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佑赫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为他做过的事情,他们曾经在这里一起度过的那些白天黑夜……
看来在他心里,留不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原来,他们兜了好大一个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他仍是想走,想离开Wild House,想离开他……
“你想走就走吧!没人拦你!”
他冷冷的冲他笑着,
“不过安胜浩,到时候你可别回来求我收留你!”
“我不会……我就算死在街头,也决不会回来的!”
“你有种啊,TONYAN~~就算你主动要离开,你也一样是我玩剩下不要的!”
“……”
我知道,你不会允许别人的背叛和抛弃……
就像……李在元对你的那样……
TONY苦涩的想着。
终于,到离开的时候了……到——他赶他的时候了……
他早早就料到有这一天,而他现在,竟在想他离开之后,佑赫会不会……哪怕只有一时半刻的会想起他……
他攥紧了轮椅的扶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受多大的打击。
他逼着自己继续说道:
“谢……谢你的照顾。我这么个废物,给你添麻烦了……”
“……”
佑赫低着头,像是和医生在说着什么,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他在……故意给他难堪……
“我……我走了。”
“……”
“你自己保重。别再……在意李在元了……”
他拉开房门,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出了这个门,他就能得到他一直渴望着的自由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说出那样的话,但是——
佑赫,你听也好,不听也罢……
反正,以后,我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也再也不会在意,你的事情……
以及你和李在元之间种种的是非牵连……
我再也不会为你而痛苦了……
一切,都随它去吧……
结束了……
然而,当他刚刚要出门口的时候,身后却传来阴冷的话音:
“站住。”
“……”
“谁告诉你,我在意李在元了!”
火气猛的窜上心头,让一向不轻易外露情绪的他,竟也再控制不住——
他只是恨他,只是恨他!
恨到不能亲手杀了他,再挫骨扬灰!
但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认识他在乎他?
之前他的姐姐这么说,现在就连和他相处已久的他,也这么说!
他的事情,轮不到任何人来插手!
他忽然恼怒起来,冷冷的道:
“这是家务事,你这个外人有什么权力干涉!”
“对啊,李在元是你的弟弟么!”
他就算什么也不用做,你照样把他放在心里,时时刻刻的记着。
而我,我只是个外人而已……
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屈就你,我在你眼中,终究只是个外人而已……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我告诉过你,我没弟弟!”
“那是你不想承认吧?!”
他想起那日,他的姐姐悲哀怨愤的眼神,带着玉石俱焚的绝望的脸庞……
他开始体会到她的心情,他开始明白,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什么都不需要在乎了……
果然,佑赫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出来。他猜他这辈子就没遇到过几个敢反抗他的人。
“事实是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安胜浩。你以为自己知道的很多?你算什么,不过是我张佑赫玩过的一个男人罢了,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
他厌恶他这副好像将他看穿的德性!!
“……”
佑赫尖刻的羞辱,在TONY的心上,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泛着潮湿的酸痛泉涌了上来,让他难受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几乎在下一刻就要痛哭失声……但是他紧紧的咬着牙忍住了。
他没勇气再回头看他一眼,只是努力的睁大了眼,想将张家这所豪宅,记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自己很贱,都被轰走了,还对着这所囚禁过自己的笼子念念不忘。
但是他没办法欺骗自己……
这里,有着他曾经以为是最幸福的回忆,最温暖的日子……
他和他相处的那些时光……
他们曾经有过的,细碎的往事,一起分享过的甜蜜和痛苦……
他没办法忘记……
他一辈子,也没办法忘记……
那是刻在心里的,点点滴滴的痕迹……
就算他已经心死,就算那些回忆,到头来全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他放弃的是自己,不是他……
他们,到底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他的心里,有着和他相同血液的男人。
他不承认,但是此刻的恼羞成怒算什么?
他不承认,但是他身上的伤是什么……
只有那个男人有本事伤到他……
只有那个男人,让他给他机会伤害他……
而他又算是他的什么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走了,再……”
他想说再见,却心知这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滚!”
沉闷的吼声砸在他的心上,他听见医生慌张的叫喊——
“张先生,小心伤口,请别动……”
张佑赫怒了……
呵呵……
就算是他这样一无是处,毫无地位的残废,也有本事将他激怒么……
眼前模糊起来,任他怎么咬着唇,咬到麻木、嘴里充满了血腥,他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涌出眼框。
他的手抓着门框,用力到暴出青筋,仍然止不住颤抖……
“保重……WooHyuk。”
“滚!”
伴随着低吼的声音,传来巨大的摔砸声,四分五裂的电话七零八落的从已经没有了人影的门边落到地上。
“滚!!你有种滚出去就别回来!你他妈滚得越远越好!!”
“张先生,你……张先生!!”
慌忙失措的文弱医生哪里拉得住手下发狂的病人(野兽――|),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佑赫已经顾不得伤口的冲到门口,狠狠的一脚踹上门。
“呯!!”
好像整个房子都在颤抖,骇人的声响惹来了纷纷赶到的手下。
“张先生……”
“老大……”
“滚!都给我滚!!!!!”
