!还有二人是厨子,大约是彼此拿了菜刀互砍致死……”
没有目击者,客栈周围的居民当晚都像睡死了似的,那么大的动静没有一人醒来!就连那巡夜的更夫也鬼使神差地没去那片地区——
榆县中人心惶惶,百姓已经开始传言这是鬼神所为,更有甚者,在那客栈门前摆起了道场,施法驱鬼。
这当然是谣言。县官在事发第二天便下令封城,全县居民不得外出。可是戚少商很怀疑这么做到底有用吗?
来人既能把此事做得神鬼不知,想必连夜混出城去也易如反掌。
“很明显这些人是冲着铁手而来的!”戚少商肯定地说道。他一向爱干净,如今一身白衣溅满了泥水污渍,早已了一幅泥水泼墨,却也不知换下。
追命点头道:“这下手之人心狠手辣!却不知二师兄现在可安好?”
“还有一点很奇怪,假设他们是想的诬陷铁手,却又为何要布置这样一个现场,明眼人一看便知有诈。”
戚少商双臂环胸,两道浓眉几乎纠结到一起,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桌上的酒壶,仿佛想从这上面看出答案。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二师兄。”
追命伸手拿起壶,戚少商的视线跟着他的手一起移动。
追命虽然看起来不羁,那双手倒是骨骼匀称,指甲修剪得也很整齐——
戚少商霍地站起,吓了追命一跳,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忙站起问道:
“戚兄是否有了头绪?”
戚少商不答,满脑袋闪现的,只有一双手!
一双保养有道、白白净净的手!
戚少商铁青着脸,也不说话,转身便出了房间。
“戚兄!”追命虽然一头雾水,仍跟着追了出去。
戚少商一路施展轻功,走的竟是出城之路。大白天也不怕吓着人,尽挑些屋角房檐走,踩着人家的顶头瓦片浑然不知街上行人早已把他当成了焦点。
追命在后面跟着,他轻功是比戚少商好不错,可也不至于高出几酬。人家走捷径,他要是老老实实地在下面跟,只怕几个转身后人也跟丢了,岂不有负他追命的名声!
“公子。看来榆县我们还是不去为妙!”蓝烟将马车停在官道右侧,低头向车里道。
“怎么?”黎是音掀起车帘,向城门口看去。
城门口围着许多百姓,守城的军官却不让放行,正在吵闹着。
“看来这城里是出了事。”黎是音看了一会儿,问道:“一路上可曾见有标记?”
“并未见到。”
黎是音沉吟了片刻,放下车帘道:“走吧,我们走别的路绕过去。”
“是!”蓝烟正待调转马头,却听半空响起一声大喝,直震得人耳中隆隆作响!
“慢着!”
城门传来一阵骚动,一道白影在人群中如急光闪电,转眼便冲了过来,一把拉住马的辔绳。
蓝烟一见来人便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又是戚大侠你!这次又有何指教!”
戚少商不理他,一手绕过便想将车内之人拉出来。
蓝烟左手一转,捏了个剑诀疾戳向戚少商手腕脉门!
戚少商也不变招,手腕一沉,避过那招,目标仍是车中之人!
蓝烟见一击不中,身形一闪便挡住车门,而戚少商那一掌,却成了攻向他右胸。
“让开!”戚少商正在气头上,改掌为挥,便想将那碍事的蓝烟打下车去!
哪知蓝烟依旧不闪不避,双手如兰花般拂起,姿势曼妙,认||||穴奇准,指指攻向戚少商臂上||||穴道。
兰花拂||||穴指!!
这个小僮竟然会使这等繁复高深的点||||穴法?!
戚少商登时收了轻视之心,认真起来。
连跟在身后而来想要制止他的追命也闭起了刚开的口,静观其变。
本来他是想不通戚少商为何一路狂奔出城,拦的却是这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可见到一个十七八的小僮,竟能使出昔日桃花岛黄老邪的独门武功,也难免起了心防。
两人指来拳往,那马车前辕窄狭,那小僮却在上面移挪转换毫不费力,指法精奇,轻功飘然。戚少商见他年纪小小,武功不俗,也不欲伤他性命。一时间蓝烟竟与戚少商暂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蓝烟!罢了,住手。”
车外二人正打得热火,车内却传出清朗的制止声。
“公子!这人蛮不讲理,为何不让我教训教训他!”蓝烟人小,胆量倒是不小,全没把戚少商九现神龙的名头放在眼里。
“戚大侠宅心仁厚,他若要伤你,十招之内必定见血!”车内之人言之凿凿,似乎对戚少商的武功路数相当熟悉。
“顾惜朝!!你骗得我好苦!!”戚少商听了车内人的话,更是火冒三丈,下手便不留余地了,直逼得蓝烟只守不攻,狼狈万分。
顾惜朝?!
追命双眉一拧,上前将快要气疯了的戚少商拉开。
戚少商挣扎着,双眼都红了,怒道:“追命你放开!我今天一定要掀了他的假面具!”
“戚兄,你冷静点!顾惜朝两年前就死,他的骨骸不还是你收的!”
