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那天陈昊过来,说了些寒暄的话,聊了一会儿,就忽然拿了支票本儿,扔了一张空票给我,说上面的数字随便填。我不懂他什么意思,他就说他知道我有困难,想伸手帮哥们儿一把。还说让我别想太多,他说他跟你碰过了,但是你现在资金不好挪动,是你让他帮我的……”
初匀听了一愣,陈昊是这么说的???
“结果我想歪了……可能是他后来伸手过来拉我……反正一下子就往别处想了。”
“罢了,幸亏他是真对你有企图,要不就成自我感觉良好了。”初匀浅淡的笑着,分开这么久之后,他这是第一次能坦然的面对童新。也许,这跟他的个人态度并无关系,这种莫名其妙的安详,是来自于长久以来祁明给他的安定。
“我有什么理由不自我感觉良好?”童新又点燃了一颗烟,烟雾笼罩下,那双细长的眼睛泛着笑意。“他挺合适你的。”
“嗯?”
“你谈恋爱,不是你的事儿,是你们一家子的大事儿,还是该找这样的。”
“打住,咱不说这个了,我知道你反感她们……说说陈昊,会考虑他么?”
“不会吧,我不会跟一个太了解我的人在一起。”
“嘿,话都让你说尽了,刚才还说我不懂你。”
“懂和了解不一样,我让你懂我,是懂我的人,我的心里所想。而这了解……包括的太多,比如很多不想让对方了解的。”
“我记得……你跟陈昊高中就认识?”
“嗯,我高中的时候去的市里念书,”童新点了点头,“那时候他就比较照顾我了。”
“哦?讲讲,从没听你说过这些。”
“有什么好说的,我不爱搭理他,他那人,你知道,仗着他老子,整个儿地方一霸。”
“至于么……”
“小城市跟你们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不一样,他老子霸着省长的位子,基本上敢称一方皇帝了。哦,这么说也许不对,或者该说天高皇帝远?”
“呃……”
“不过我挺看得起他的,当时他一个人只身到北京来,一点儿嚣张的劲儿不露,后来又自己创业,还行吧,让我对他有点儿改观。”
“你家……不在市里?”
“对县城有概念么?”童新弹了弹烟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有吧……”
“不,你没有。”
“……”
“那种贫困不是你能想象的。”
“所以你……”
“想说我爱钱是么?”
“我……”初匀语塞。
“呵呵,你一直都想知道我的事情,今儿……看来也是个机会。”
“……”
“我们家,我爸和我妈结婚的时候,镇子上都说,金童玉女。我爸做些小本儿生意,我妈……身体不太好,在烟草公司挂着,工作轻闲,也经常不去上班。我妈后来总说,我出生那年,办得满月酒是镇上最气派的。”
“听着很不错。”初匀也点了烟,这是童新第一次跟他说他的家庭。
“嗯,到此为止很不错。可惜……我五岁的时候,他们离婚了。”
“因为什么?”
“我妈身体一直不好,还有些神经质。我爸每次出去做生意回来,她都疑神疑鬼的,后来我爸告诉我,有一回半夜我妈拿了根儿电线往他脖子上绕……”
“操……”
“呵呵。”
“那之后……你跟着你爸?”
“没,跟了我妈。我爸长期跑外地,没法看我。只是每月固定给生活费。后来另娶了,生活费也就不怎么给了。”
“那……你们生活的特困苦?”
“我妈不怎么缺钱,但每月都让我去管我爸要生活费,她还是要不断地搅乱他的生活……”
“你妈……对你……怎么样?”
“很不好,她情愿打牌也不愿意管我,基本上就把我往姥姥家扔。一来二去舅舅舅妈也烦了,没什么好脸色看。我初中毕业就考了市里的高中,我妈不愿意给学费,但是更不愿意我跟她身边,权衡之下,还是让我去了……”
童新躺着,初匀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从声音之中,他能感到那人的某种落寞。
“我妈那人特别势力,后来我到了北京,开始赚钱了,她就想方设法的引起我的注意,隔三岔五的要钱。”
“童童……”
“你知道么,她要什么我给什么,我就想对她好,不为别的,就是要她良心上不安。她可以对我糟糕至极,但我却还给她无限的温暖。我让她永远都不能踏实都自责。”
“……”
“可真的,恨一个人挺难的,尤其她是你母亲。到后来,我们处的特别好,我都已经分不清楚真假了。”
“……所以你特厌烦女的?”
“说不上来,唉,递我一瓶酒。”
“现在……你们还是这种关系?”
“不,结束了,她去年过世的。咱大学毕业那年,她确诊了淋巴癌……拖了很久,挺遭罪的。她走的时候,咱俩在旅行,后来我舅妈打了我一个嘴巴,问我那时候为什么不开机,她说,我妈死活都不肯闭眼,她就想看看我……那个时候,我听见这句的时候,一点儿没有报复胜利的喜悦,我就是觉得难受,难受的……”
“……你哭了么?”
“没有。”
“你总喜欢偷着哭。”
“呵呵……因为我不想任何人看见我的脆弱我的无力。”
“陈昊见过吧?”
“嗯,所以我说他一定出局。”
“为什么这些不一早告诉我?”
“我说过,没必要。告诉你什么呢?我的丑恶动机?”
