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陌生并不只是说没有见过面,而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是沈瑜从未接触过的。他轻淡、干净,如同刚刚盛开的莲花,还带着水的芬芳。他穿着极简单极朴素的布衣在一团绫罗中不但没有显出半点寒酸反而衬得清俊非凡。他薄唇微挑,优雅迷人,不带任何的卑怯,像是笑世间百态。
一切的不同深深地吸引着天生喜欢新鲜事物的沈瑜,四目交汇之后,他似乎更看好沈瑜的那件〃杰作〃。
〃瑜儿,来见过新来的吴先生。〃
〃草民吴芸薰。〃
芸薰,人如其名。
小孩子如果喜欢上一个人是不会懂得如何去顺着对方的意思,讨好对方的,他们所知道的只是如何加深在对方心中的印象。
其实沈瑜在前十几任先生的心中都留下了深得不能再深的印象,保证他们日后每当想起不是气得吐上几大碗血就是卧病在床十几天。
虽然沈瑜一点也不喜欢他们,但他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个几乎懒得看他一眼的人。
几番寒暄,几番叮嘱,好不容易等到父皇和母后要回去交流夫妻之间的感情的时候。沈瑜却迫不及待地在他们刚刚转过身地时候就大声向吴芸薰宣布了东宫的第一条〃铁律〃:〃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不然我就告你无故打我!〃
很精彩的发言在吴芸薰的一个恰倒好处的无辜眼神的催化下变成了二老对他半个时辰的教导、三个时辰的罚站外加500遍的罚抄。
待大队人马真正离开的时候,沈瑜听到了一个轻松而非常愉快的声音:〃现在就算是我无故打您,别人也会'知道'其实那是您自己弄的。〃
不过他并没有空打沈瑜,他不像前十几任先生那样整天追在沈瑜后面教东西,而是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给宫女们扎纸鸢,画书签,或填几首新词配上曲子教她们唱,看得沈瑜又羡慕又嫉妒。
他是父皇请来教自己得,为什么整天和别人泡在一起?身位皇太子得矜持让他压住了所有的怒气,但这种表面平和的心态却在四天之后完全崩塌了。
〃你难道不是来教我的吗?〃 沈瑜气愤地挡在拿着新扎地纸鸢正领着一大堆宫女准备去放的他的面前大喝。
他很镇定地安抚好吓得直哭得小宫女才来搭理沈瑜:〃其实不是。我一直想来京城见识见识,可惜我那个小气的老爹舍不得出盘缠,正好举贤又举到我头上,于是就来了。我早就听说太子殿下难缠,不过正合我意,我玩个一、两天回家乡,也不过为您的'战功'多添一笔,而我又不是非要当这个先生不可。其实您也不错,那天的罗汉不就叠得很有趣吗?〃他朗朗的笑引得沈瑜一阵脸红。
〃你不怕未来国家掌握在我这样的人的手中吗?〃之前的每一位先生都怕的,还为此伤心流泪。
〃您怎么确定国家会掌握在您的手中?〃
〃因为我是皇太子!是皇帝和皇后所生的嫡长子!〃
〃那只能说明您的父皇打算将国家交于您,但是否由您掌握并不得而知。不过依我所见,现在的您是不可能掌握国家的,因为您并没有这个能力,你的国家和您的命运都会掌握在有能力的人的手中。他若是高兴,可以做顺民做忠臣,将您玩弄在股掌之中,他若不高兴,可以换一种游戏,做逆臣做贼子,窃走属于您的一切。国家的未来总会掌握在合适的人手中,而那个人不一定就是您。〃
语尾的轻扬,并未增加什么轻松,而是让沈瑜的脸色一片惨白。
〃你能教我什么?〃
〃那要看什么东西您最常用。〃
〃我若学得好,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永远'?〃他看着天空想了一会儿,〃我没有什么教小孩的耐心,最多能忍七年。七年之后您应该就用不到我了。〃
沈瑜不信,他相信七年的时间足以说服一个人改变主意。经过两年后的一场劫难,看着依旧留在身边并不遗余力地辅佐他的那个人的时候更坚定了这个信念。
但是七年之后的一天,他真的要走,理由是有个七岁大的侄子无人照顾。已经成为皇帝并掌握了实权的沈瑜百般挽留却依然无法动摇他离开的决心。最后,他带着来时迷人的微笑轻松离去,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这一夜,沈瑜第一次临幸妃子。
