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伤了它们?你难到听不到?它们在哭。”
流水自那一晚,一直是羞于面对风筝的。现在,风筝少有的发了脾气,流水的底气更是不足了:“我……我在练剑。”
风筝的眉头皱了:“练剑需要伤了花?”
“我的剑稍微快了点,剑气稍微猛了点。”
“你的剑,太快了。”
流水“咦”了一声,笑笑:“不快的话,是打不赢别人的。”
“可你伤了花。”
“我们又说回原来的地方了。”
“是么?”风筝冷冷的问。
流水没有看过风筝冷漠的样子,流水也没有听过风筝的齿冷。眼前的风筝似乎换了一个人,与平日淡似一缕清风的样子不同。
“风筝,你在生气么?”
风筝弯下身,摸索着,从落花中捡起一朵最是凋零残破的:“这花啊,世界上只有唯一一朵,一朵死了,再开的永远不是这一朵,连它的前世今生都算不上。”
“风筝。”
“流水,”那朵梨花在风筝的指尖跳动,“这样吧,你用你的快剑来挑这一朵梨花。若是你从我的手中挑走,就算我多事。”
“风筝,我没说你多事。”
“我没有怪你。只是要你来挑这花。”
“风筝……你会武么?”
风筝一笑:“谁说我不能会?我若不会,又怎么会告诉你‘你的剑太快’呢?”
“可是你的眼……”
“我说过,我的眼睛看不见,可我并不比别人看的少。”
“风筝,你,真的,真的,没有生气?”
“跟你,谁也不会生气的。”风筝淡淡的笑。
“我知道我是小孩子。”流水咕哝着。
风筝的左手擒着那一朵花,俏生生立在风中,长发飞在花中,占尽了三月春风。
流水想了一阵,放下手中的剑,折了一根树枝。树枝上梨花妖娆,衬的那带水的少年真个面如冠玉:“风筝,我真的来了……”
风筝一笑,没有说什么。
流水怜惜着风筝,流水也不知道风筝的底子究竟有多高,他是方才才听说他会武的。所以的他不敢把树枝使的太快。
风筝说:“你尽可以使出你的快剑。”
风筝这样说不是没有资本的,流水的剑一招招挑来,风筝一个回身,一个退步,一个随风起舞,化解的干干净净。流水的剑使的再奇巧,也是再不能靠近风筝,更不必说风筝手中的花。
那个时代的武者对待武,就同戏者对待戏,学者对待诗词一样,有一种与生具来的执著。这种执著是渗透在骨血中,代代相因的。这种执著并不分贫贱与高贵,也不分武者自身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流水也因袭了这种血缘,那个时候的流水并不比后来的流水,那个时候的流水还是有一种少年气盛。可想而知,当他渐渐发现,眼前的人真的不是一般的人,他手中的树枝,也就理所当然的越来越快了。
流水的快剑,是流水的骄傲,是也汉江上有目共睹的技巧。
流水的手中的剑招是四散的湍流,剑气和上一丝丝内力,又开始摇曳起满树的梨花。
风筝左手擒花,贴身的短衫随身姿而动,惟有长发顾盼生姿,一时间起舞回雪。风筝的逃避又似乎一张双丝网,细细的气流在身边涌动,织成心中千千结,无处不在的包围住流水的剑气。
风筝在保护天地间最是洁白无暇的梨花。
他,真的是瞎了么?
流水想,流水却不能细细思量。因为风筝忽又将右手忽拈成了一朵风中幽幽开放的兰花。这兰花与普通的兰花不同,是用拇指、食指、中指三根细瘦雪白的手指组成。
幽谷的兰。
世上的人都错了,兰花之所以能开在恶劣的山谷中,除了它的傲岸外,还有它能摧毁风雪的特质作为资本。
流水见到这朵白色的兰花应着风筝黯淡的瞳仁儿,黑白分明,在他的眼前晃。晃的他的心一同伤痛起来。
风筝的动作很慢。
流水觉得风筝是在跳舞,花舞风舞云舞月舞,好一片月影横斜水清浅,好一个守的云开见月明,好一副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风筝的右手就像诉说离恨的落梅,随时随地缠绕在流水的剑招中。流水拂也拂不去,刺也刺不开,挑也挑不破,斩也斩不断。
流水的剑快,流水的快剑也逃不开风筝风华绝代的舞。穿针引线,行云流水,不浓不淡的金色阳光中一曲温柔的舞。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温柔,压制住流水的动作。
逃?
逃不开。
逃不开了……
~~~铃~~~
铃声?哪里的铃声?
流水依稀的、确实的听到了铃铛的声音,悠然的,微荡的,砸在他的心坎上。
他的身上没有铃铛,风筝的身上也没有铃铛,那铃铛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叮铃铃的,哭泣着,倾诉着,穿破了云层,倒影在潭水里。
~~~叮铃~~~
风筝的舞越发美丽了。
风筝他,不是一般的人啊……
天一生水。
一百一十一式江家剑已经在来去间使的精光。
流水的手腕一掣,带着梨花的枝条比电闪雷鸣还短的瞬间化作瀑布般的倾泻而来,剑花剑光剑气溅向四面八方……沧浪之水。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制止的了漫天的大水呢?
——冲破风筝的丝网!