“……”
“世纪那个游戏你放弃了吧?”童新转了话题,把空酒瓶撂在了地上。
“能接到才是奇迹,你丫整我忒狠了,当时就差宣告破产。”
“没接就对了,那是一套儿,你要是钻了,就不仅仅是濒临破产了。”
“什么?”
“对不起,初匀,我没想到我会把你害了。”
“你什么意思?”初匀心里一紧。
“我不知道咱俩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分崩离析的,可能交往的最后一年我就已经绝望了……然后我搭上了裴思远。我没想跟他认真,只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伴儿,他本就不是圈儿里人,却没想到他先认真上了。”
“……”
“他要求我必须跟你分开,你知道他那人干事儿阴险是出了名儿的,世纪公司那个合作就是一陷阱,他想整垮你。”
初匀叼着烟,一语不发的听着,时至今日,他才算是明白了童新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什么。原来,他的直觉一直都没有错,童新对他,决不会下狠手。那次的整蛊,反而,是为了帮他。既然这刀横竖都要砍上,童新选了一把水果刀。为此,他还把自己给扔进去了……这就是他,太像他的性格了,他从不让你觉得你欠他什么。
“你……”
“再递我一瓶酒。”
“童童,我……我没想到你……”
“初匀,管住你的嘴,我想这些话题开始之前,我很明白的跟你表达了,当你什么都清楚明白的时候,你不可能再是我的情人。这也是我对你讲这些的原因,因为你说了,至少……我们还是多年的朋友。”
聪明,初匀觉得童新果然聪明,他的所有心理活动,都逃不出他的猜测。
是的,动摇。
“你知道么,我看过一本书,那上面说,人的一生会有无数次机会,同样也就会衍生出无数种选择、无数种可能。我给过你机会,同样,你也给过我。那么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你这回的事儿我一定要帮你,如果你拒绝,那你就是不把我当朋友。”初匀说着,碾灭了烟。
“你果然一点儿都看不透我,”童新坐了起来,“初匀,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单纯或是可怜人。有些事儿,既然我敢招上,就说明我能控制。”
“……”
“我经历过的东西,永远会告诉我,下一步向哪个方向走。好吧好吧,这个话题OVER,要不要陪我喝点儿?”
那天晚上初匀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了。他只记得跟童新喝了一茬儿又一茬儿,他们互相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真就像最铁的哥们儿那样。但后来送童新回去的路上,他靠着车窗哭了。他乌里乌涂的说,初匀,我真的觉得可惜,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年,我以为那会是我情感的终点……
那个瞬间,初匀产生了错觉,他觉得也许他们不是开车在路上,他们是坐船,在某个他们都很喜欢的地方度假。那不是冬天的夜晚,而是艳阳高照的盛夏。
他说,不吃了不吃了,再吃回去就得成一胖子。
他说,怕啥,胖了我又不嫌你。
他说,下次还来。
他说,好啊。
可终究,他们再没机会。
也许那句话说的是对的,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成全。
这句是谁说的?
哦,三百。
对对,祁明说三百特绝望的说了这句。
每个人都会有故事,有挫折,也许事情是不尽相同的,可大体上,精神层面上,你遭受的,你经历的,都是一阵阵痛。只是有些会持续一时,有些会持续一世。而这些,就构成了你所谓的人生。
这么想的时候,初匀发现,祁明给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要深的多。哲辨性的思考==真他妈的难以想象……
(二十七)对方
祁明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些冷。翻了个身,瞟到对面的窗子大敞着,窗帘被风吹得哗啦啦的乱响。窗户下面是张椅子,倒了。地下全是大小的酒瓶,横竖不分……他是腾的一下坐起来的,掀开被子就趴到了窗边。
真的,这不赖祁明。换成是谁醒来看见这么一幕都难免想歪了——他们喝了一整夜的酒,苏宇混混沌沌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要是想不开……
“苏宇!”祁明在瞬间所有恐怖的念头都冒了出来,这些念头多数出自爱情电影==
苏宇跟厨房里听见了祁明那动静,正刷杯子的手一抖,喀喇一声杯子就CEI了,看着那支离破碎的玻璃杯,他一点儿脾气都没了。一边擦手一边进卧室,画面更是……冲击。
祁明趴在窗口,大冬天的连裤子都没穿,就一条大大的短裤==冲着窗户外面鬼哭狼嚎。
“你丫喊什么呢?”苏宇无奈。
祁明听见身后的回答,猛的转过了头。苏宇披着一件外套,拎着毛巾诧异的看着他。
“崩溃……我还以为你……”
苏宇也打量了一下房间,“我操,你丫以为我跳下去了?”
“我裤子呢?冻死我了……”心惊过去之后,祁明才注意到自己特别冷。
“躺回去先。”
“哈?”
“你等我给你找身儿替换的,昨儿我吐了你一身,洗了。”
“哦……”祁明爬回了被子里,一边抓头一边琢磨,“大冬天的你没事儿开什么窗户?”
苏宇翻着衣柜,哼了一声,“你起来你也得开窗户,满屋子酒味儿……闻了我又吐了一回!”
“那你还把椅子放那儿干嘛?真……吓死我了。”
“我放的?昨儿明明你丫抽疯非说热要开空调,劝了半天你还死拧,最后搬椅子坐窗口了!”
“呃……”祁明一愣,“咱俩……到底谁喝大了?”
“一个没跑了。全他妈大了,你丫最后死活躺地下,我拉你,你耍赖,好不容易给你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