八年之后得到他去世的消息,才发现当第一眼看见那个不一样的男子的时候,胸中涌动的澎湃是一种比喜欢更刻骨铭心的东西……(完)
最幸福的人
〃呜呜呜~~啊啊啊~~〃
是什么人敢在连小声呜咽都视为不祥的皇宫之中如此放肆的大声哭泣?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他不是〃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
现在正是上早朝的时候,这位从来没误过早朝的明君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在寝宫里赖着不肯起来,而且还哭得如此伤心,太监总管在大门外来回踱步,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
他们的这位主子的确是位名副其实的〃明君〃,不过却和一般意义上的〃明君〃不大一样,时不时地会给人一个〃惊喜〃,吓得人心慌半个月!昨天他和新科状元从晋王府回来就一直呆在寝宫里,现在又出了这种事,这到底唱的是哪出呀!
新科状元卢劲轩套着单薄的中衣坐在床边,一脸茫然地看着缩在龙床上正哭地无比伤心的人,他细长的微微上挑的美目羞涩的半合着,长长的睫毛掩着波光奕动的双眸,秀气的鼻子轻轻一皱,那如同珍珠般的眼泪就滚落下来,镶在明黄|色的锦被上,闪闪发亮。
他一哭,吓得卢劲轩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东摸西摸却不知道怎样的物件才可以去沾染那颗颗晶莹透亮的泪珠,抬起手来却不敢碰他的脸,硬是让被子湿了一大片。
这个家伙还真是迟钝!沈瑜抬起头来瞪了一眼他,自己哭了这么久,他居然还没想到安慰自己讨好自己的话来,真想不通他是怎么考上状元的!竟然傻傻的抬着手在自己脸附近,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害得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眼泪!要知道,这些眼泪足已平息三次动乱、五次民变、七次臣子非难的了!
想起昨晚的事情也是荒唐,自己装成误服媚药的样子辛辛苦苦把这只待宰羔羊骗上床。一番试探之后发现他还真是白得像一张纸一样的孩子,于是欣喜若狂地引导他,想最后来个大反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这家伙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挺聪明,反而被他占了天大的便宜,而且还不止一次!
自己也不是年轻人了,折腾了一个晚上累得腰酸背疼的居然还要陪他瞎胡闹!
不会是到了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吧?沈瑜心想,那就只有下一剂猛药了!
〃你可要负责!〃止住哭泣,沈瑜幽幽地叹出一句,一头扎进卢劲轩的怀里,将那眼泪鼻涕一股脑儿蹭到他的衣服上。隐约感觉到卢劲轩身子一抖,大概又开始内心挣扎了,沈瑜窃笑,纤纤的食指在他敞开的胸口上画着圈,轻轻柔柔地补充:〃朕可是第一次……〃
一句话让卢劲轩犹如被雷劈中!要是说他刚才还在怀疑昨晚的事情的真实性,还在疑惑此时在他怀里做小鸟依人状的娇媚人儿到底是谁,现在一切都有了结论!
这个人是皇帝,虽然现在的他显得娇弱妩媚,但是他还是皇帝,是今年二十有七,比自己年长整整八岁的货真价实的男子!
也就是说当他九岁登基的时候,自己还是刚刚满周岁的奶娃;当他十四岁封妃的时候,自己还是可于女孩混在一起的玩耍的六岁小童;当他十七岁有了第一个女儿的时候,自己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
卢劲轩有些不明白,只经过一个晚上,自己和这个独掌国家大权的男人的关系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现在的首要问题好像不是他卢劲轩想不想负这个〃责任〃,而是要他怎么负这个〃责任〃?