风筝在笑,有点一贯的温柔,有点偶尔的赞叹,有点出忽意料的冷漠。然而,风筝还是在笑。左手的梨花优雅的飘入衣袖,右手向大水最汹涌处抓落——
那一瞬。
那一瞬风为之凝,云为之遏。
那一瞬浪花滑过风筝的面庞,缠绵的变作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而风筝所到之处洪水听令而开。
那一瞬蛟龙困!蛟龙困死在风筝小小的手指中。
流水只知道有个飞雪一样的身子分开了天地间的水蓝,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左手,白皙,柔若无骨,慢如风摆垂柳。
在他的眼睛上轻轻的、轻轻的……
——轻轻的,一,抚。
流水的冷汗浸透了重重衣料。
胜与负。
风筝偏下头,带着倨傲的神情。
流水几乎要认为风筝复明了。
“承认你还差点吧?”
“你的确比较厉害。”流水擦擦额头的汗,尤自嘴硬,“不过,你这样出招不对啊!”
“哦?”
“你想!”流水拉住风筝依旧捏住自己当作武器的枝条的手,“幸亏我拿的不是剑而是树枝。我若拿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兵器,你这样出招,不但不能制止我的动作,反而会削掉你的手。而你的手在我的眼上抚过的时候,要是拿着利器,我的眼睛定瞎无疑。一来一去,一尝一失。不合算。”
“哦。”
“是谁教给你这样的招式呢?教给你这样的招式的人一定是个很坏心的人。”
“是……是么?”风筝摸摸自己右手的指尖,着手处是厚厚的一层茧子。
有一点困惑。
流水注意到风筝的表情:“风筝,风筝,怎么了?”
“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象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风筝的笑变的很低沉,带着一种自我厌弃。
流水犹豫了一下,终究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风筝的手。这一握,那一夜的意乱情迷就不再是一个玩笑、一个慰藉。
有些事情就在默契中悄然改变了。
常常流水在梨花树下练剑时,风筝就坐在他的身旁。流水每使一招,就会偷瞧风筝一眼,若是风筝皱眉了,他就把动作放慢,若是还皱着,他只好再放慢。
一百一十一招,风筝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流水的动作也就时快时慢。不知不觉的,有些招式更快了,有些反而一板一眼,静若溪水。
一开始,依旧是落花漫天,后来花落的慢慢变少了,到了最后,他一剑刺去,剑风冲涌,鼓动他的长袍,而树上的花却不动不摇。
流水哭笑不得,无声无息的爬到风筝耳边,风筝啊,你确定这样有用?风筝伸过手来,摸了摸少年的头,但笑不语。流水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哎哎。
还有那招沧浪之水。
风筝说:“这一招太花哨了,用剑光吓吓敌人还可以,可若真遇上高人就毫无用处。”
那招本是竹篙的篙法,被流水改成剑招用,竟然也小有所成。流水一直很宝贝这一招,现今被风筝批评成这样,顿时那个气啊。可是实实在在输在对方的手里,那是不挣的事实。如果说江鄂能化解这一招是因为他本是江家的人,那么风筝这个目不能见的人一招制的自己死死的,就只能称之为实力。
风筝说:“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武功也是这样。你攻击他左边,你的右边也自然会有破绽。沧浪之水看起来十全十美,剑光无处不在,可是……”
“可是什么?”
风筝笑着说:“十全十美的招式,意味着这招式每个地方都是破绽。”
流水瞟着风筝的笑脸,倏忽间鸡皮疙瘩掉满地。
后来久而久之,风筝偶尔也会拿起流水的剑练起流水的招式。风筝的动作真个美丽,如同颗颗珍珠在剑尖跳动,间或的,在温泉水中一挑,一颗水珠儿飞舞而来。流水闪不过,溅了个正着。
风筝在水边微笑。
流水就一把扑倒风筝,狠狠的搔他痒。闹的凶了,风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喘息着。那少年反到停了动作,似乎可以感觉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徘徊一阵,之后要不就是拉起自己,要不就是逃之夭夭。
流水的剑还被风筝开发出一种新用途。
风筝会抱着剑,坐在斜阳下,手指轻弹,剑身就随着起伏的手指传出一阵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乐声。有时似乎是俚俗的吴歌,有时是清淡的雅乐,有时流水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音乐。甚至有一次,流水听到风筝一边弹着剑,一边唱:“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喂喂!那个是人家的剑,不是琴!
流水会忿忿不满。虽然,风筝的吟唱的确好听。流水听着,总会默默不语,坐到风筝的身边。
那是子夜四时歌啊。长久的相处以来,流水以他的性格悄悄的读懂着风筝。
金红的斜阳撒了风筝一身。
流水曾经用水草和布头捣碎了作成草纸,流水也把树枝削成薄片。几番加工,流水竟造出了一只简易的风筝,是被称作“屁帘”的那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风筝。
流水把它塞到风筝的手中:“送你。”
“这是?”风筝触摸到手中东西有粗糙的质地。
“风筝啊!就是放的那个风筝啊!”
风筝就笑了。
流水的流水剑,风筝的风筝玩具。真的是有些啼笑皆非的名字。
当时流水这样回答的:“没办法,谁让你叫‘风筝’的。”
风筝说:“因为在你昏迷的那些日子里,你一直叫着‘风筝’、‘风筝’的……而我又正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流水听着风筝平静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