“老大!!”
“滚啊!!都聋了吗!”
“呯”的又是一脚踹到已经关上的门板上,吓得外面的属下立刻听话的退避三舍。
“滚……”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佑赫像发泄过后脱力的野兽,缓缓的,靠在了摇摇欲坠的门上。
他走了……
他不能相信,他竟然敢真的走了!!
他的腿瘸了,出去是死路一条。
他没胆走的,这里是他唯一可以呆的地方,他离开了Wild House根本就没法活……
他知道,他不敢走!
他只不过说说威胁他罢了!!
他只不过想让他屈服罢了……
他只不过,闹闹过后,就会识相的顺从罢了……
他从不认为他真的有胆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他仍是这么固执的认为着的。
但是现在,空荡的房间,敞开着的大门……一切一切,都仿佛是在嘲笑着他的狂妄和自以为是——
他走了,确确实实的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真……讽刺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得一向是这么顺着他,让他都几乎忘了,他的本性是多么的倔强不羁……
而早已习惯了被服从的他,不会对别人屈服,只有逼着他低头。
承认一句错了,对他来说这么难吗……难得——他宁愿选择滚出这个房子,到大街上去喝西北风……
真他妈贱……
他不要命的死活爬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竟敢走,竟敢当着他的面……抛弃他……
…………
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支持不住的沿着门板,跌坐到地上。
医生赶了过来,慌张的冲着外面交待着事情。
他被架了起来,恍惚间看见了贺森焦急的神色。
滚……他不是废人,他可以自己走!
他想这么吼他,但是身体上巨大的疲惫却让他连嘴都懒得张,他知道自己大概失血太多,再动的话恐怕会晕过去,只好任由他将他架到床上。
但是他的眼前还是一暗,陷入黑暗之前他想,他离不开多久,他一定出了门就后悔了,然后再厚着脸皮回来,求他收留他……(可能么==|)
到时候,他就可以冷笑着嘲笑他一番,然后……
然后再……
再弥补他之前可能说得过激的伤害他的话,宠宠他……
他有自信足以应付他……
只有他不再提那个名字,不再提今天的事情……
他都可以任他唯所欲为,满足他任何的需要……
只要他乖乖的,听话……
说不定等他醒了,就会看见那只满脸担心,却又装着不在意的小猴子了……
7
疼……
身体没办法动弹,但是清晰的痛感却明明白白的传进意识。
我记起来,我是被那个混蛋该死的男人捅了……
……
是吗……
那——TONY呢?
我记得……那天……他离开我了。
不,确切的说,是被我赶出WILD HOUSE了~~~
TONYA!TONY!!
周围很黑,除了我刚刚喊出口的阵阵回音,没有任何其它的声响。
他果然不在了……
……
我有一点点后悔。
虽然我知道,他不会真的走的……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够独立生活的安胜浩了。他的腿残废了,连路也走不了,除了张家之外,在汉城这样的城市,已经再也没有他生存的余地。
更何况,我赌定——他爱我,那只善良的单纯的好哄骗的小猴子,他爱我。
他不会舍得抛下我的,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但是,我有一点点后悔……
似乎,不该说那些过重的话语……
我知道,脆弱的他容易受伤害,但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总是那么倔强,明明容易受伤,却偏偏那么倔强,偏偏要惹怒我……
其实,我并不想赶他走的……
我原本不是想着要一直照顾他的吗……
我一点也不想……赶他走……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不久就会回来了,不是吗……
虽然这个“不久”,我似乎等了好长时间。
但我还是决定,他回家之后,好一点的对他……哼……我还没有对什么人,这么牵就过。
因为,我有一点想他……
他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睡得不太安稳,总是觉得他回来了,醒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只不过是场梦。
快一点回来吧……
I miss you……
My Korean Baby……
……
他在急促的喘息中清醒了过来。
“少爷?”
阴暗的小空间里响起熟悉的男声,让佑赫紧绷的神经刹时松驰了下来。他靠在车背上,闭上眼平复因刚刚的梦境而剧烈的心跳和呼吸。
又做梦了。
自从他走后,这一年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梦到过多少次这样的情景——
他那日被李在元刺伤,回到家,推开门,看见他睡在床上。
接着,他们激烈的争吵,他说:滚出去。
他走了,他看见自己倒在地上,他听见那一刹那的赌定,他以为,他没胆走,他以为他再睁开眼就会看见他在床边……
他重覆着这样的梦境,直到他在梦中也知道这是做梦,直到他能够将里面的内容记得滚瓜烂熟,他仍然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他没胆走,他会回来,他一睁眼便会看见他……
相同的梦不断的折磨着他,耗得他筋疲力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它的纠缠,却可悲的发现,这竟是他,唯一可以再看见他的方法。
他找了他一年,至今却仍然没有半点线索。
他觉得可笑,隐隐间却又透着无尽的绝望。张家比政府还要强大细密的情报网,竟然无法捉到一个连路也走不了的残废!
那日离开WILD HOUSE