要是自己〃娶〃回了一个如此至高无上的〃媳妇〃,吓死的恐怕不止他那位兢兢业业的老爹吧,而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说得算的。总结起来自己现在的情况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要杀要剐都由他!
〃请恕微臣愚钝……〃卢劲轩吞吞吐吐地说,〃全听皇上的安排。〃
〃昨天上跟着你的那个,听说是你的未婚妻?〃见鱼上钩,沈瑜满意的展现无限妩媚的笑,就在几天前荣恩宴上,这样的一个笑容就使得探花和榜眼激动得喋血当场,狼狈地被抬出大殿。
〃是,微臣马上写信回家,要求解除婚约。〃反正和未婚妻凌云的婚事早晚要解除,只不过原本是为了那个暗恋了十年的先生吴芹藻罢了。只不过挑在这个时候,恐怕自己要落下一个负心汉的骂名。
〃以后也不许再娶。〃
〃是。〃反正当初为了吴先生也下了如此的决心。
〃还有……〃沈瑜停了一下,抬起手来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朕知道很过分,但是还是希望你以后只想着朕一个人。〃
卢劲轩皱了皱眉头,低下头回避他的眼睛,落在腿上的手,不禁握紧了衣角。要他忘记那个注视了十年,眷恋了十年的人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许诺他也不愿意轻易做出!
〃您……只是为了戏弄微臣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卢劲轩咬着牙说。
沈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傻孩子居然还有这种胆量,有趣,有趣!
〃你以为朕是在戏弄你吗?若是只为戏弄有必要这么大费周折吗?〃秀眉轻挑,眼中却带着些须威严,〃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似乎觉得我们在前世就见过,才会让人如此不舍……〃
〃你若是因此轻视朕,朕也无所谓,但是朕没有什么兴趣和一个空壳浪费精力,若是你做不到可以完全忘了昨晚的事情,〃修长的手指纠缠着卢劲轩额前的碎发,充满魅惑的声音轻轻敲着耳膜,〃朕给你时间考虑……〃
之后,惶恐不安卢劲轩充分利用沈瑜给他的时间,摇摇晃晃地是到晋王府准备见吴芹藻最后一面。结果见到吴芹藻后经过一番讨论,卢劲轩决定〃完全忘了昨晚的事情〃,转而想和吴芹藻一起离开,不成功后,独自一人逃离皇城结果在城门被沈瑜安排的人抓了回来。
〃哈哈哈哈……〃御书房里传出晋王沈璟猖狂的笑声,〃原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结果却出了这一桩!就这么把人逮回来,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锁也要锁在身边!再要是想跑,朕把他全家发配到边疆去!〃沈瑜阴阴地说,一想到那个傻小子就生气,那样的话也〃敢〃当真!
〃这也太狠了吧。〃沈璟好不容易收住笑来。
〃真服了你家的那个宝贝了,教出这种徒弟来。〃
〃说起来您也算是他的师伯了,他的师傅的师傅不就是当年的太子少保吴芸薰先生,说什么一见钟情,其实是看到人家的文章写得很像芸薰先生才看上他吧!您不会是把他当成芸薰先生的替身吧?〃
〃哪里,开始看到那样的文章的确吓了一跳,不过见到了人才发现是完全不同的……〃沈瑜像是想起了什么,薄唇泛起温和的淡淡的笑来。
见他满脸甜蜜,沈璟偷偷的笑起来:〃可惜呀……人家可不领情。〃
〃你也好不到那里去吧,宝贝虽然没有被人拐跑却自己跑掉了。〃
〃放心,我早知道他在哪里,过几天他在外面呆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找我的。〃想起自己的〃那位〃,沈璟自信满满地说。
不过,能够教出敢于挑战皇帝权威的徒弟的先生又岂会是泛泛之辈?等了四天都等不到人回来沈璟也只能学皇帝的样子亲自出马把人抓回来。
可怜这对治理国家颇有心得的兄弟遇上这对师徒,爱情之路的坎坷程度可想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