“谁知道那究竟是谁的尸体!我看八成是他为了逃避追杀,又不知杀了哪个人来冒名顶替!他顾公子杀个人就像切菜砍瓜,哪里会有什么人性!顾惜朝,你有种别躲在车里,出来让大家看看!”
无奈的叹息从车内传出,一只素手掀起蓝色布帘——白的手蓝的布,直衬得那只手莹白如玉,修长圆润,不见半点瑕疵。
好美的一只手,却不知手的主人又是怎生的相貌?
追命不觉竟有些期待。
他与顾惜朝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他身受重伤,神形憔悴,面容惨淡,又满脸血污,看不真切。世叔总说这顾惜朝确有惊世之才,只怜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人生这一局,下错一步满盘皆输,可惜可惜。
再者,听说这逼得大名鼎鼎的九现神龙狼狈逃窜,亡命千里的人,长得一副清俊无俦、傲然风流的好相貌!
美人嘛,人人都爱看!何况是他这游戏人间的名捕头。
他屏息,连身边原来还在挣扎的戚少商也停下动作,死死地盯着那只手!
布帘终于掀起,露出一张皎如月光的容颜,丰润的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戚大侠,你不是已经确认过了,我的确不是你口中那顾惜朝。”
被人指为凶手,黎是音倒是大肚得很,一点也不生气。
“还要骗人!你分明就是顾惜朝!!”戚少商趁着追命一时失神,挣脱了出来,“追命!你也见过他!你说,他究竟是不是顾惜朝!?”
“这……”追命一下被问住了。眼前这人的确与顾惜朝十分相似,只是他给人的感觉却与那玉面修罗顾惜朝差得太远了。
一个令人如沐春风,另一个身上却永远都带了洗不去的血腥之气!
“追命!!”见他不说话,戚少商简直快气疯了,将他拉到黎是音面前,“顾惜朝骗人无数,你别被他这样一笑就没了方向!”
“你看他这头发,关内人哪有这样的卷发,除了顾惜朝,我还没见过第二个!你再看他眼神,是很清澈没错!可骨子里的狠辣他想藏不住——!”
黎是音卷发轻摇,笑出声来:“戚大侠,你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不过,你的朋友似乎不怎么同意你的看法哪!”
追命站在一边,道:“戚兄,我知道你恨顾惜朝入骨,只是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会不会真是你认错了?”
戚少商狂怒之后倒是冷静下来,冷笑道:“认错?我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那你有什么证据?”黎是音下了车,蓝烟立即挡在他身前,将他与戚少商隔了开来。
“正所谓口说无凭,戚大侠硬要指认我为顾惜朝,是音也没办法。还请戚大侠拿出证据来!”黎是音三番四次地被戚少商骚扰,此时像是真的生气了,一张和煦笑脸收了起来,冷冷道。
“要证据吗?”戚少商像是胸有成竹,“就在你身上!”
“我?”黎是音失笑,“我如何证明我自己是顾惜朝?”
连追命也愣住了。
是啊!若有心欺瞒,又怎会随身带着会穿帮的东西?
“你的确聪明,办事也少有遗漏,只是这次你的小心却出卖了你!”
“戚大侠越说我越糊涂了,是音不明白。”
戚少商冷冷一哼,道:“你的手!”
手?
追命看向那双垂落于黎是音身边的手。很普通的一双手,是比寻常人好看些,顾惜朝又不是长了六个手指,光凭这个能说明什么?
黎是音举起自己的手,看了半晌,赞赏地点点头:“看来大当家的当了几年捕快,心思竟也细腻了不少。”
一句话,竟轻易地承认了自己的确便是顾惜朝。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四人中唯一一头雾水的大概就是追命了。
“一个饱读诗书,下笔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之人,手上怎会没有一丝茧子?若不是有心欺瞒,何需连手指都要修饰?”
“即便公子真的姓顾又如何?你们凭什么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走!”蓝烟早就看戚少商不顺眼,见黎是音身份被识穿也不惊慌,质问道。
“顾惜朝早已死于京郊树林,朝廷的海捕公文也已经撤了,前仇旧帐,大当家难道是今天想和我算吗?”顾惜朝也不再扮那温文尔雅的书生,双目一凛,从蓝烟身后走了出来。
“铁手失踪,我怀疑与你有关!想请你去调查一下!”戚少商语气生硬。
“大当家可不要一出了事就赖在我身上,我刚到此地,怎么会与铁手失踪一事有关?你可别忘了,前一夜我还和你在一起,惜朝可没那分身之术!”
“你诡计多端,多得是手段!再说这事出于五日前,那时你在哪儿?”戚少商恨恨道。
“听大当家的口气,仿佛已经认定这事是惜朝所为!我还是那句话,拿出证据来!拿得出来我便跟你走,若是拿不出来,抱歉!我还有事要办,恕不奉陪!”顾惜朝一甩衣袖,眼神锐利如刀,侧步直直地看着戚少商。
二人之间只隔一步,戚少商看见他狠厉的模样,不知怎地竟扯出一丝意义不明笑容。
顾惜朝大惊,想要退开,无奈功力已失,又被戚少商抓住了脉门!
“戚少商!你竟使诈!?”是难以置信的语气。
“兵不厌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